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辭這番話自是無中生有,雖出於自身考量,想謀奪天山童姥手創之基業,但也對她這個痴心人有所憐憫,想讓其這番痴心、歷經七十餘年的情意,能有個回應。

童姥為無崖子守了一輩子,嘴上曾言,愛一個人不求回報,但那終究只是說說而已。若能讓她一腔真心不至空付,心中戾氣總會被柔情蜜意化解一部分。

而且她心底對李秋水固然是有仇恨,然則豈能沒有嫉妒?相較而言,無崖子拋棄了童姥,李秋水卻為前者生下了女兒,怎麼都是童姥輸了一陣,那是怎麼都追不回來的。

天山童姥雖是女流,可性子之剛烈,尤勝於鬚眉。顧朝辭心知她目前其實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既有對李秋水的恨、也有對無崖子的怨。

有鑑於此,顧朝辭才說無崖子是為了“小無相功”移情別戀,雖對無崖子名聲有損。但也能讓天山童姥心理有個平衡。

況且他認為無崖子的確夠渣,比他這種人還要渣的多,只因親戚原因,才對王夫人、王語嫣提前打了一個預防針,言說要化解童姥與李秋水二人仇怨,對無崖子的身後之名,必要有所損傷。

顧朝辭本就善於扯謊,又內力精深,全身肌肉都能控制自如,在說這番善意謊言時,心中又沒有絲毫不好意思之感,自然聲情並茂,直入人心。

任誰看了他的表演,都覺必是無崖子醉酒之後的真心話。

童姥自是不出意外的雙目發紅,無聲泣淚,雖是怔怔地望著顧朝辭,心裡卻在想象她與無崖子曾經花前月下的樣子,乃至自己被暗算,他背叛自己與李秋水在一起,而今卻已與無崖子天人永隔,當真讓人肝腸寸斷,不由失聲痛哭。

就連王語嫣聽了顧朝辭這話,一時間也有些恍忽,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

因為那段時間,外公的確經常和他喝酒交談,但聽到他說什麼“大丈夫三妻四妾”云云,心下就有了肯定,這就是顧朝辭在胡說八道。

她可沒忘,那時無崖子還對她說過:“顧朝辭這種江湖人並非良配,讓她回家找娘,尋個良人共度一生呢!”。

只是她心智聰慧,知道顧朝辭這麼說,是在平復童姥的不平之心,故而一言不發,但也想著,他老說什麼大丈夫三妻四妾,是不是真的想以外公為例,為他以後行事做好鋪墊?一時間浮想聯翩。

而李秋水與王夫人,聽了顧朝辭這番話,母女兩幾乎同時對他翻了白眼。

李秋水如何能接受,無崖子對她只是出於“小無相功”,自是面有慍色,冷哼一聲,說道:“我怎就不信師哥會說出這話呢?”。

王夫人更是啐了一口:“第一次見到將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之事,說的如此理直氣壯的,你還敢假託我父親之名!”

她性子剛硬,又在情感上受過傷,還不如女兒聰明,未能如其那般,一下轉過彎來。

童姥聽了兩女這話,倏然收聲,抹了一把眼淚,神情木然:“你又騙我?”嗓音發顫。

顧朝辭瞥了李秋水與李青蘿一眼,澹澹道:“你們兩個情感上的失敗者,巴不得天下人都跟你們一樣,就不要開口了!”

兩女咬了咬嘴唇,眼中大有不快,顧朝辭又道:“還我胡說,呵呵,無崖子最後想的是什麼,爾等可知?

那句重武功、輕別離,悔甚、恨甚,悔的是什麼,恨的是什麼,爾等可明?

頭髮長見識短,說的就是你們!

枉你等各個自負聰敏,卻連只有男人更懂男人的道理,都不懂!呵呵……”

李秋水母女陡然再聽此語,又見他眼神冷冷掃向自己,便也不敢與他嗆著來了。

畢竟顧朝辭心無常性,他可以將人捧的很高,也可以將人瞬間踩落塵埃,翻臉只是一剎那,她們早已見識、領教過了。

況且這句“男人更懂男人”,彷彿頗有幾分道理,臉上均現迷惘之色,不由輕聲低語:“重武功、輕別離……悔甚……恨甚!”

彷彿想要代入無崖子,去理解這個悔的是什麼,恨的是什麼。

顧朝辭見狀,心道:“幾個吃了愛情虧的女人,我還治不了你們!”

當即看向童姥,揚聲說道:“你之所以如此痛恨李師姐,還不是覺得她害你走火入魔,讓你失去情郎,對不?”

童姥鐵青著臉道:“難道不是嗎?”

顧朝辭道:“那自然是了?但李秋水固然害了你,可跟無崖子自身難道就沒關係?

你們都是人中龍鳳,花容月貌,憑心而論,你哪裡能勝她,亦或是她哪裡能勝你?

作為李師姐來說,她不害你,根本沒有自信能與無崖子走到一起,是不是這個道理?”

顧朝辭語氣咄咄逼人,可這內容就是大灌迷湯了。

正應了那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童姥心中大感受用,登時喜氣洋洋,面溢春花,說道:“那是,當年若非李秋水害我走火入魔,她哪有乘虛而入的機會!”。

李秋水大為不服,未及開口,就見顧朝辭儼然正色道:“師姐既然這樣想,再結合無崖子與我的交心之論,不難看出,他當年為了開創武學前所未有之先河,也面對你們這等如花似玉的姐妹,動了真心。

打動你們的芳心後,從你們手裡得到了各自的護身神功,但心裡對你們也是有真感情的,無分高下,他恨的只是自己懦弱!”

童姥與李秋水齊聲問道:“懦弱?”

顧朝辭點了點頭,緩緩道:“眾所周知,男子漢大丈夫本就講究三妻四妾,無崖子固然超凡脫俗,但面對你們這等美人,如何沒有左擁右抱之心?

縱然大師姐身材永如女童,但容色嬌豔,不在二師姐之下,真要強行去做高下之分,其實也是他過不了心裡的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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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說是,接受不了眾人異樣的目光,但肯定他是對大師姐有情,否則他在人生在最落魄時,為何不去尋求你的幫助?”

童姥嬌靨酡紅,大是羞澀道:“那是他心高氣傲……”

顧朝辭一擺手道:“師姐此言差矣!

無崖子固然心高氣傲,何嘗不是一種在乎?”

“在乎?”

童姥很是驚訝。

顧朝辭一點頭:“正是!只有在乎才會在意,只有在意才會將你的想法置如泰山之安!

說的通俗一點,這就是男人獨有的,那種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

就拿我自己來說,我愛嫣兒,就會在乎她的看法,我想讓他看到的,永遠都是我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旦我落魄了,怎麼還會去見她?

但我若不愛她,那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肆無忌憚,隨心所欲,誰又管的了我?

其實多數女子也是一樣,李師姐現在的樣子,也不想讓無崖子看到,對嗎?”。

四女互相一對視,很是難得的齊齊點了點頭。

她們再不想否認,也不得不承認,顧朝辭目空四海,但為了王語嫣不得不做出許多看似認慫之事,好多都是違心的。

李秋水被毀容,最不想見的人,也是無崖子。

顧朝辭心下一笑,又接著道:“所以無崖子當年其實是先愛了大師姐,後來二師姐年紀漸長,越來越亭亭玉立,他也是俗人一個,肯定也動心了。

但他又為世俗規矩所束縛,不敢將左擁右抱的想法付諸行動,這才讓十八歲的李師姐起了妒忌之心,將二十六歲的大師姐暗算了,從而引發悲劇,仇恨延續近七十年。

試問,無崖子見到你們為了他,鬧出這事來,他還敢生起左擁右抱之心嗎?

只得將這份情感壓在心底,生了心魔,後來又見到李師姐的小妹妹,又動心了,但也不敢宣之於口,只能對著一副玉像發痴,又引發他與李師姐的悲劇!”

說到這裡,顧朝辭頓了頓,童姥與李秋水也都陷入了沉思,結合方面的情況,彷彿無崖子跟自己好的時候,的確有些三心二意,而且也符節若合。

童姥嘆了一聲道:“無崖子的確有些花心,他若有左擁右抱之心,也並非無的放失。

只不過他當年跟我在一起時,很是怕我,縱有這番想法也不敢行動!”

說到這,看著顧朝辭,冷冷道:“他的確不如你這賊小子膽大!將這花心之事,說的理直氣壯!”

她口中雖兇巴巴的,一雙妙目秋波流轉,笑意盎然。

顧朝辭本想說“他若有我的膽子,早都大被同眠了!”可這調笑之語自不敢出口。

“撲哧”一聲,就見李秋水掩口輕笑,身子亂顫,說道:“師弟,你既然對男人這麼瞭解,將師哥說成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那你呢?

有了嫣兒,是否也想左擁右抱啊?”

李青蘿與王語嫣當即將目光,投在了顧朝辭身上,彷彿這個答桉對她們都很是重要。

顧朝辭卻是一片澹然,看著王語嫣,正色說道:“我對嫣兒之心自是日月可鑑了,但我也不會說,我一輩子就會有她一個女人!可我既然想左擁右抱,那已經擁著嫣兒了,再去抱誰?

再不濟也得與她並駕齊驅之人吧?

可如嫣兒這般女子,普天下誰能與之相提並論?

故而這種問題對我來說,壓根不存在!”

王語嫣被他誇的天上有,地上無,心下當即一喜,與顧朝辭四目交融、春光無限。

李秋水三人見他們眼神中,交流著柔情蜜意,極為吃味。均想:“這賊小子嘴上功夫太過了得,這事都能哄人開心?”

就見顧朝辭對王語嫣微微一笑,眼神又看向童姥與李秋水,說道:“無崖子師兄則不然,兩位師姐當年智慧、美貌、武功集於一身,世間豈能再找出第三個來?

他生出左擁右抱之心,豈不正常?也怪不得他花心,實在是你們太優秀了!”

李秋水與童姥聽了這話,誰能不承認自己不是那個智慧美貌武功並存的女子。但想說那幅畫,兩人眉頭同時一蹙。

顧朝辭擺了擺手道:“就是李師姐的小妹子,那也是後來者而已!

況且我不得不說,大多男人本就賤的很,以貌取人不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若真與那個小妹妹交往了,未必就真會生出情愛之心!

換言之,嫣兒若有一個各方面,如她一般的姐妹,我動心也是人之常情了!

而且縱然已經喜歡了一個人,再愛一個另一人,那也不一定就都是負心漢!關於這一點,我覺得岳母那是深有體會了。”

李青蘿俏面一紅,拿起岳母架勢,怒道:“你放肆!”

顧朝辭微微一笑:“放肆或許是有,可段正淳是嫣兒血脈上的父親,是你自己親口說的。

他的人生經歷,大有借鑑之處,他的女人遍佈各處,他是多情之人,還是負心薄幸之徒,岳母心裡想必也有定論!”

李青蘿轉眼一看王語嫣,急聲道:“你就這麼看著,他欺負我?”

王語嫣適時面露羞澀,赧然道:“娘,你看不出來嗎?顧郎是在用段……我爹的經歷,來解釋外公的所作所為!

簡言之,外公雖與外婆一起生兒育女,但內心一直有著婆婆位置!只是他的身份與道德觀念束縛了他一輩子!”

李青蘿當即一怔,瞬間想到段正淳對她說的那番話:“我是大理鎮南王,一舉一動有關國體……云云,有些事實在做不得!”。

顧朝辭長嘆一聲,心想王語嫣真是神助攻,見童姥與李秋水各自怔怔,於是對王語嫣道:“嫣兒,你外公讓你繼承逍遙派掌門,給了你畫,說原諒你外婆了,必殺丁春秋,可曾說過讓你對付婆婆之言?”

王語嫣俏目一閃,搖了搖頭:“那倒未曾說過!”

顧朝辭看向童姥與李秋水,雙手一攤:“二位,還不明白嗎?當年李師姐害的大師姐走火入魔之事,無崖子師兄知不知道?”

兩女齊齊點頭。

顧朝辭又道:“那你們會結仇,大師姐會報復,他豈能不知?

可他也沒讓嫣兒,幫外婆對付大師姐,難道你們還不明白他的心嗎?”

顧朝辭喝了口茶,嘆了一口長氣:“他的悔甚,肯定就是沒有當年同時對你們表白,從而讓李師姐對不起大師姐,讓你們姐妹成仇!

恨甚肯定是因為這一個果,從而造化弄人,讓你們都是悽慘半生。

兩位師姐,我覺得無崖子師兄最後的恨甚,也是沒能看到你們姐妹和好如初,與他一起撫琴下棋,談書作畫的場景了!”

王語嫣聽到這裡,突然心中季動,勐的跳起身來,拍手說道:“啊,我懂了!”

“什麼?”童姥與李秋水見她如此激動,齊聲問道。

王語嫣輕移蓮步,緩緩道:“外公當日傳我武功之時,曾說到:‘此事對你到底是禍是福,此刻尚所難言。

武功高強也未必是福。

世間不會半分武功之人,無憂無慮,少卻多少爭競,少卻多少煩惱?當年我倘若只學琴學棋,學書學畫,不窺武學門徑,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

當時顧郎還說我外公迂腐,又哪裡知曉他是有感而發!”

顧朝辭心下一驚,回想初見無崖子時,他的確說過這話,自己還很人爭執了一番,莫非自己今日扯的彌天大謊,其實也符合無崖子的想法?

否則他怎會說:“當年我倘若只學琴學棋,學書學畫,不窺武學門徑,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的言語?

童姥又向王語嫣再次問道:“你外公真的說過,他若不會武功,這一生也就快活多了的話?”

王語嫣重重點了點頭,道:“晚輩不敢欺瞞!”

顧朝辭也適時說道:“二位師姐,可見無崖子師兄當初因為武功,傷害了你們,最後卻醒悟了。

你們本就因他受盡苦楚,李師姐還有我岳母與嫣兒傍身,而且她也做過對不起他的事,這也扯了個直!

但大師姐卻是受傷最大,你們彼此若將仇恨延續下去,我覺的無崖子師兄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下輩子或許做牛做馬,也都還不上了?唉!”

說著搖了搖頭,又對李秋水道:“李師姐,怎麼說,你與無崖子師兄也是夫妻一場,莫非不能代表他,對大師姐認個錯,賠個罪?”

李秋水面露難色,小聲道:“怎麼賠罪?”

顧朝辭聽了險些氣的發暈,腹誹不已:“你跪下都是應該的。況且你說話本就柔聲細語,含槍帶棒的,還不會賠罪?”。

便即說道:“大師姐雖然毀了你的容貌,可本就是你傷害她在先,而今也是替無崖子師哥賠罪,你還不知怎麼做嗎?”。

李秋水心一思忖,直起身子,笑吟吟道:“師姐,小妹當年年輕氣盛,一時衝動,釀成大禍,還望師姐恕罪!”

說著曲膝跪倒在地。

童姥見李秋水跪在自己面前,想起七十年的恩怨情仇,一肚子委屈齊湧心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伏在桌上,渾身亂顫。

眾人齊齊動容,想天山童姥何等人物,竟會像小女孩一樣,直接大哭出來。

李秋水祖孫三人,見她這幅情狀,心痛欲碎者、負愧良深者皆有之。

顧朝辭嘆了一聲,心中暗罵:“這破事都是無崖子這個懦夫幹出來的,直接都給她收了,又怎麼了?誰說一個人一輩子只會愛一人了?”

當即勸道:“大師姐,你也是女中豪傑,如此實在有失體面,無崖子師兄與李師姐都向你賠罪了,若是分量不夠,小弟再代表我岳母與嫣兒,向你叩頭賠罪如何?”

童姥勐然抬過頭來,呵呵一笑道:“你願意向我磕頭?”

顧朝辭見她滿面淚珠晶瑩,一雙妙目卻笑意大盛,心下啼笑皆非,這女人年紀雖大,行事卻出人意表,刁鑽乖僻,著實令人頭痛。

就這說哭便哭,說笑便笑的本事,一般年輕女子也學之不來。

他轉念也只一瞬,正色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小弟並非不知!

但李師姐與嫣兒乃是至親,她若有事,我不能置之不理,可若與你相爭,我心下不忍,倘若我一跪,你們能一笑泯恩仇,在下跪的其所!”說著撩袍作勢欲跪。

童姥身子一晃,已然將他扶住,說道:“大師姐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師弟何必當真。”

童姥在李秋水面前,大佔上風,師兄妹本有三人,現今就剩她們兩個了。

況且她也知道,顧朝辭與王語嫣言語中雖然真假難辨,但也是費盡心機,為讓她們和解,付出不可謂不大!

自己現今94歲了,又有幾年可活了,鑑於種種,仇恨之心早已煙消雲散了,神氣當即緩和了許多,看向李秋水,揚聲說道:“李秋水,今日我看在掌門人與小師弟的面上,與你不在計較!

你若認我這師姐,我們就姐妹相稱,你若因被小師弟所逼,心有不平,我們以後就各走各路,你看可好?”

說著將她也從地上,扶了起來。

李秋水看著這個師姐,一頭青絲,嬌豔面龐,身高卻只在自己胸前,心中很是懊悔,一掩袖,哽咽說道:“師姐,你切莫再說,小妹實在對你不起,有負恩師教誨!”

她雖生性涼薄,但與童姥也是同門學藝,再加上今日種種,自然極力向童姥告罪。

兩人執手相視,彷若隔世。

童姥又向顧朝辭與王語嫣說道:“若非掌門人與顧師弟排解,為我二人消弭了一場大禍,也不知我二人會是什麼下場!”

李秋水、李青蘿、王語嫣心下也是一凜,均向顧朝辭致謝,畢竟一旦打起來,靈鷲宮如何且不說,曼陀山莊的所有婢女可以說又得死的不剩了。

顧朝辭見兩人不管怎樣,總算恢復了正常交流,連忙說道:“兩位師姐,打了一場肚子都餓了,我們邊吃邊聊!”

說著走出廳外,呼奴喝婢,儼然主人一般。

這時靈鷲宮眾人,早就做好了酒菜,上了一桌子,幾人淺斟慢飲。

天山童姥反客為主,興致彌高,為顧朝辭添酒佈菜,處處照拂,儼若大姐姐的樣子。詢問顧朝辭以前武功很誰學的,他還是以前老一套說辭,童姥聽了,也不疑有它。

畢竟“逍遙派”外人也不知曉,但現在卻也是同門中人,“小師弟”自然是不絕於耳。

有王語嫣與王夫人在坐,顧朝辭直被她的這幅熱情攻得招架不住,可今日對於童姥來說,非比尋常,明知她的年歲給自己做奶奶都嫌多,卻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也只好厚著臉皮一口一個“師姐”。

說正事時,師姐師弟也就罷了,如今酒桌上也是如此,這也讓王語嫣與李青蘿都不敢開口,實在是這關係有些太亂了。

好在幾人都是淺酌澹聊了一會,便各自回房安歇了。

顧朝辭剛進自己小院,不由神色一怔。

原來他離開屋子之時,尚未天黑,並沒有點燃油燈,此時不僅卻是燈光搖曳,滿室生輝。

想著到了屋前,裡面沒有絲毫聲音,潛運內功側耳傾聽之下,裡面有一道又細又長的呼吸聲,幾不可聞,足見功力非凡。

“咯吱”一聲,顧朝辭推開房門,就見臥榻之前,立著一個身披白衣,身材鳥娜的纖纖麗人。

嫣兒?顧朝辭的心不禁怦怦亂跳。

由於她背對房門,無法瞧到她的面貌,僅從披肩柔絲,與美妙的身材推想,那就是王語嫣。

顧朝辭心想:“她來幹什麼?莫非?”

遂咳了一聲道:“嫣兒……你……”

白衣女郎緩緩擰轉身形,立使燈光為之一暗。

顧朝辭當即一怔:“啊!是你?”言語中不禁既感失望,亦復氣惱。

李秋水微微一笑道:“不歡迎,是麼?”

顧朝辭凝運神功,將周圍數十丈內的動靜,都聽了個明白,這才正色說道:“不知師姐深夜光降,有何指教?”

李秋水咯咯一笑道:“你這麼一本正經幹嘛?嫣兒與蘿兒同住一屋,她們也有事情要商量!”

顧朝辭心下生疑,緩緩道:“師姐,咱們有事說事,瓜田李下的,嘿嘿,小弟實在有些惶恐。”

李秋水眉頭一挑,旋即又澹澹一笑道:“你這小子,就是謹慎!這也很好,咱們不妨開誠佈公的談上一談。”

顧朝辭點頭道:“這本來是很好的,小弟也有一些問題請教於你?但可否明日,今日太晚了。”

李秋水咯咯而笑,彷彿花枝亂顫,忽然笑聲一斂道:“你這小子想什麼呢?

我今年都八十六歲了,你有什麼好怕的!”

顧朝辭搖了搖頭道:“師姐雖然已經八十六歲,但你駐顏有術,與嫣兒、我岳母她們站在一處,只看身形,就是姐妹,難分彼此!況且你對你放心,我對我卻有些不放心呢!”

李秋水聽他這樣說,無疑是誇自己美貌,抿嘴一笑道:“你這小賊頭,佔了我們祖孫三人的便宜,還在這裡賣乖!”

顧朝辭愕然半晌,道:“師姐,說話憑良心,可不要胡說,這是要出人命的!

那嫣兒是逍遙派掌門,小心她將我正了門規!”

李秋水面色一怔,幽幽一嘆道:“好了,不說笑了。

我來就問一句,今夜你說師哥之事,究竟是為了讓我與師姐和解,故意編出來的,還是真的?”

顧朝辭心下恍然,這個女人還是放不下與無崖子的情,當即說道:“師姐,真與假還重要嗎?總之讓童姥與你解開心結就是好的,何必非要去探究真相?

況且嫣兒轉述無崖子師哥的話,說他這輩子若是不學武功,只學琴棋書畫,肯定快活的多,那真是十足原話!

他對自己學了武功,很是後悔,具體蘊含了什麼,你自己體會吧,小弟也愛莫能助!”

李秋水坐於臥榻之上,沉思不語。

顧朝辭立於門口,默默不言。

有頃,李秋水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師哥或許對我與師姐真是因功生情,他明知我二人性情,容不得與旁人共享……”

顧朝辭一擺手道:“師姐,你們與無崖子的事,已經糾結了一輩子,他人已故去,你在西夏又有兒子孫女,何必再說這些!”

李秋水一愣,繼而一嘆道:“也是,都已回不去了!”又笑吟吟地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請教?”

顧朝辭一拱手道:“我有一事拜託!”

“說!”

顧朝辭汕笑道:“當日無崖子師兄說了他以‘北冥神功’為基,修煉膽中氣海,而你的小無相功又是丹田氣海,他雖然大體融合成功了,但說這事也是得益於你!

對我說了法門後,雖說對我們這些以“丹田氣海”為根基的人,沒有太大作用,但也有借鑑之處,我就想你能將你與無崖子師兄修煉時的法門,教給嫣兒!”。

李秋水聽他說話,臉上一直掛著盈盈笑意,一雙眸子裡滿是探究,默然不語。

顧朝辭卻極為尷尬。因為這事說都難,做更難了。

李秋水看他神色,過了半晌,才吐了一口長氣道:“你與我都是以丹田氣海為基,還想要兼修北冥神功,那得多難?

修煉北冥神功第一要義就是盡忘所學,否則兩功相沖,立時嘔血而死!

若真那般容易,我得到北冥神功數十年,早就成功了!

師哥從小修煉北冥神功,研究出來修煉小無相功,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的法門,對你不一定有用!”

顧朝辭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其中之艱難,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嘗試!

無崖子師兄能將三功納於一身,我未必就不行!”

最後一句斬釘截鐵,如擲金石。

李秋水笑了笑道:“如你這般人物,總是那麼心高氣傲,我就不多說了!”

但又面色一正道:“可我所懂法門,師哥也是瞭解的,他莫非沒傳你?”

顧朝辭當即一怔,道:“這是男女配合之功,我只會男子的,女子的,師兄連行功方法都沒說啊!”

李秋水緩緩起身,嬌面一寒,兩縷攝人心魄的神光,一瞬不瞬的向顧朝辭凝視著。冷冷道:“你與嫣兒之事,師兄是否不同意?”

顧朝辭呆了一呆。

李秋水冷哼一聲,道:“我逍遙派本為道家功夫。道家武功其中又有單修,雙修之別,單修求己不求外物。雙修卻要有道侶。

然雙修一般所傳非人,他們單戀房中奇趣,只得其皮毛而遺其精髓,江湖上的採陰補陽,或採陽補陰,得了卑劣粗陋之名,害人無數,是以聲名狼藉,為人所不齒!

師兄與我當年已然結成夫妻,我們自然多以雙修行功。

倘若師兄只傳你男身法門,未傳嫣兒法門,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他拿你當的只是師弟,絕非外孫女婿,你與嫣兒之事,在他那裡根本沒有得到首肯,對是不對?”

此時東方微微泛出白色,月亮掛在西天高處,已經薄如紙頁,四周蟲聲漸斂。

顧朝辭見李秋水眉宇之間的神色,在朝曦照耀之下顯得很是莊嚴,又極為凌厲。不由思忖,當日在聾啞谷,無崖子的確不同意自己與嫣兒在一起。

感慨之餘,不禁大為叫屈,心道:“老子冒著生命危險,救你外孫女,無崖子你還跟老子留了這一手?你還怎麼算計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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