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屋山,山體寬厚,橫跨東西,形狀像一副大棺材。
山南,各色幡旗搖曳,趙家子弟、巨明和庚家的殘黨、浮國等國的道兵,一起殺到山下。
“盧通!出來!有種與我一戰!”
趙太安身著黑白雙色道袍,手舉一杆大旗,旗面正反兩面分別畫著雙廟城的風雷雙神。
山上無數低階修士正在林中廝殺。
山北,一座烏凋黑殿內,異耳、倪棲秀、鳴鳳、幽、懷嬰、犢雷各自坐在一個角落,誰也沒有出手的打算。
一個人影進入殿內。
幾人看到後,臉色瞬變,同時起身道:“拜見國主!”
盧通挨個看了一眼,走到左上方坐下。
“坐吧。”
“謝國主。”
幾位真人、真妖心神不寧地返回原地。
“劇黍呢?”
盧通臉色陰沉,沒人敢主動接話,最後異耳道:“墟主剛服下一瓶黃野酒,正在閉關調理,要不要叫墟主出來?”
“不必了。”
盧通取出酒,給每個人扔了一罈,道:“聽說丞國要來了?”
“是,丞國派出了兩個真人,現在已經進入了靈文國,預計五天左右就會過來。”
盧通灌下一大口酒。
丞國,這次跟在後面撿了大便宜。
濟國亡了,濟國麾下的屬國沒了靠山,不敢再與丞國為敵,於是一起簽訂了盟約。
趙太安等也被收入其中。
“能不能擋住?”
異耳和倪棲秀對視一眼,道:“從未交手過,不敢斷言。不過墟主說,趙家不會繼續北上,以後會以葬屋山為界,以浮國的名義分割一方。”
“哦?”
盧通神色稍緩。
這次蟒蛇吞象,很多人都看出來了,蟒蛇現在沒辦法動彈,陸續湊上來想撿些便宜。
南邊有,西南有,西邊也有。
西南邊的公豪國開始試探。
西邊的貴國忌憚良妖正國,主動割讓給燧國一個碼頭,燧國派出千艘戰船,正在千里迢迢地殺過來。
繼續打下去,後果難料。
他問道:“劇黍如何說的?”
“墟主說,關鍵在趙家,趙家看似人最多,可是名下只有一個大城池,每死一個就少一個,所以趙家不敢打到底。”
盧通微微頷首,喝下一口酒,道:“丞國呢?他們專程趕來,豈會同意停手?”
“丞國的居心不在我們。”
劇黍從殿後走出來,拱手道:“拜見國主。”
盧通抬手示意劇黍坐下。
劇黍坐在長幾後,道:“國主,丞國是為了攔下我們南下,而不是攻入良妖正國。”
“為什麼?”
“因為我們、浮國等,無論誰勝誰負,對丞國都沒有好處。唯獨一直僵持下去,丞國才能坐享其利。”
盧通想了一會兒,輕吐一口氣。
上一次,巨明率人大舉南下,以力破巧,一舉攻入百里。若非良妖正國突然出手,丞國說不定有亡國之危。
“墟主是否聽說了燧國派人來犯?”
“略有耳聞。”
“墟主如何看此國?”
劇黍緩緩搖頭,道:“屬下知道的不多,不敢擅自斷言。只是依屬下之見,真正的大患是公豪國。公豪與我們接壤,進一寸就有一寸的好處,很可能會傾盡全力。”
盧通垂下眼神,心頭不禁浮出一個念頭。
或許不該除掉七老。
七老若在,南邊有趙家和巨明,西南邊有庚家,西邊可以託付鐘鼎,而且國內也不會陷入大亂。
現在四面漏風。
強武樓一邊鎮壓國內的濟國餘孽,一邊防守極其綿長的邊界,已經力不能支。
“誰可以抵擋公豪?”
劇黍低下頭,沉默了一番,道:“溢河方向應該立即罷兵。”
“小水解不了大渴。”
溢河中的道兵已經退回來了八成,剩下的兩成還在等候連舟山的人手。就算他們可以過來,區區兩成也擋不住公豪。
劇黍道:“國主,不如先行退讓。只需熬過這一兩年,等新收的道兵可以一用,那時再奪回來。”
盧通提起酒罈,慢慢喝下一口,道:“不必,有的人還閒著,該借來用用了。”
……
四天後。
清晨,盧通進入群真樓。
章橋已經在一個山頭上等候,起身道:“拜見國主。”
“帖子送出去了?”
“全部送去了,穆飛陽、狐河等人已經回信,一定如約而至。”
“好。”
章橋站在山頭上,捏著一張紙,神色有些猶豫不定。
盧通瞥了一眼,道:“有事直說。”
“是。”
章橋眼神閃爍,輕吸一口氣,道:“國主,丞國,丞國發了一張征討文書。”
盧通看向章橋手裡的紙張。
章橋立即捧起。
盧通抬手攝過,掃了一眼,隨口念道:“天有五德,人有四賊……”
聲音停下。
盧通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氣血不寧,法力激盪,樓內立即捲起一陣狂風。
許久後幾個笑聲響起。
“呵呵……”
盧通死死盯著紙張上的字跡,道:“三無老賊,好大的名頭!”
紙上是一篇檄文,全文征討四個奸賊:
原天甲,棄德之賊;
鐘鼎,不忠之賊;
庚戀戈,少智之賊;
最後就是盧通,三無老賊,無仁無義無信。
章橋小心翼翼地低著頭,道:“我已經吩咐義殿,嚴查檄文,不許看、不許說、不許傳,凡是……”
“不必!”
盧通丟開紙張。
狂風中,紙張被碾成粉末。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氣血、法力,道:“現在嚴查就是火上澆油,陣仗越大,傳得越快,隨他們去。”
“是!”
章橋心頭稍松。
新國土內還沒有民心,這種事根本查不住,章橋也十分為難。
“還有什麼事?”
“沒,沒了。”
“下去吧。”
……
“穆老爺!”
大鯤城的婉音水榭內,一群商會的掌櫃、東家們湊在一起。
穆飛陽見過眾人。
一人道:“穆老爺,知不知道這次國主有什麼吩咐?”
“不清楚。”
穆飛陽笑容和煦,心裡卻十分擔憂。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沒看過那篇文章……”
“停!”
穆飛陽立即打斷,環視一週,道:“諸位,外面人以訛傳訛,我們豈能輕信?”
“是。”
“穆老爺說的對。”
一行人沒了攀談的興致,跟著侍女進入一座幽靜花園。
盧通已經坐在院內。
穆飛陽等人趕忙行禮,道:“拜見國主。”
“坐吧。”
花園內擺了幾十條長几,眾人四散坐下。
盧通環視一週,舉起酒杯,道:“這杯酒,祝賀我們良妖正國殲滅大敵,領土暴漲,實力大進!”
“恭喜國主!”
穆飛陽、狐河等趕忙舉杯。
盧通卻蹙起眉頭,道:“不是恭喜我,是恭喜諸位!恭喜良妖正國的所有百姓!”
“是……”
“恭喜百姓。”
一片唯唯諾諾地附和聲中,一個年輕修士站起,道:“國主屢克強敵,庇護良妖正國億萬百姓,我們一起敬國主一杯!”
丘念,新起之秀,魁山商會的掌櫃,背後是素手、還有寶煉宗。
所有人全部站起敬酒。
一起飲下一杯。
盧通示意眾人坐下,道:“第一杯你們敬我,第二杯該我敬你們了。”
“不敢!”
剛剛坐下的幾人立馬站起來,還沒坐下的也不敢往下坐了。
“我們擔當不起。”
“國主一向厚愛我們,我們應該再敬國主一杯。”
盧通一動不動地坐在長幾後。
雜亂的聲音迅速落下。
他端起酒杯,道:“諸位坐鎮後方,保證了市場平穩,功勞之大不弱於斬殺強敵,所以我敬諸位一杯。”
“謝國主。”
眾人再次飲下一杯。
“第三杯嘛……”
盧通捏著酒杯,看著一個個站著的人影,道:“第三杯是替諸位‘壯行’!”
所有人同時心頭一緊。
盧通道:“濟國人口數千萬,市場廣袤,潛藏的利益無窮無盡,諸位不快點抓緊攻城略地,還等什麼時候?”
商人最機靈,也最謹慎。
剛剛吞下濟國時,第一時間就有商會出手,可是等到大鯤城鉅變後,各種動作又迅速停下。
穆飛陽等人趕忙應下,道:“我們回去立即佈置!”
盧通擺了擺示意眾人坐下。
“我知道諸位的顧慮。論經商我遠不如你們,不過也明白市場要想興盛,必須要確保人心安定,事態平穩。新國土這邊亂象頻頻,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我有一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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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提起幾分小心,全都明白這才是今天的正事。
穆飛陽道:“國主替我們考慮良多,這個提議我們一定配合。”
盧通道:“依靠外人,哪怕是強武樓,細微之處也難免有所疏忽。所以我提議,各商會各自成立一支道兵,統一由強武樓指揮,共同抵禦外敵,維護市場,你們覺得怎麼樣?”
“這……”
幾人陸續看向穆飛陽,穆飛陽道:“這個提議極好,只是……不知道我們可以招多少人?”
“夠用即可,具體數目你們自行斟酌。”
盧通挨個打量周圍人的神色。
強武樓的人不夠用,可是並不代表良妖正國沒有人了。相反,人還有很多,只是能不能請動而已。
他去請,代價太大,交給各個商會正好。
“敢問國主,是否可以請元嬰真人坐鎮?”
“當然可以。”
“國主,國中有律法,嚴禁出現私軍,我擔心……”
“無妨,招人之前記得去強武樓報備。”
“是。”
……
大鯤城。
街道上十分熱鬧,商販、行人、過往車馬絡繹不絕,只不過路人們神色匆忙,全都帶著一些莫名的急躁、不安。
盧通、盧泰走在街上。
盧通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盧泰胖了,身形略寬,下巴圓潤,身上有很多九夫人的影子。
“這裡不是我們的國土,百姓也不是我們的百姓。”
盧通苦笑了一下。
國土可以奪,人命也可以奪,唯獨人心不能奪。
地一直在分,可是成效不大。因為一波波的混亂中,造成的損失超過了賜下的恩惠。
“你是啟智山的山主,有什麼打算?”
“民不可欺,只能推行真正的仁德,照顧到所有百姓。”
“不可欺……你看這些人,我對他們的好,遠遠多過濟國,可是在他們眼裡,我還是三無老賊。”
“那是因為有人故意矇蔽他們。”
盧通搖了搖頭,道:“有什麼分別?”
二人穿過幾條街道。
一個拐角處,一對母子正在賣傢俱,桌、椅、長凳、首飾盒等貼著牆角擺在地上。
女人年紀略長,神色十分憔悴。
兒子還很小,坐在凳子上,一下下的搖晃。
“兩位老爺,要買傢俱嗎?上好的傢俱,木料實在,都是自家用的。”
“這個多少錢?”
盧泰撿起地上的首飾盒。
“不貴,您看著給,多少都行。”
“好。”
盧泰收起首飾盒,取出一疊血符遞過去。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女人十分笨拙地鞠躬。
血符是硬通貨,而且這一疊少說也有二十張,可以解決很久的生計。
二人繼續向前走。
盧通沒有心思說話。
“父親。”
“嗯。”
盧泰看著來往百姓,道:“民不可欺。再聰明的人也騙不過所有人,再笨的人也可以分清誰對他好、誰對他壞。想成為這裡的國主,必須先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國民。”
“去吧。”
盧通停下腳步,道:“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辦不成,我就讓徐徐行過來。”
“好。”
……
萬紫千藍宮。
兩個人影疊坐在一起,許久之後一個人起身離開,裹上一層輕紗進入旁邊的沸泉熱池。
“你突破後期了。”
“嗯。”
盧通站起身,一起進入熱池。
沸泉熱池,寶煉宗的法門祭煉出的靈水,極其清澈,除了一層水面外,水上、水下沒有任何分別。
素手浸泡在水裡,好似一尾銀鯢。
盧通遊走過去,一手摟住素手,另一只手順著銀鱗大鯢的紋路撫過。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素手環腰摟去。
降服鐘鼎後,素手麾下的實力暴漲,有人、有山、有宗門、有商會,不需要太久,必然會成為良妖正國的第一大勢力。
“我要你把鐘鼎派出去。”
“做什麼?”
“抵擋公豪國。你多派些人,有魁山商會做表率,其他商會只能跟上,這樣才能保住濟國。”
“鐘鼎親自出面,那些人聽鐘鼎的,還是聽強武樓的?”
素手對這件事一清二楚。
“聽我的。”
盧通抬手抓起銀鯢,道:“也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