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陳甫正就召集技術部全體人員開會。他讓梅斯柏坐到他旁邊,其餘人也依次坐了。查妮託將一份她自己列印出來的《圖面規範》交給陳甫正——這個《圖面規範》當然是梅斯柏編寫的,她只是在頁尾加上了編制欄和稽核欄而已;編制欄她已簽字,而稽核欄是待籤的。

“首先,讓我來介紹一下你們的總工程師梅斯柏先生。”陳甫正說著抓住梅斯柏的手並牽他起來,梅斯柏乖乖地站立起來,並向大家一一鞠躬。陳甫正接著說:“這個人大家應該是認識的,現在要介紹的是他的簡歷。請梅總工當著大家的面回答我的問題。”

梅斯柏點了點頭,表示願意合作。

“你大學畢業幾年了?”陳甫正問。

“1年了。”梅斯柏一邊回答一邊好像在回憶遙遠的往事。

“畢業於哪所學校?”

“白馬工學院。”

“你在公有工廠的時候主要做什麼?”

“挖掘機等產品的設計、工藝編制、工裝夾具設計、專用設備開發等工作。”

“好!”陳甫正說,“白馬工學院是一所好學校,看起來比我們麒麟山的象牙大學也差不到哪裡去了。但我們用人不是只看他畢業於什麼學校,也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我們更注重他現在的實際工作能力和態度。因此,對任何人我們都要進行考核。經過必要的考核,根據師總和齊小姐的推薦,我們任命梅斯柏為總工程師,希望大家支援他的工作,同時也希望梅總工能挑起這副重擔,不要讓師總和齊小姐失望。”說完他示意梅斯柏坐下。

出梅斯柏意料之外的是,陳甫正插入了一個就職儀式:要梅斯柏捱打。梅斯柏還沒有想清楚那是怎麼回事,又不好問,就見姚繼業和大家站了起來,並依次排成一隊。姚繼業排在最前面,中間是男的,後面是女的。梅斯柏看到,姚繼業面帶笑容,就像要去領獎金一樣;其餘男同事都顯得有些拘謹,但臉上並沒有顯露出歉意,好像打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女同事雖然有的怕羞,有的興奮,有的無可奈何,但也做好了打人的準備。

梅斯柏本來想站起來,卻被陳甫正按住了:“你坐著,這樣他們好打一些。”

在捱打之前,梅斯柏渾身有些痙攣。但姚繼業打他的時候沒有用力,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在說:“梅工,好好幹!”這時候,梅斯柏覺得很輕鬆,還不由自主點了點頭。接著,他感到了男同事們那種象徵性的輕擊,再就是女同事們稍微重一點的拳擊:其中查妮託和童夢瑤打得比較重,但那不是因為發自內心的憎恨,而是因為她們小孩子不知輕重。

打完梅斯柏,大家按原位就坐。陳甫正這才向梅斯柏解釋起來:“你不要以為大家打你是毫無意義的。這只是給你一個最初的警告,要你明白,在這裡當總工是免不了要‘捱打’的。你以後要想少‘捱打’,就得把工作做好。”梅斯柏表示明白,並且覺得捱打一點都不痛。

就在這時,齊美瓊進來了,她是要陳甫正籤一份檔案。等簽好檔案,陳甫正又要齊美瓊打一下梅斯柏。不料齊美瓊一臉的輕蔑,說道:“並不是誰都有資格挨我打!我還怕髒了我的手呢!”說完挑釁地乜斜了一眼梅斯柏便出去了。

梅斯柏差點就要站起身來吵架了,可看到大家都很平靜的樣子又壓住了胸中的怒火。陳甫正皺了皺眉頭,示意梅斯柏稍安勿躁,接著就繼續開會。

陳甫正先問查妮託:“小託,在梅總工大學畢業那年你幾歲?”

查妮託尷尬地眨了眨眼,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兩歲。”

陳甫正笑了笑,對大家說道:“我讓小託編寫了一個《圖面規範》,今天先給大家交代一下。”陳甫正說著,把《圖面規範》遞給梅斯柏,並要他在稽核欄簽字,梅斯柏照做了。陳甫正又把《圖面規範》要到手中,然後接著說:“現在這個《圖面規範》有梅總工稽核過,也籤了字,就可以生效了,大家以後都要執行。大家不要因為這個規範是小託編寫的就不予以重視;小託編寫的東西能透過梅總工的稽核,說明她的水平達到了應有的程度。我們這裡評判一個人的工作是不看年紀、學歷、資歷的,看的是效果。因為小託努力了,思考了,查過相關資料了,又請教過有關資深的人員了,所以才編寫出這份《圖面規範》,在此我要提出表揚。”

這時候,只見查妮託以極快的速度將一顆五星糖塞進嘴裡,由於舌頭沒有及時接住,被噎得直翻白眼。

陳甫正瞧見了查妮託的窘相,就搖了搖頭,接著又看起手裡的《圖面規範》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說:“我只說第一條,這一條規定了投影角。為什麼要規定用第三角投影呢?因為公司以前一貫採用第三角投影來畫圖,這是公司的傳統做法,必須繼承。記得曾經有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工程師很不喜歡這個規定,理由是他用第一角投影畫圖很久了,改不了習慣。其實呢?這個理由不能成立,因為有的人用第一角投影畫圖畫了十幾年甚至更久,都能毫無怨言地馬上改過來,並且改得很徹底。由此可見,能否用第三角投影來畫圖,取決於一個人畫圖的熟練程度,也就是他的檢視能力,而與他原來是否用第一角投影畫圖無關。第一條規定,非常簡單,卻很有必要,希望大家自覺遵守,不要再出洋相。至於其它的,我就不一一贅述了,大家都很內行,可以自己看;但看過後要執行,不能束之高閣。需要說明的是:這個《規範》既具有指導的作用又具有約束的作用;因為寫得簡單,所以以約束的作用為主,指導的作用為輔;你的設計資料若能符合這個《規範》的要求,不能說明你有很強的設計能力;你的設計資料若不符合這個《規範》的要求,那說明你的設計能力有待提高。”

陳甫正朝後靠了靠,表現出一副愜意的樣子來,目光落到了左富山身上,問他:“老左,帶料收放車和驅動機構的圖面歸檔了嗎?”

“歸檔了,陳董。”左富山回答道。

陳甫正說道:“老左這回可是開啟了思路的,原來的方案既然行不通,就要換一種方案;有了正確的新方案,接下來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老左的帶料收放車新圖面是哪裡來的呢?當然不是天上飛來的,是老左根據客戶的要求對著照片一筆一畫設計出來的。從這件事看得出,老左的設計能力是大大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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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富山不自在似地扭了扭腰身,偷眼看了一眼梅斯柏,只見梅斯柏就像沒有聽見陳甫正說話一樣,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陳甫正接著說:“蒯定棋的50mm-Disc也終於完成了裝配,現在客戶再也不抱怨了。這件事說明了一個問題:設計工作也是要講究按部就班的,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企圖走捷徑。沒有裝配圖,等於沒有完成設計,因而很容易出問題。現在,蒯定棋裝配圖也畫了,零件圖也重新調整了——也就是說,他按要求做了一整套設計工作——,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好結果。經過這件事,蒯定棋在設計能力上也應該上一個臺階了。”

蒯定棋木然地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陳甫正目光又落到強燕飛身上,強燕飛渾身像是爬滿螞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在馮婉麗坐在旁邊,偷偷伸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意思是讓他鎮靜下來。看到強燕飛窘迫的樣子,陳甫正有點不高興,問他:“小強,你是不是覺得熱?”

“不熱,陳董。”強燕飛小聲回答,一邊擠出笑容來。

“現在的室外溫度不到10℃,你不該覺得熱。”陳甫正說。“你的600mm脹縮鼓終於發出單調而有節奏的啪啪聲了,看來你這個一等工程師也可以當之無愧了。”

強燕飛低下頭,心裡直犯嘀咕:“我這不是徒有其名嗎?一個月就給我150元,還要嫌我工資高——齊小姐看得起我,你這個老闆卻看不起我。”

陳甫正心滿意足地兩掌相合,又相互摩擦了幾下,轉臉對梅斯柏說:

“梅總工來了也有三個多月了,對我們技術團隊應該基本上瞭解了吧?這是一個高素質的團隊,要說設計能力,那實在是沒說的。現在又有了你這個總工程師,雖然不一定能做多少具體事,但畢竟是我們的一塊招牌。所以,希望你能帶領大家幫公司做好工作,不要給公司丟臉。你不需要親自做每一件事,但若任何一件事出了問題,你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陳甫正說完又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向梅斯柏點了點頭,既像是在交代,又像是在威脅。就在梅斯柏六神無主的當兒,姚繼業解圍了:“感謝陳董關心技術部的工作!”說著帶頭鼓起掌來。

等大家停止鼓掌,陳甫正接著對大家說道:

“另外,我要強調一點,那就是大家搞設計要自覺應用唯物辯證法和邏輯思維,要有正確的思維方法,才能找準正確的工作方向,達到最優化的設計效果。這一點你們可以多找梅總工交流,相信他在這方面有較深體會。”

梅斯柏開始冒冷汗了,因為關於唯物辯證法的原理,他似乎早丟到九霄雲外去了,至於如何將之應用於機械設計,他最多只能說出“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之類的話來;所以,在他腦子裡,辯證法和機械設計還是脫節的……

其他人呢,一聽到老闆提到唯物辯證法,都覺得可笑,因為每個月公司裡都會搞一次徹頭徹尾的迷信活動——祭祀,難道供桌上的香燭、牲醴、供果和所燃燒的紙錢、鳴放的鞭炮也符合唯物辯證法?

技術部也有膽兒大的,比如張玉迷,她聽了陳甫正的高論後就敢於提問:

“陳董,你說我們搞設計的要有辯證法的概念,那你們搞管理的是否也一樣用到辯證法呢?”

陳甫正一愣,隨即又想了想,說:

“這個問題,一下子不好回答。但既然你問了,我就給你打個比方,但這個比方不一定確切:你和梅工都是從公有工廠出來的,但我們不能認為你和梅工完全一樣,我們會從工作理念、工作態度、專業技能、工作績效、個人潛能等方面加以考核,然後區別對待。這就是我們管理上的辯證法。我看到你的優點是:年輕、反應快、身體好、不賭氣、不頂撞上司,但你也肯定有許多不足。你的優點梅工不一定全有,梅工的優點你不一定全有,所以我們就會有適當的甄別。若是我們對於從公有工廠出來的人一概而論,說明我們沒有起碼的辯證思維能力。”

不管陳甫正的話是否正確,張玉迷都聽進去了,散會後她就來到梅斯柏跟前,要他用辯證法來解釋一件事:同樣規格的軸承,為什麼在公有工廠裝配要緊,而在這裡卻要松?

“你在公有工廠設計的是什麼機器?”梅斯柏問。

“重型切削機。”

“你現在設計什麼機器?”

“輸送線。”

梅斯柏看了看張玉迷的圖面,又想了想,說道:

“一個是重載荷、高速度、高精度,一個是輕載荷、低速度、低精度,所以裝配時要用不同的松緊度。”

張玉迷似乎理解了,點了點頭,說:

“那秦泰抱怨說我定的配合太緊是對的?”

“對的。”

“他還罵我是豬腦殼。”

“這說明他教養有問題。”

梅斯柏要她按要求修改軸承的配合公差,她照做了。等她完成修改,又過來找梅斯柏。

“這件事如何跟辯證法聯絡起來呢?”張玉迷疑惑地問。

梅斯柏笑了,他只覺得滑稽,因為張玉迷不僅塗脂抹粉,而且還有一副極認真的神態,從她塗著口紅的嘴裡既然也會冒出“辯證法”三個字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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