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蔓菁產自何處?”韋二郎問道。

“對面”

“對面?”

“青龍坊東面不是空著嗎,青龍坊的居民在哪兒開了不少菜地,蔬菜基本來自哪兒”獨孤心慈說道“其實吳七郎家宅周遭也多空地,完全可以開闢幾畝地種菜”

“後院有許多荒地,均是某的家父開墾的菜地”吳七郎又溜號了,他這個武侯鋪長真的輕鬆的不要不要的。

“今天中午就吃肥肉燉蔓菁,醋溜藕片,還有什麼食材?”

“這是雞肉還是鴨肉?”韋二郎看著竹籃中的另外物事。

“蘆花雞?”獨孤心慈拎著已洗剝乾淨的雞肉看看“新鮮的?”

“選的活雞讓於掌櫃整治好的”

“不錯,就做葫蘆雞,還有幹髮菜?那就釀金錢髮菜”說起吃來,還真沒人與獨孤心慈相比,用他的話說,他至少是燕唐的十大吃貨之一。

“那這雞是哪兒的?不會也是對面空坊的吧?”韋二郎又孜孜不倦的問道。

“不是,這是於掌櫃自己養的”獨孤心慈回答。

“汝怎麼知道?不會是從他處販賣的嗎?”韋二郎較真。

“現在秋日未盡,剛收割完穀物,農田野外均有餘粒,正是家雞覓食長肥的最好時機,也是雞蛋產量最好的月份,若再過個把月,初雪後家雞減少或停止下蛋,那時候農家才會把養的雞賣出”獨孤心慈耐心解釋。

“所以這只雞是於掌櫃的,某本不想買,讓其留著下蛋,於掌櫃說獨孤郎君好新鮮,其他均是販賣的,家養的雞肉最新鮮,他家養數十只雞,現在正是最肥美的時候,就給殺了一隻給獨孤郎君嚐鮮”溫鈺郎君再次證明獨孤心慈的正確性。

“算汝再次蒙對了,那這個菜呢,怎麼像毛髮?”韋二郎悻悻然。

“這就叫髮菜啊”獨孤心慈教導。“這東西好啊,得讓於掌櫃多弄點”

“這是哪兒的?”韋二郎沒了脾氣。

“某這兒有十卷《齊民要術》,可以借與韋二郎,”獨孤心慈嘆道。

“《齊民要術》?”

“還可看看《水經注》,長安哪兒藏書最多?”

“大唐書院的藏吧?”

“秘書監吧,某的二姐夫是秘書郎,說秘書監藏書十萬卷”吳七郎也插話。

“十萬卷啊?沒多少啊?能借書卷出來麼?”

“可以去抄書的,好像不能帶原本出來”

“這樣啊,煩擾七郎約下二姐夫,有暇一起吃酒”

“沒問題,二姐估摸這兩天會過來的,讓她帶話即可”

“那這髮菜倒底哪兒產的?某即便要去看書,也不急於今日啊,先告訴某吧?”韋二郎看眾人不理他,有些不滿。

“隴右道此物多的是”還是溫鈺厚道,幫忙解答“髮菜又名海菜,江離,線菜,龍鬚菜,石發,色黑而細長,如人的頭髮而得名,多見於甘隴旱沙地。”

“河東道也有,哎,知道有此好食材,昨日真應該答應李郎君,隨其去河東道一遊。”

“獨孤郎君現在答應也來得及”真是經不住掛念,說起李郎君,院外就響起了李郎君昨日那高壯無須護衛的聲音。

“嗯,某與李郎君投契,莫不如等其履新,尋點與某即可”獨孤心慈笑呵呵,這是送昨日詩貼的酬勞來了,但還得說點閒話“李郎君可好?足下來尋某等是否有酒無客?”

“李郎君遣某送酒與爾等,以致謝昨日贈詩貼之情”

“李郎君倒是信人,昨日玩笑話也當真了,來來,足下貴姓?請坐,請喝茶”獨孤心慈急忙請坐請茶。

“某姓楊,行六,郎君呼某楊六即可,就已送至門外,可是放置此處?”

“原來是楊六郎君當面,大熊,阿狗,幫忙搬酒去”獨孤心慈吩咐“來來,楊六郎喝茶”

“獨孤郎君倒頗喜清茶啊,正合某心意,某先前遇到有人請吃茶,看到那些茶湯,某是胃口全無”

“楊六郎倒是知音啊,某對茶湯也是興致全無,對清茶倒頗鍾愛,一日無茶則滯,三日無茶則病啊”

“這麼說喝清茶倒可治病啊?”楊六郎笑道。

“確實,喝茶可清心凝神,楊六郎若有閒暇可靜心泡壺茶,若能得茶中三味,夜夢盜汗,驚悸傷神之疾亦可無藥自愈”

“獨孤郎君怎知曉某有驚神之症?”楊六郎奇道。

“某也曾有過此等症狀”獨孤心慈笑道,再請茶,大熊則把楊七郎送來的二十五壇乾和葡萄酒搬進屋內。

“李郎君曾請名醫為某診治,此乃厲鬼索夢之症,殺戮過重之人多患此疾,獨孤郎君怎會某忘了,獨孤郎君的戰獲可不是某可比的,如此,某當學學獨孤郎君試試這茶水療法。”

“對對,茶療,包治百病,來,再請,今日,楊六郎可得留下午餐,這茶道,某有些許心得,若不嫌囉嗦,某也盡與六郎解說”

“那當然好,只是某行來匆忙,未帶拜師束脩啊”

“別別,楊六郎把某當做朋友,茶道交流而已,若六郎以後有好茶,可贈與某些許即可”獨孤心慈眼珠一轉,笑著說道。

“剛才聽聞諸位郎君談論食材,不知是何樣?”楊六郎又問。

“髮菜,河東和隴右道的特色食材,哪兒用來充飢的野菜被獨孤郎君當成寶了”溫鈺郎君也笑道。

“髮菜啊,這個菜涼拌吃不錯”楊六郎居然認識這種菜“某有個朋友鍾愛這道菜,每餐必備”

“六郎這位朋友倒雅緻,知己知己啊”只因一道菜,獨孤郎君就引為知己。

“得郎君稱讚,某這位朋友定大為振奮。”

“某也喜結交友朋,有暇定一起吃酒,今日午餐,咱用這髮菜做兩道菜,髮菜可是能清熱解毒,潤肺化痰,調理腸胃,且口味極佳”獨孤心慈有點興奮。

“有這麼神奇麼?”韋二郎有點疑惑。

“看著髮菜像什麼?”獨孤心慈問道。

“頭髮啊”

“對啊,以形補形,吃髮菜可養發”

眾人看著獨孤心慈的蒼頭,心皆戚然。

“諸位郎君可知昨日那些遊俠兒的情狀?”楊六郎又問。

“未知,相必已至萬年縣廨投案了吧”獨孤心慈不在乎的說道。

“看來以獨孤郎君心思,確實未把他們放在心上”楊六郎嘆道“某一路行來,順路倒萬年縣廨打探了一二,確實有遊俠兒自縛到萬年縣投案,但大多如今卻在搜尋諸位郎君的下落”

“怎地,找到靠山了?還想尋某等晦氣?”獨孤心慈奇道。

“靠山?幕後之人吧?確實有”

“嘿嘿,某倒想看看誰是他們的靠山是誰?”韋二郎摩拳擦掌“都別跟某爭,今次本郎君就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

楊六郎苦笑不得,看看韋二郎“遊俠兒昨日回坊,均欲前往萬年縣投案,畢竟獨孤郎君雷霆手段嚇住了他們,可楊妙兒卻去見了一人,一番添油加醋,此人在京城和燕唐勢力頗大,勃然大怒,明令遊俠兒們不得投案,並反告諸位傷人,四處搜尋諸位的下落,平康裡昨日就已遍傳獨孤郎君的那首詩句,那些行首們已經對汝等恨之入骨,各種懸賞都出來了,什麼以三日免費酬賓,什麼可尊為貴賓終生免費,以期為楊妙兒雪恨。崔顥等郎君也抨擊詩句不堪入耳,揚言要教訓諸位。”

“不礙事,某等在制科開考之前均不會離開青龍坊,更不會到平康坊去賣弄,他們怎會找到某等?”

“別忘了,溫郎君和韋郎君曾參加過岐王府雅集,肯定會查到青龍坊的”吳遠黛吳七郎苦笑。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這倒是,某等是否應搬離青龍坊啊?”獨孤心慈笑道“這是哪位?這麼大的威風?居然敢維護勒索士子的遊俠兒?”

“嘿嘿”楊六郎看著韋二郎笑,韋二郎有些不明所以,獨孤心慈心思一轉

“郇公五雲體”

“五雲體郇公”

楊六郎和獨孤三郎異口同聲,韋二郎張口結舌,溫鈺和吳七郎憋著笑看著韋二郎。

韋陟,字殷卿,京兆萬年人,尚書左僕射韋安石之子。開元元年襲郇國公,風格方整,善文辭,書有楷法,一時知名士皆與遊。常以五採箋為書記,使侍妾主之,其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謂所書陟字若五朵雲,時人慕之,號郇公五雲體。

韋陟,韋斌韋二郎長兄也。

昨日楊妙兒曾言與郇國公有舊,眾人皆以為只是萍水之交,卻不知竟能邀郇公為之出頭。

“大熊,開壇葡萄酒,咱們品品這乾和葡萄的滋味”獨孤心慈見韋斌韋二郎臉色變得緋紅,急忙轉移話題。

韋二郎大叫一聲,跑出院落,不一會又衝回來,拿把油紙傘再次出門。

“不會有事吧?”獨孤心慈環顧眾人。

“不會有事,韋氏兩兄弟情誼深厚,楊妙兒和那些遊俠有難了”楊六郎笑道。

“真不會有事?真不會打起來?他們兩兄弟誰更厲害?”獨孤心慈笑意盈盈。

“真不會有事”溫鈺嘆道。“午餐還是獨孤郎君來主理吧”

“先嚐點葡萄酒”獨孤心慈說道“某等不等韋二郎,自行品嚐,他不會跟某等翻臉吧?”

“韋二郎不是小氣之人”溫鈺還是笑道。

“郇國公府不缺這種酒水,韋氏更是京城最大的酒商之一”楊六郎對京城形勢知曉甚祥。

“那咱們就先享用”獨孤心慈吩咐大熊拿來琉璃盞,殷紅的葡萄酒注入綠白的琉璃盞,果如葡萄美酒夜光杯。

每杯只倒有三分之一,獨孤心慈想了想,又讓阿狗拿出一個鐵罐,鐵罐裡居然裝著指頭大小的冰塊,每杯放上一粒。

獨孤心慈示意大家舉杯,自己拿著杯子卻並不馬上喝,緩慢搖動,玫瑰色的酒汁夾著冰塊漾起,又慢慢地沿著杯壁往下流,透出凝脂般迷人的光澤,獨孤心慈端坐,晃動琉璃盞數圈,直至冰塊逐漸消融,舉杯到鼻子前面,輕輕一嗅,面露喜色,輕抿一口,微酸的汁液帶著葡萄的香甜直衝心田,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

眾人看得目眩神移,喝口酒就這麼滿足嗎?

“葡萄酒要用心去喝的,喝著微甜的酒水,汝可以想象摘葡萄的小娘子穿著襦裙,歡快的從枝條上把滾圓的紫色葡萄摘下,放入青竹織成的筐子裡,葡萄園裡時不時發出清脆的歡呼聲,哪種感覺?諸位,美妙不可用語言描述”

“蒲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

道字不正嬌唱歌。玳瑁筵中懷裡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喝得興起,獨孤心慈開始吟哦詩句,慢聲細語,綿甜欲醉。

“與君一杯酒,勝讀十年書啊”楊六郎也長笑到。

“葡萄酒乃佐餐最佳飲品,六郎稍待,某馬上整治一席相配的羹餚”

楊六郎午餐享用的餐點自是雅緻。

釀金錢髮菜那是用蛋皮裹著髮菜絲,中間仍留蛋皮,黃黑相間,切成銅錢狀,疊在白瓷盤中,煞是好看。

邊上還有兩小碟涼拌髮菜,黑色頭發絲樣的髮菜夾雜蔓菁絲野芹絲薑絲,黑的白的綠的黃的光色彩都讓人口中生津。

酥炸藕夾同樣是金黃的,蓮藕洗淨,切成薄藕片,兩片一組夾雜肉泥,麵粉雞蛋和漿,調配青嫩蔥蒜,藕夾下油鍋前在麵粉漿糊裡滾上一滾,入鍋炸酥,出鍋藕夾裹著金黃的麵粉,黃澄澄的透著松香。

然後是八寶葫蘆雞,整雞去骨,腹中塞上糯米,蓮子,肉塊,薏仁,肉桂,百合,香菌,幹筍,先煮再蒸,最後下油鍋炸成金黃。

接著是一鍋蔓菁燉肉,白湯如乳,清香撲鼻。

還有一大盤炸豬排,一砂鍋燉肉,醬紅欲滴。

眾人吃著精心整治的菜餚,慢慢品著嬌豔欲滴的葡萄酒水,整個日子過的舒爽悠遊。

楊六郎心滿意足的離開了,並大呼擇日再來。

韋二郎還不見蹤影,溫郎君和獨孤郎君站在屋簷下,看著秋雨綿而不急淅淅瀝瀝,

“雨敲黛瓦落閒庭,風拂榆葉自多情。”溫鈺郎君也來了半句詩。

“午後秋雨懶讀書,不如閒適敲棋子?”獨孤郎君提議。

於是在秋末午後的陰雨天,黛瓦青簷下,兩位白袍士子,泡壺熱茶,擺開黑白子開始手談。

圍棋乃燕唐士子必修課,以棋聞名的士子不少,神龍前棋手均為翰林院棋博士,當今聖人酷愛圍棋,特設棋侍詔之職司,現出名棋侍詔有王叔文、王積薪、顧師言、滑能、樸球,名揚士林,無人不曉。

溫鈺的棋力自是不弱,棋品也如其名,溫潤如水,卻無處不溢,佈局大方,棋風平穩。

棋侍詔王積薪曾著圍棋十訣,一不得貪勝。二入界宜緩。三攻彼顧我。四棄子爭先。五舍小就大。六逢危須棄。七慎勿輕速。八動須相應。九彼強自保。十勢孤取和。溫鈺的棋風就是此十訣的忠實執行者。

而獨孤心慈的棋風則詭異多端,說是詭異多端,實為是與現行棋風大有不同,佈局形勢少見但威力十足。

第一局獨孤心慈猜黑先行,三連星佈局,中場用近身搏殺之勢逼迫溫鈺,溫鈺略作思索,在第一百手時認輸。

第二局溫鈺更為謹慎,邊角中腹該爭必爭,該棄直棄,只為大勢,在左半形成厚勢,並在右半割有兩角,獨孤心慈著棋看似漫不經心,卻與溫鈺棋子粘粘黏黏,官子時更是精算得當,生生贏了一目半。

“剛才那手棋應該扳,而不是尖”兩人覆盤時突然聽到韋二郎的聲音。

“嗯,尖是更有威脅”溫鈺承認。

“扳更穩妥”獨孤心慈反駁。

“汝們倒閒的下起棋來,不知道某今日奔波辛苦嗎?”韋二郎不滿。

“嗯,那晚上吃酒糟肉”獨孤心慈伸伸懶腰。

“二郎辛苦”溫鈺的話語毫無誠意。

“汝們就不問問結果嗎?”韋二郎憤怒。

“哦,什麼結果?”吳七郎問道,他看了一下午圍棋,昏昏欲睡。

“楊妙兒發配安南,遊俠兒們依罪論刑”

“哦,明日要真的準備讀點書了”對章臺行首的結局溫鈺獨孤心慈兩人均無興趣。

(本章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