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翻手間呼風喚雨,移山填海,自以為修為通天。

然卻遺忘了曾幾何時被自然支配的恐懼。

一個四境的絕世妖孽,掌握著四靈術法,靈氣足量時甚至能夠炸平整個山頭!

但他卻逃離不了自然的濁流。

道山本無神。

可現在有了。

當稻田整個陷落下去,如同山神張開了巨口,將泥濘中的六人生吞入腹。

“什麼?怎麼會有沼澤!”

“這是,這沼澤怎麼這麼……”

“嘖!給我起!起!唔——”

六人半身都陷入了泥沙之中,他們試圖掙扎,但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

這自然不只是沼澤,也不只是流沙,或許稱之為泥沼更為合適。

土壤沙化的雨林中就能偶見這種泥沙地形,但規模和黏度沒有寧洛製作的那般誇張。

不過它的原理的確與二者相通,畢竟它們都有個共同的名字。

非牛頓流體。

它的性質和蘇瑤有些相像,因為表面都是固液二象。

如果張勇他們從高空直接躍下,那這泥沼就會硬如水泥,堅實無比。

可倘若他們一步步緩慢邁入,泥沼表面的黏性反而會被破壞,性質逐漸趨近液體。

與此同時,上層的泥沙會逐漸下沉,帶著擅入者的身軀,一同沉底。

當人類的一條腿陷入泥沼,若想靠蠻力抬出,那需要足足10萬牛的力。

這相當於一輛中型汽車的動力。

然而等張勇他們反應過來,已經半身都陷了進去。

塵淵界的煉氣士不過是玻璃大炮,孱弱的肉軀何以掙脫這噬人的濁泥?

他們習慣性地踏空,然卻發現腿部的泥沙儘管堅實如固體,可每當他們用力,那泥沙就會再復軟若液體。

沒有借力點,也沒有踏空的餘地。

這種毫無意義的掙扎,反而讓他們更加沉底。

張勇的反應很快。

穿越者雖不懂非牛頓流體,也不知道慢才是脫險的秘訣。

但至少他們知道自己有水靈術法。

只要破壞了這種地形,那不論會否傷及自身,但至少尚有活命的餘地。

可寧洛怎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寧洛站在泥沼的邊緣,面無表情,神色間看不出絲毫的憐憫。

我們本無仇無怨,我也說了願意和談,但你們非要自尋死路。

那又怪得了誰?

明明可以去找同樣重傷的葉辰,卻偏偏要找到我的頭上?

是因為看我想要和談,所以覺著我好欺負?

寧洛抬起了手:“激流。”

道紋共鳴的位置深入地底。

那裡是一片流沙,也是寧洛提前做好的準備。

他用靈劍鑿穿梯田,隨後將流沙符深埋入地。

兩張流沙符將地底的大片泥層沙化,隨後點到為止地停在了離地表約莫十米的位置。

之所以能這樣精確控制,也是得益於寧秋所教的“點睛一筆”。

等到流沙成型,寧洛以沙土與水靈,調和著梯田表面的軟泥,直至將之化為泥沼。

寧洛盤坐在田地裡唯一一塊淨土上,默默等著張勇他們到來。

種植靈稻的梯田何其寬闊,因而張勇為了一擊必殺,悄然踏入了泥田。

他確信地脈並無靈氣的湧動,周圍也沒有符籙的陷阱。

所以他很放心。

所以他們一腳踩進了泥。

迎接他們的,是寧洛早已準備好的「激流」。

術法催動,一來流沙遇水便會沉降緊縮,二來激流也衝碎了泥沼與流沙之間的“隔膜”。

於是整片稻田轉瞬沉陷!

當第二聲激流響起,那寬闊的稻田陷得更深!

滿是稻苗的泥沙表面就如同山神的上下唇瓣,驟然抿在了一起!

張勇高舉著手,可直到泥沼將他徹底吞噬,他也沒能來得及喚出落雨。

六人的身形與青綠色的稻苗一同墮入淵藪,再無聲息。

寧洛面不改色,信手一揚。

三張符籙被山風鼓動著,如蝶般飄落至泥沼之上。

一者撼地,一者荊棘,一者離火。

“疾!”

話音剛落,道山搖撼!棘刺叢生!

一道火光驟然爆發,順著荊棘的長勢,轉眼將泥沼燒得通紅!

待得泥沼與離火同葬,寧洛入目所見除卻焦烈的地表,再無其他。

原先稻田所在的位置,最終多出了一塊月球坑般的缺口。

那是張勇他們六人的目的。

設伏,誘引,泥陷,封口。

簡簡單單的四步,便足以將這群玻璃大炮葬身於此。

他們習慣了以修士自居,習慣了應對術法與靈技。

然卻從未想過,身為移山填海的修士,他們竟會有一日懾服於自然的天威,將自己給填入了山海之中。

不敬山神,必倒血黴。

一語成讖。

寧洛踩在那塊深陷下去的月球坑上,並未有些毫動容。

的確,泥沼活葬顯然是一種極為折磨的死亡過程。

但那是他們自己選擇的死法。

不過是咎由自取,又怨不得他。

但不得不說,絕境的確是個催生靈感的好工具。

“泥沼地陷,回頭小本本也記下來。”

寧洛摩挲著下巴,心道:“最近實力提升,倒是很少把自己擺在弱勢的角度。現在看來,自然條件的確可以善加利用,而且這也是修士疏於防備的點。”

他發覺自己近來沉迷修行,或者說是沉迷“科技”,已經很久沒關注這種操作方面的細節了。

但修行本不可能一帆風順,尤其是在黑潮副本中,多少也會遇到些不可抗力的阻滯。

萬一再像今日這樣,修為受限,不得破境,而且還是山窮水盡的局面。

那操作與技術就顯得更有必要。

場外的觀眾怔怔回不過神。

他們手指著原先張勇等人的分屏,辱罵的話語說到一半,但咒罵的物件......卻突然沒了?

觀眾張口結舌,手掌懸停在半空,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最後會是這麼個結局。

他們看不到此前地下的流沙,只知道寧洛在不停掘地。

那姿態簡直像是要給自己挖一處墓地。

觀眾笑不出聲,因為那顯然不是該笑場的局面。

直到流沙符墜入地洞,他們才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當看到最後,寧洛拖曳著半殘的身軀,甚至只勉強用勘龍術破了一境。

他用不出靈技,只能勉強藉著體內殘缺的靈脈釋放術法,還有用氣海中遊離的內靈掌控符籙。

卻贏了四境,還是六個四境。

彈幕一如往常刷過滿屏的“???”,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質疑。

【他不是剛剛才在田裡破了一境?】

【一境憑什麼可以用術法?】

【他還御劍了呢!人家沒破境就能御劍!】

【這合理嗎???】

所有的質疑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

掛收了吧,沒意思。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寧洛甚至不破境就能用術法。

畢竟術法只需要靈脈足以勾勒道紋,並擁有氣海即可。

寧洛的道紋是自己修正的,氣海也是自己塑就的,自然能夠勝任道紋的勾勒。

不過彈幕的質疑很快消停了下來。

而現場的觀眾也依舊沉默無言。

即便寧洛脫困,然現場卻並無一絲慶賀或猜疑。

他們看著場中僅剩的三面光幕,神色中夾雜著不解,矛盾,以及些許微不可察的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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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寧洛從未擺脫危局。

真正的獵人,的確也最能夠沉得住氣。

道山,陷坑。

“啪,啪,啪。”

掌聲響起,腳步漸近。

枯卷的葉片掠過纖塵不染的衣袍,輕柔地拂向遠空。

身著月白長袍的青年輕笑著走近。

那是,陳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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