第三十四章:悔恨
冬鼕鼕！
忽然之間，地面都開始輕微震動了起來。
所有人臉色大變。
這是騎兵奔襲之時發出的震響。
有騎兵來了。
趙雲連忙推開黃忠，退了幾步，朝城外看去。
夜色中。
一隻黑色的騎兵猶如鋼鐵洪流一般，洶湧的朝著江陵城而來。
那些騎兵無論士兵還是戰馬，都套著厚厚的盔甲。
曹軍虎豹騎。
而且還是重騎兵！
虎豹騎到了，那夏侯惇大軍必然不遠。
來不及了。
看著不遠處的虎豹騎，趙雲嘆了口氣。
現在已經搶不回北門了。
只能儘量阻擋曹軍進城。
他正要再殺黃忠，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呼喊聲:“子龍！”
“主公？”
趙雲轉身看去，卻見劉備領兵，騎馬而來。
他頓時大急。
“主公，夏侯惇大軍已到，此地危險，你還是快快離去吧。”
趙雲擔憂的說道。
“我是來與子龍一起斷後的。”劉備下馬，扶住趙雲的肩膀，看著他疲倦的臉色，眼眶微紅道:“辛苦你了，子龍。”
“此乃末將職責，何來辛苦一說。”趙雲心中的哀愁瞬間煙消雲散，連忙說道。
“子龍，來，就讓我們在此地會一會那夏侯惇。”
劉備冷笑一聲，一揮手，身後的兵馬便一字排開，卻是兩千人的弓箭手，正好將北門處團團圍住。
雖然只有兩千人，可夏侯惇大軍想要進來，卻是沒這麼容易。
除了兩千弓箭手之外，還有兩萬步卒，列兵身後。
至於剩下的兵馬，劉備則是分別派往了東，西兩門。
此兩門沒有丟失，所以兵力不用太多。
更何況，夏侯惇既然已經拿下了北門，完全可以自北門長驅而入，就沒必要再分兵去攻打其他方向。
轟隆隆。
城外的虎豹騎緩緩停下，隨後軍陣以一個半圓形朝著兩邊散開，露出了一條可供步卒透過的通道。
畢竟，騎兵在城池中的戰鬥力實在是太低了，受到的限制太大。
沒多久。
夏侯惇，于禁二人便領兵來到了江陵城下。
只是透過火光，看著大開的城門後，那正彎弓搭箭的弓箭手，兩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好一個劉備，反應竟然如此之快，是我小看你了。”
夏侯惇騎在馬上，隱約看見，在弓箭手後方，還有不少步卒列陣。
縱使他能衝破弓箭手的箭雨，可也會一頭撞進劉備軍的軍陣中。
對方以逸待勞，他需要兩倍兵馬才能保證不敗。
若想徹底衝開劉備軍，估計至少要四五萬人。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城牆之上。
有數千士兵把守，短時間內想要攻上去，也沒那麼容易。
更何況，劉備軍就在城下，隨時可以上城支援。
現在的局面便是，北門雖然已經被他所佔據，可短時間內，卻難以衝破劉備軍的防線。
硬衝的話，損失就比較大了。
現在只能指望城中的世家，繼續製造混亂，消耗劉備軍的精力。
於是，兩軍就這般隔著護城河和開啟的北門，遙遙對峙了起來。
“將軍，剛剛得報，江陵城南門大開，一支劉備軍正快速撤走，其中似乎有劉備軍的妻兒，張飛也在其中。”
這時，于禁拍馬來到夏侯惇身邊，低聲說道。
“有多少人馬？”夏侯惇問道。
“大約一萬餘，不過都是精銳，武器，兵甲都與留守城中的劉備軍不同。”于禁立刻說道。
“原來劉備是在拖延時間。”夏侯惇明白了。
劉備這是要棄車保帥，把一萬多精銳全部撤走，至於剩下的，能走多少算多少。
“大人，讓我去追吧。”另一邊，虎豹騎統領曹純主動邀戰道。
“也好，你領五千騎兵去追，切記，不許你追殺劉軍，只用在後方追趕他們即可，把他們全都趕上船。”夏侯惇命令道。
曹純疑惑的看向夏侯惇:“將軍，既然不讓追殺，又何必要去追？”
他還想著擊殺劉軍精銳立功，可不讓攻殺劉軍，這算怎麼回事？
“我軍只追不殺，劉軍步卒就會只顧逃命，而且為了加快速度，必然會捨棄輜重。”
“而若是你領軍衝殺，張飛雖然莽撞，可又不是蠢貨，必定會列陣阻敵，前方道路本就泥濘，騎兵容易馬蹄陷落導致戰鬥力大大減弱，難以發揮出全部實力，所以哪怕是虎豹騎，也未必是張飛的對手。”
“再者，我只是逼他們扔下輜重罷了。”
“等他們了上了船，入了長江，補給困難，毛階率荊襄水軍堵截時，才能逼劉備軍進入圈套。”
夏侯惇說道。
這是早就定好的計策。
他的目的，只是安穩的拿下江陵城，至於消滅劉備，阻殺劉備軍，他早就按照曹操的計策安排好了。
不用急於這一時。
“末將明白了。”曹純點點頭，點了五千騎兵，追趕張飛去了。
而曹純領兵出發沒多久，劉備就收到了訊息。
他臉色一變:“去了多少人馬？”
“看軍陣大約五千。”傳令兵答道。
劉備松了口氣。
騎兵不多。
並且沿途道路泥濘，騎兵發揮不了多少作用，有三弟在，不會出什麼問題。
不過這也給他提了個醒。
夏侯惇完全可以領兵圍住四門，圍而不攻，耗也能把他耗死。
畢竟他的糧草，在之前的世家動亂時就被燒掉了不少。
拖不了太久。
“再堅持半個時辰，足夠翼德領兵前往水船之處。”
“子龍，你速速派人去通傳全軍，有序自南門撤出，此地留下兩千弓箭手和五千步卒即可。”
顯然。
這七千人，劉備打算捨棄了。
沒辦法，夏侯惇十萬大軍就在城外。
不付出點什麼，根本走不了。
“諾。
趙雲正打算去安排，一名傳令兵忽然急急跑來。
“主公，西門失守了。
“什麼！
劉備大怒，“西門怎麼會失守？
“是……是西門副將，他殺了統領大人，我軍大亂，被一股八百人的家兵偷襲，這才被搶走了西門。”
劉備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趙雲連忙將他扶住。
“郭永！”
“世家，一群白眼狼！”
劉備氣得咬牙切齒，但心中也湧出深深的無力感。
西門失守。
夏侯惇完全可以自西門而入，到時候一旦曹軍從後方殺來，他腹背受敵，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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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子龍，快撤。”
“能撤走多少是多少。”
說完，劉備忽然深深的衝趙雲行了一個大禮。
“子龍，我軍勢危，此乃生死存亡之際，雲長，翼德又都不在我身邊。”
“我只能靠你了。”
“隨我一起，殺出去。”
劉備說完，抽出腰間的長劍，令人揮動旗幟。
除了留下方才的七千兵馬外，其餘人，全數朝著南門跑去。
很快。
南門到了。
好在，夏侯惇大軍並未在南門外設下伏兵。
對此，劉備也有些疑惑，以夏侯惇的領兵才能，不可能放過如此重要的機會。
因此，撤離時，他一直小心翼翼。
直到全部兵馬撤出南門，劉備才松了口氣。
“主公，子龍就追隨主公到此了。”
城門口。
趙雲騎在白馬上，狠狠的揚起手中的長槍，抽打在的盧馬背上。
唏律律……
的盧馬吃痛，嗖的一聲便躥了出去。
的盧馬上的劉備沉默了片刻，直到的盧馬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了，他才驚聲開口:“子龍！你這是做什麼？”
“快隨我走啊，子龍！”
可惜他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夜色中。
劉備剛開始還覺得沒什麼，可跑遠了，忽然覺得無比的肉痛起來。
撕心裂肺的痛！
趙雲跟隨他至今，一直兢兢業業，未曾有絲毫怨言。
對他的命令，從來都是盡全力完成。
如此忠將，良將，即將離他而去，怎能不痛！
“痛煞我也！”
“曹賊，我勢殺你。”
劉備怨恨的嘶吼了一聲。
但，卻並未駕馬返回。
因為早在剛才，他就已經下好了決定。
要成功撤離，總需要有人斷後的……
他也捨不得趙雲，可他又能怎麼辦？
“駕……”
夜風中，劉備流下了兩行熱淚。
南門。
見劉備領軍遠去，趙雲的眼神闇然的了一瞬，他返身走回城裡，向身邊跟隨了他多年的幾十騎白馬義從道:“放馬！”
幾十人高聲應諾。
“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鑑，白馬為證！”
念了一遍口號後，趙雲親熱的摟了摟馬脖子。
玉蘭白龍駒也在趙雲的臉上蹭了蹭。
但下一刻。
趙雲忽然退開，直接在馬背上刺了一槍，其餘人也一樣，頓時，幾十匹白馬嘶鳴一聲，逃入了滾滾夜色中。
“關門。”
目視著所有戰馬離去，趙雲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長槍，朝著北門而去。
趙雲領人返回時，夏侯惇大軍已經自西門而入。
此刻劉軍被前後夾擊，陷入了苦戰。
“我們只需要堅持半個時辰即可。”
“半個時辰後，你們就走吧，以後不~用再跟著我了。”
趙雲有些疲倦的衝身邊的幾十人說了-說道，聲音嘶啞。
“將軍！”幾十人哽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別說了，隨我殺敵。”
說罷，趙雲便持槍衝進了曹軍中，廝殺起來。
同時，有了趙雲的指揮。
剩下的劉軍士氣瞬間上升，戰鬥力也有了質的改變。
搭配之下，竟然暫時擋住了曹軍的鋒芒。
這讓在後方指揮的夏侯惇連連稱奇，驚訝不已。
“那就是當初在長坂坡七進七出的趙子龍嗎？果然厲害。”
剛才那些劉軍分明已經喪失了鬥志，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就會被他徹底擊潰。
但沒想到，趙雲一人前來。
卻將這些人擰成了一股繩，大大的延緩了他進攻的速度。
“于禁，你領五千兵馬去攻劉軍左側。”
“宗南，你領三千兵馬去攻劉軍右側。”
“趙霸，你領兩千刀盾兵去擋住趙雲，無論如何要擋住他。”
“傳令，全軍全力進攻，半柱香內，拿下趙雲，我要綁了趙雲，帶回襄陽送給丞相，以作佔據江陵之功。”
夏侯惇抬手，下達了命令。
身後，眾將立刻拱手，應諾。
下一刻。
夏侯惇入城的先頭部隊直接一分為三。
很快，就將整個劉軍圍在了中央。
若不是城中地勢狹小，又有民房阻擋，趙雲憑七千人有險可守，夏侯惇根本不用這麼麻煩。
不過任憑趙雲如何掙扎，都只是徒勞罷了。
果然。
隨著一萬生力軍的加入，劉軍的抵擋越發的艱難起來。
趙雲身邊的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就連他自己的身上，也多出了數道傷口，鮮血浸溼了衣甲。
但他依然咬牙堅持著。
距離半個時辰還很近，必須要挺下去。
半柱香過去。
劉軍只剩下一半人。
剩下的人幾乎是憑藉著身體的本能在戰鬥。
但人，總有怕死的時候。
很快，還活著的劉軍崩潰了，丟掉武器，跪倒在地上，選擇投降。
一個，兩個，三個……
然後就是一群。
沒多久。
所有的劉軍死的死，降的降。
唯有趙雲身邊，還有上百人在負隅頑抗。
“弓箭手準備。”
眼看著戰鬥快要結束，夏侯惇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隨著他抬起手，身邊立刻出現了上千名弓箭手。
而戰場裡的曹軍，則是快速的撤到了安全的位置。
“趙雲，降了吧。”
“主公最喜勐將，你如此勇勐，定能受到主公重視。”
“何必為了一個劉備，而白白葬送性命呢？”
弓箭手搭著箭，而夏侯惇則是不忍心趙雲就這麼死了，騎著馬主動上前，勸說起來。
再說，他還想用趙雲去換取功勞。
活著的趙雲可比死了的有用。
“我受皇叔知遇之恩，當性命相報。”
“來吧，我雖死無憾！”
趙雲站在屍體堆裡，冷聲道。
“罷了，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只能忍痛殺之。”
夏侯惇搖搖頭。
既然勸降不了，也就只能殺了。
這一點，他和曹操完全不同，曹操愛才，往往捨不得殺掉。
但他不會。
正要揮手，亂箭射殺。
旁邊，黃忠走了出來，衝夏侯惇拱手道:“夏侯將軍，趙雲好歹是無雙勐將，豈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就讓我送他一程吧。”
他剛才一直躲在暗中，並不想插手兩軍交戰。
可見夏侯惇要射殺趙雲，終於還是沒忍住。
實在是他和趙雲惺惺相惜。
不捨得對方就這麼死了。
“也好，就勞煩黃將軍了。”夏侯惇也不想揹負射殺趙雲的罵名，便乾脆的點點頭。
他領兵後撤，一方面安排人接收江陵城，一方面聯絡城中世家，清理街道。
安排之後，他便看向了場中。
“子龍將軍，請！”黃忠拱手道。
“能死在老將軍手裡，雲知足了。”趙雲笑了笑。
兩人對視了一眼，衝向了彼此，很快便戰在了一起。
兩個人的武藝都遠超常人，直叫夏侯惇看得心驚不已。
若論武藝，他是拍馬也趕不上。
兩人過了數百招，都漸漸有些力弱。
黃忠是年齡老邁，體質不如巔峰。
而趙雲則是太過於疲倦了，根本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
就這樣過了半炷香的時間。
兩人幾乎同時朝對方的要害處刺去。
臨到中途。
趙雲忽然收了力道，龍膽亮銀槍變刺為拍，同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解脫的笑容。
“主公，雲與你的恩義已盡。”
“雲，不欠你了。”
然後，直接閉上了雙眼。
黃忠大驚。
他也陡然收了手上的力道，但大刀還是從趙雲的腰上劃了一刀過去，雖說不足以致命，但傷得也不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