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四年十二月一日,東昌、營口日軍前線。

天氣已經進了十二月,雖說距離三九天兒還早得很,可關外這天氣依舊能凍死個人。即便是晴空萬里,那低垂的日頭依舊帶不來丁點兒的溫暖;北風獵獵,卷著地面上的雪花,一轉眼就成了無孔不入的雪沫子,扎在人臉上,如同刀子割一般。若是不小心落入脖頸,只一瞬間就能冷得讓人一激靈。

河水、井水全都凍結了,要想飲用,只能燒了鍋,融了冰塊、雪塊;大小便更是讓人痛苦無比,尿水剛出來,一轉眼的功夫,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就成了冰稜子。吐口口水,落在岩石上,絕對擲地有聲,傳來清脆的‘啪啪’聲響。

這種天氣,即便是常年居住當地的民眾,也受不了,早早的貓了冬。而此時,整個東昌、營口一線,日軍卻不得不加緊做著土木工程。

上萬名清軍俘虜,在少數的日軍看押下,揮動著鐵鍁洋鎬,賣力地在凍土上刨著。一隊又一隊,綿延數里,一眼看不到頭。

川上操六的信箋,到底還是轉交到了大本營的手裡。幾名陸軍軍官對此異常重視,當即就請示了首相伊藤博文,而後就在日本本土做了實驗。此前,所有人都搞不清楚,關東軍戰力到底為何這麼恐怖,導致第一軍敗的那麼快,那麼慘。第三師團八千多人,守在義州,甚至連一天都沒有扛過去,就被人家全殲了。關東軍強在哪兒?軍心士氣?不可能,一支剛剛崛起的軍隊,不可能比帝國苦心二十年編練的精銳陸軍士氣還高。

到了現在,現場一做實驗,所有人才恍然。一隊躲在戰壕裡,有快槍、馬克沁的士兵,依靠著戰壕、馬克沁、鐵絲網,整整擋住了一個大隊的日軍。就算是攻擊方呼叫了無數的大炮,也是無用。根據演算,現有的火炮,根本就對戰壕沒多大威脅!而且,根據送過來的關東軍武器,以及川上本人的描述,眾人可以想象,關東軍的火力已經超脫了所有人的認知。從理論上來講,一個佈置好足夠數量馬克沁的陣地,只要彈藥足夠,就不可能被攻下!

新式武器,新式戰術!這些一出來,已經改變了戰爭的方式,從今以後,戰爭必然陷入戰壕戰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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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恍然大悟之後,大本營迅速行動了起來。遼南、山東,不但派了熟知此等戰法的軍官前去,更是從本土調集了不老少的格林機槍。現在從德國進口馬克沁是來不及了,格林機槍雖然射速不行,可起碼比沒有強。

眼下日軍大做土木工程,就是建立新型的防線。派駐過來的軍官樂觀地估計,眼下的陣地雖然比不上關東軍的,但最起碼可以擋住關東軍一兩個月。

大山岩大將正在一群幕僚的簇擁下,帶著從大本營前來做技術指導的軍官,志滿意得的走上了一個小山頭。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軍官的報告,而眼光,已經望向東方,那裡是他的祖國,八百萬神明之土。

東亞大勢,盡在掌中!

清國京畿左近,最後可戰之兵被他摧破,直隸平原已經敞開。日本有沒有力量進逼直隸那是另外一回事,關鍵在於,清國人已經拿不出力量來抵抗了!

關東軍進駐遼陽地軍報他早就知道了。在他看來,也無力回天。只要向北防禦,利用遼南的丘陵地帶設立防線,擋住他們的進迫就可以了。兩萬多兵力的徵清第二軍。集中主力防禦,又有戰壕防禦,還擋不住幾萬兵力的關東軍麼?營口已經攻下了,補給源源不絕地上岸,只要徵清第二軍擺在遼西走廊的門口,做出進迫京畿的態勢,清國朝廷,也只有求和了。

一個建立在已經喪失絕對的統治力量。只能靠著權力平衡操控基礎上的政權。是最怕人家將他們最後一條內褲也扒下來。所謂大清,根本承擔不起北京城丟掉的任何一點可能。這已經不是咸豐年間了。那時清國還有一點餘威可賈。現在若丟掉北京城,整個大清,只有分崩離析地可能!

更何況,第三軍已經發起對威海的最後一擊,大山岩相信,集海陸軍之全力一擊,必能攻克威海衛!到那個時候,清國首都,就面臨著兩面夾攻,帝國的兩支虎賁,如同巨大的鉗子一般,直逼清國京畿平原,清國人必然丟掉最後的抵抗意志。

伊藤閣下已經發來電報,清國已經派出使者求和了,眼下就是比耐心的時候……最終的談判會在什麼時候?十天?二十天?第二軍就牢牢地在此地防禦,就不相信抵擋不了關東軍一個月!

大山岩半點兒也沒有跟何紹明死戰的打算,在他看來,戰爭永遠都是政治的延續,開始就是為了結束。想到這兒,他又想起了首相伊藤電文的最後那句話:“……大局已定,我等著李鴻章來談判了,地點已經選好了,就在馬關……”

“清國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國家,什麼是民族。一個國家的軍隊不知為何而戰,必然不敢戰……即便是戰力很強大關東軍,也是如此……他們只是個體的勇悍,根本沒法與一個國家抗衡。軍心、民心、凝聚力,這些他們都沒有。我們日本有!帝國維新二十幾年,歷代先賢不懈努力,大辦教育,開啟民智,讓日本列島知道什麼是國家,什麼是民族……諸君,只要我們加把勁,這場勝利,必然是屬於大日本帝國的。”

在他身後,第一旅團長乃木希典絲毫沒有給這位大將伯爵閣下面子,硬邦邦地說道:“閣下,我部願意作為先頭部隊,發起對海城的攻擊!鄙人一定要親手打敗關東軍,砍下何紹明的人頭,祭奠川上、桂太郎等先賢!”

大山岩轉過頭,微微一笑,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不靠犧牲士兵就可以取得勝利,拿到帝國想要的一切,那我們為什麼還要讓天皇的勇士去送死?對面,可是整整兩個師的關東軍。我不認為有取勝的可能。”

“閣下?”大山岩這話,等於是間接承認了第二軍實力不如關東軍了,這在極重臉面的日軍當中,絕對是不能容忍的。

“閣下,如果……”

“混蛋!”少見地,大山岩再次發怒了。一聲暴喝,生生讓乃木希典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難道還沒吸取第一軍的教訓麼?我不認為與關東軍進行一場我們並不熟悉的戰爭,而且規則是關東軍制定的情況下,我們有取勝的機會!帝國眼看著就要取得勝利了,你們想在這個時候把帝國從勝利方拖入失敗方麼?”

大山岩發怒,這事情可就大條了。下頭的軍官,從乃木希典以降,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垂著腦袋,攥著拳頭,滿臉都是憤恨。

“我再說一句,就地防守……諸君,為了帝國,為了天皇,請拋去不必要的虛榮!”

遼南,海城。

大隊大隊的關東軍,從海城方向開了出來。墨綠色的軍裝,讓這白皚皚一片的土地,多了一抹生機。關東軍,終於出擊了!

事實上,熟知歷史脈絡走向的何紹明,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發起攻擊。只是,第二、第三師一路從朝鮮歸來,趕了三千裡多,早就疲乏不堪。迫切需要休整。而且,軍械、彈藥、服裝、被服、糧草,這些都需要補充。這麼一來二去,直到今日,才穿過海城,迫近了前沿。

在此期間,何紹明本想著下令讓第一師發起攻勢,在他看來,老牌子第一師,絕對可以擊破當面的日軍。只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訊息,卻讓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主意。

“日軍在營口、東昌一線,佈置戰壕、鹿柴、鐵絲網,偵察兵回報,發現少量格林機槍……”

日本,是最善於模仿的民族。早在千年之前,小日本就開始模仿了。從服飾到刀具,從文字到文化,幾乎就是全盤的挪用。如今,關東軍戰力強悍,其新式作戰方法,必然會被日本模仿了去。

對此,何紹明到沒怎麼在意。即便日軍模仿的再像,關東軍也有辦法。迫擊炮的曲線彈道,就是為了打擊戰壕裡的敵人,還有榴彈發射器,還有火箭筒,別說戰壕了,就算永備工事,何紹明也有信心將其拿下。

只是這麼一來,勢必要加大投入的兵力。

日軍已經登入山東半島,估摸著朝廷也快頂不住了,他要搶在朝廷議和之前,徹底粉碎遼南的日軍。此刻,總參已經拿出了方案。第二師一部已經前進到了大孤山一帶,直逼旅順。第二師大部直接從析木城走,繞道直插日軍後方,熊嶽。第一師正面發起攻擊,而第三師則作為總預備隊,在日軍崩潰的一刻,發起最後的衝鋒。

按照整個計劃,這場戰役將在兩天內打響,十天到十五天內結束。

何紹明心裡頭估計著,按照這個時間,應該可以趕在滿清朝廷投降之前,粉碎遼南日軍,而後重新掌握戰局主動。有了遼南勝利的鼓舞,即便是朝廷要投降,也絕不可能接受日本苛刻的條件。

往好了想,如果朝廷受了鼓舞,來個遷都拒和,到時候他何紹明提兵千里,很有可能就贏得此戰的勝利!國朝百年國運,在此一舉!

他擊敗山東日軍之後,雖然不能攻擊到日本本土,不能迫使日本求和。可起碼能維持個不勝而勝的局面。歷史上面記載的清楚,為了此戰,小日本當掉了最後一條內褲,窮得叮噹響。眼下,比之歷史上,日本還要窘迫許多。根據美國傳來的電報,日本在倫敦發行的第二期國債,根本就無人問津。日元也是連續下跌,這意味著,日本很有可能已經無以為繼。

即便日本有著海軍優勢,始終能保證不敗,可日本政府破產了,小日本就得認輸!

再而後,北洋已經垮了,各地練軍也垮了,他何紹明提兵入京,就可以來個挾天子以令天下!一直以來的夢想,很有可能一朝得償!

這不是誇張,更不是美夢,而是實實在在的可能性!

歷史上,清末此時局面,更有點象以慈禧為首的後黨,加上李鴻章這麼一個地方實力派共治地局面。雙方勢力勾結糾纏,在中樞,藉著北洋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的團體而穩固了慈禧地位。而對天下督撫,也以北洋獨大的實力形成了內重外輕的局面,有著足夠的鎮懾作用。在清廷中央直屬武力已經崩頹的情況下,勉強安穩了數十年。

但是這種統治,更多地是靠著人地能力,而不是制度本身的能力。清季正是種種當初清廷行之有效地統治手段崩壞無遺的時候。甲午一戰,北洋勢力大傾,雖然還是大清一等一的強藩,但是已經不是能足夠鎮懾地方的勢力。甲午之後,地方離心傾向越來越嚴重,和半獨立也差不了多少,遂有辛亥一聲槍響,十餘省脫離清廷統治。

李鴻章也因甲午去位,這位對大清忠心耿耿,也安於權臣之首的李中堂去後。中央也失去了掌控北洋這個團體的能力。這個時候北洋已經不再是清廷中央的借力還有虎皮,而變成了真正的腹心之患。經過十餘年的演化,一個有足夠能力和足夠威望的野心家借北洋餘燼而起,一舉而篡滿清兩百六十餘年江山,種種之因,無非隨著甲午一戰,慈禧和李鴻章這微妙共治的局面打破而種下。

局勢現在已經打破,他完全可以逆而奪取!千萬裡山河,四萬萬子民,國朝百年氣運,很可能就此轉折!

想到這兒,何紹明神情恍惚,騎在馬上身子搖晃,大冬天的竟然流起了口水。

正當此時,一名參謀策馬過來,高聲報告道:“大帥,前方回報,宋慶帶著毅軍、銘軍正在拔營……據說,他們是打算去遼西……”

“走了?去遼西?”何紹明摸了摸下巴,琢磨一番,隨即不以為然道:“走就走吧,這位白髮老將軍宋慶,怕是沒臉見我啊……反正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去遼西也好。不必在意,全軍繼續前進。”

何紹明根本就不知道,此番宋慶前往遼西,就是接了朝廷的電文。不單是他,遼南、遼西所有的練軍,全都往遼西匯聚而去。而其真正的目的,就是防止他何紹明引兵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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