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醫生停止為媽媽安排輸液以後,媽媽每天在醫院裡躺著很無聊,她堅決要求出院,她很鏗鏘地說了一句話:人啊,先懼死,後懼生,生死由天命,繼續在這種消沉的環境裡待著,說不定死得還快些。在家裡,沒有人拗得過她的,當醫生的四叔看過病歷後,也覺得媽媽沒有必要待下去了,開好藥物,回家靜養也許更好,於是媽媽就出院了。

回家的第三天晚上,媽媽的症狀又犯了,心臟加的跳動,稍微大一點的響動,都會令她難以平靜,即便吃了藥,都得好長一段時間平躺著。為此,萬朝暉和醉酒路過家門口的樓上鄰居生了拼命般的爭執,她變得非常的蠻不講理,幸虧別人聽了二姨的解釋,才情有可原的走開。

外公已經癱瘓在床上五年了,外婆聽到媽媽得了心臟病,一個人偷偷躲著流眼淚,她四處張落著請“神仙婆婆”為媽媽驅鬼避邪,媽媽遵照“神仙婆婆”的指令,到寺院請了一尊菩薩供在家裡,早晚燒香拜佛。

火車走動的聲響時而干擾著媽媽的心緒,二姨就果斷的提議回她家靜養,她可以好好的照顧媽媽,而且市郊空氣好,又是暖冬,可以在涼臺上曬曬太陽,心緒會舒展開來。媽媽接受了二姨的提議,於是萬朝暉隨著媽媽回到二姨家,二姨的婆婆很喜歡媽媽,當初二姨嫁到她家時,經常因為一些小事引家庭矛盾,都是媽媽出面壓住二姨那率直的個性,教導她如何做個賢惠的兒媳婦,加上二姨後來如她們家願的添了一個男孫——博博,頓時在家裡的地位變得舉足輕重的,所以很欣然的接收媽媽來靜養。

入冬的第一場大雪在沒有任何預照的前提下飄揚了一個晚上,棉花團樣的雪花密密麻麻的覆蓋了整個大地。清早,萬朝暉執意要回家了,媽媽就暫時留下來,等快過年的時候再回去。

二姨推著腳踏車,送萬朝暉到馬路口,一路上,免不了要受她的嘮叨:“回去了還不是一個人,都放假了,為什麼不留下來多玩幾天?以前,你一放假,就嚷著要回來,可現在……”,萬朝暉打斷了她的話:“二姨,我現在上大專了,不再是小孩子了,雖然放了假,但是還有好多書要看,媽媽交給您照顧,都夠麻煩您的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跟我還講麻煩的話,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做,二姨我通情達理,不留你了,你媽,你就放心好了,回去了要注意吃好,晚上睡覺前把們關好。傻孩子,跟我還客套,我可是你親姨啊!”二姨撫著萬朝暉的頭,無限憐愛的表情。一直以來,萬朝暉跟二姨的感情特好,比起和媽媽在一起,她還要顯得無拘束自在,媽媽總是有太多的要求,多數時候是繃著一張冷臉,讓萬朝暉覺得很壓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裡又做錯了。二姨天性率直魯盲一些,喜怒哀樂都形於色,和她在一起直來直往的,很愜意輕鬆。記得小時候,一次萬朝暉感冒燒,吃了藥也不見好轉,二姨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土方子,用厚厚的被子捂嚴實萬朝暉,萬朝暉被捂得透不過氣來,使勁反抗,可是她哪裡抵得過二姨的蠻勁,竟管二姨要的效果達到了:萬朝暉被捂出一身的汗,但是她的蠻法子差點要了萬朝暉的小命。

萬朝暉骨子裡渴望那種不參一點假的親情,她在二姨面前,是唯一真實不違裝的活著,她不用刻意在乎猜疑二姨對她的態度,二姨總是相信她,理解她,不強迫她做這做那的。萬朝暉嚴歷的管教表妹君君時,她也不會生氣和介意,萬朝暉從心底喜歡這種真的感覺。

到了馬路口,二姨輕巧利索地解開捆在腳踏車後座上的蛇皮袋,對萬朝暉而言,那裡面可裝得都是她喜愛吃的青菜。萬朝暉的味覺一直都很敏感,在城裡很難嚐到不新增任何化學催劑的青菜,昨天她嘗了二姨剛剛從菜地裡摘回的菜薹和菠菜,口感特別好,她想:要不是為了這袋青菜,我也不至於大清早趕著回家了,畢竟拎著一蛇皮袋的東西在城裡走蕩,被來往的人群看到,似乎面子上過不去,但是誰叫我嘴饞呢?萬朝暉從小就好面子,去外婆家,媽媽不帶禮品,她是不出門的。

一輛巴士停在面前,二姨幫萬朝暉把袋子提上車,車上的乘客很少,即便有那麼三個人,也還在昏昏欲睡,車開動了,萬朝暉開啟窗戶,朝著雪中的二姨揮揮手。

路上的行人稀少,車輛也少有,巴士小心意意的駛入市區了。距離家的路程很遠,但是幸好有直達的專線車,當巴士到達專線車的起點站時,萬朝暉吃力地拎起袋子,慢慢地走下巴士車。

雪依舊下得很大,地面已經被鋪蓋了厚厚的一層白雪。萬朝暉上了即將開動的專線車,找了個不漏風,又能放好袋子的較寬敞的位置,不一會兒,車開動了。

萬朝暉特別喜歡坐在車窗前觀望窗外的感覺,一路上時時更換的景緻,不同臉孔的人都會讓她細細欣賞其中的差異,她心想:這些長相不一樣的人,心境又會有著怎樣的不一樣呢?

整個城市比平常要冷清多了,萬朝暉卻很喜歡這份難得的靜。紛霏的雪已經覆蓋了整個城市,一片純淨潔白的景象呈現於萬朝暉的眼前,再也看不到人們隨手扔下的拉圾,也聽不到商家們為了生意,製造的嘈雜刺耳的叫賣聲,整個城市顯得格外美麗動人。

汽車經過大橋的時候,萬朝暉輕輕推開了窗戶,刺骨的冷風立刻撲面而來,她沒有感到一絲寒意,所有的感受是一種久違的清新、爽潔;是自由的心境與自然的新鮮空氣融為一體的欣喜和亢奮,這份感受調動了萬朝暉壓抑很久的**:高考的落榜,令父親花了不少積蓄求人幫萬朝暉弄到一張鐵路大專院校的錄取通知書,父親常年累月的在外開火車,沒有規律的節假休息日,到現在已經落下頸椎的職業病;媽媽也辛勞了大半輩子,如今落得個心臟病。對於爺爺奶奶叔叔他們,萬朝暉的內心潛藏著說不出的怨恨,望著窗外近兩年才修建的摩天大廈,她暗暗誓:將來一定要賺很多的錢孝敬父母以及曾經疼愛她的那些鄰家奶奶爺爺們。記得讀初二時,一次政治課,老師問大家:長大後想當什麼?有的同學說想當火車司機;有的說想當老師;有的說想當醫生……輪到萬朝暉起來回答時,她一點也不含糊的說:將來要當企業家。(八度吧)老師接著又問她:你為什麼要當企業家呢?是想賺很多的錢嗎?萬朝暉又不加思索的回答:對,我要賺很多的錢,去幫助更多的人。老師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鏡,萬朝暉的企圖心讓她為之驚訝。按照父母的意願是希望萬朝暉報考中專師範專業的,這對她來講是穩考的,但是所有的任課老師都認為萬朝暉是一位自尊心很強的孩子,不進中點高中深造,實在太可惜了,經過班主任和父母的商量,最終讓萬朝暉報考了重點高中,果然她不負眾望的考取了。

思緒已經飄到很遠的過去,當萬朝暉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窗外熟悉的環境時,才意識到:到站了。

她吃力的拎下袋子,對著路邊停靠的一輛電動三輪車招了招手,車主不愧是生意人,立馬將車開過來,一路上顛波地朝著家的方向駛去。

不一會兒,三輪車就停在萬朝暉家的樓底了,萬朝暉付了車錢,微笑的對車主說了聲:謝謝。她的禮貌讓車主為之一怔,不管是什麼人,不管他做什麼工作,萬朝暉先都會習慣的尊重別人。

拎著蛇皮袋,萬朝暉一步一步很艱難的上樓梯,當她終於爬上六樓時,感到後背已經沁出汗了。

萬朝暉剛剛開啟防盜門,準備開第二扇門時,門自動地開了,爸爸出現在眼前,萬朝暉是又驚又喜,大聲喊了到:“爸,您回來了。”但是當她掃了一眼爸爸的穿著:上身赤膊著,下身穿著一條秋褲,外面罩著一件羽絨襖,再看看爸爸一副尷尬的臉,敏感的萬朝暉立刻心生疑狐,她拖著袋子進了家門。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萬朝暉一邊脫掉外套,一邊換拖鞋,“媽媽被二姨留住了,還要多呆幾天,您不是走車了嗎?怎麼……”萬朝暉停止了說話,透過客廳,她一眼望到父母房裡擺放著一雙時毫的女士棗紅色皮靴,腦海中第一反映:這靴不是母親的,家裡一定有其她的女人。萬朝暉立刻兇狠的回頭瞪著爸爸,爸爸心虛的低下了頭,萬朝暉意識到生什麼事了,她的心一下子如同墜入冰窖般的寒冷,淚水一下子浸滿眼眶,她本能的衝進自己的房間,她一時還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一位陌生的女人,或許是她認識的某位阿姨。

萬朝暉站在房間裡,全身抖,雙手握成拳頭,緊緊的揣在胸前,額頭的青筋都暴出來了,爸爸跟了進來,萬朝暉死死的盯住他,在她眨眼的瞬間,眼淚決提了,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個不停,爸爸大聲吼到:“你是怎麼啦?”我怎麼啦?他竟然還在裝佯,萬朝暉沒有理睬他,她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她轉身要出房間,心想:我要去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

爸爸似乎看出萬朝暉的意圖,將她猛的推倒在床上,並且迅的關上房門,整個人靠在門上,萬朝暉冷笑道:“你騙不了我,我知道家裡還有個女人。”萬朝暉重重地“哼”了一聲,接著說:“開防盜門一定會有響聲的,她只要出去,我就會聽到的,你休想騙我!”爸爸無奈的看著萬朝暉,父女倆就這麼僵持了幾分鐘,果然防盜門有響動了,萬朝暉起身往外衝,又被父親推倒在床上,萬朝暉撲倒在床上,拳頭握得很緊,突然,她衝向房間外的梁臺,推開窗門朝下看,不一會兒,一個人走出樓梯,她撐著一把花傘,萬朝暉無法看清楚她的模樣,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雙棗紅色的皮靴。

爸爸估計那女人已經走遠了,就開門回自己的房間了,萬朝暉乘機跑了出去,她穿著一雙棉拖鞋,沒有披外套。

萬朝暉快的奔下樓,朝著那女人走的方向追了幾棟樓,卻連那女人的背影也沒有看到,雪花落了萬朝暉一身,腳上的拖鞋已經浸了水,可是她感覺不到冷,她靜靜的靠在牆壁上,任憑淚水地流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中年男人從萬朝暉身邊經過,他好奇的看著萬朝暉,走了很遠,還要回頭看。萬朝暉心恢意冷的拖著凍得抖的身體回到家。

爸爸已經穿好衣服坐在沙上抽菸,萬朝暉視他為透明人,看都不看爸爸一眼,她不留神的掃了一眼西餐桌,三盤吃剩下的菜無形中又激起萬朝暉心中的怒火,她再也忍受不了了,猛的撲向桌子,把所有的盤子推落在地上,頓時噼噼啪啪的破碎聲打破了整個家的沉靜,她沒有去理會滿地的狼籍,直徑走回自己的房間,從衣櫃裡拿出羽絨襖穿上身,背起雙肩包,換上皮靴,“你去哪裡?”爸爸低沉著問萬朝暉,萬朝暉沒有回答他,推開家門時,她扭轉頭,很蔑視地看著爸爸,冷冷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媽媽的。”便重重的摔上門走了。

雪越下越大,萬朝暉很茫然的走在街道上,手中的傘已經無法為她遮避漫天飄揚的雪花了,在一個裝有公用電話的小商店門口,她停住了腳步。不加思索的撥起了葉彩雲家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葉彩雲的媽媽,她說葉彩雲去她大姑家裡了,萬朝暉失望的掛上電話;她又猶豫了片刻,忍不住撥了林博揚的呼機號,放下話筒,她靜靜的坐在商店店主為顧客安排的小凳子上,等待林博揚回機。

萬朝暉呆坐著,腦子裡像放電影那樣,反覆閃過剛才的一幕一幕,“婚外情”,老一輩的爺爺們的情史也不簡單,萬朝暉的幾位爺爺年輕時都是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的人,但是那個年代,好逮他們沒有太出閣的事情。從萬朝暉上初中起,就不間斷的聽到做生意賺了錢的大叔二叔相續的在外面找女人,有人曾經當著爸爸媽媽的面說:你大弟弟玩女人就像換衣服一樣。爸爸媽媽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旁的萬朝暉卻聽進去了,她的名字就是大叔叔起的,大叔叔是二爺的長子,每當有人誇獎萬朝暉的名字起得有意義,夠大氣時,她都會暗自感謝大叔叔,自從大叔叔透過當年下放時住在二爺家的張伯,即後來成為省裡第四把交椅的張副省長的關係開始下海經商以來,就迅的暴富,私家車,最早使用的大轉頭似的無線手機,豪宅,以及整天圍在他身邊的一個個粉脂胭紅的漂亮女人,時不時就會映入萬朝暉的眼睛裡,印進她的腦海裡,她深深的鄙視那些女人,她在心裡也深深的開始鄙視大叔叔,鄙視他拋棄妻子另選女人結婚,可憐越來越沉默寡言的堂弟萬逢飛,弟弟只有面對她的時候才會有說有笑的。二叔是爸爸的親弟弟,靠倒賣柴油機做投機生意些容易財,花錢像流水,來得快,去得快,身邊總是跟著一個女人,長得像鄧麗君一樣甜甜的,精明能幹;和五大三粗口直心快的二嬸孃相比,她確實又是一道風景。說起來真好笑,她竟然是二嬸孃結拜的姊妹,逢年過節都會跟著二叔二嬸孃走親戚串門,萬朝暉還得違心的笑著喊她“阿姨”。還有舅媽家那個酷似劉德華的帥氣姨侄表哥,簡直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花心鬼,表嫂是懷著三個月生孕嫁給他的,隨著月份的增加,他竟然說表嫂變醜了,開始在外面尋花問柳,表嫂這剖腹產,他那邊在飛機場被來往的女友的男朋友追著砍,滿身是血的送進醫院,表嫂生了女兒,表哥看都不看,說是自己在朋友面前沒有面子,因為他們都是生的兒子,後來又與開娛樂城的女人搞在一起,連菸廠的正式工作都不要了,公然的搬出去與那女人同居,氣得表嫂割腕自殺,也挽回不了他的心,灰心柔弱的表嫂過著守活寡的生活。

最讓萬朝暉感到失望的是么姨和姨爹的感情,他們是高中同學,優秀的么姨排眾議的跟了同樣優秀但貧窮的姨爹,可是當姨爹當上一家小廠的副廠長時,同樣的婚外情生了,么姨的痛苦,萬朝暉看在眼裡,她在心裡不斷的問自己:對於感情,她還能相信嗎?還有男人能讓她付出真心嗎?

爸爸的婚外情,徹底粉碎了青春期的萬朝暉對於愛情的嚮往,她從心裡不再相信男人的感情。

等了很久,林博揚還是沒有回電話,萬朝暉本來想找個朋友傾訴一下,看來落空了,她感覺到肚子餓了,就從旁邊的燒餅攤位上買了個熱騰騰的燒餅,又從店裡買了袋熱牛奶,靜靜的吃著。

林博揚仍然沒有回電話,萬朝暉勉強的謝過店老板,失落的走出了商店。

雪依舊下得很大,寒冷的北風呼嘯著出響聲,萬朝暉卻感覺不到冷,因為她的心本來就是冷的。一輛計程車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濺起的髒水打溼了萬朝暉的長褲,她沒有感覺的繼續前行,她打算坐公汽去找已經上班的表姐。

也許是天意,註定要她總是一個人承受痛苦,表姐不在長裡上班,她去工會學習了。無可奈何,她只好又坐上巴士車回到二姨家,媽媽驚訝的看著萬朝暉,想知道原因,從小在夾縫中學會生存的萬朝暉,模仿著電視劇裡的表演,很會掩藏自己的真實心情,她用最善長的方式——傻笑,來面對媽媽敏銳的眼光,一邊傻笑,一邊說:“一個人待在家裡有點怕,所以還是決定回來了。”又反將二姨一句:“姨,你難道不喜歡我回來嗎?”二姨輕輕拍了一下萬朝暉的頭,說:“傻丫頭,盡說傻話。”藉著身旁的表弟揚揚,她靈巧的岔開話題,打消所有人的疑慮,特別是媽媽的。

晚上,萬朝暉和媽媽睡一張床,她生性寒冷體質,冬天手腳總是冰冷的,媽媽把萬朝暉的腳包在懷裡,腳慢慢被媽媽溫暖的體溫捂暖了,被窩裡的萬朝暉久久不能入睡,她緊緊的握著拳頭,眼淚無聲的流著,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用勁的咬著自己的左手食指,藉著些許的疼痛,慢慢的閉上疲憊的雙眼,腦海裡卻在不斷的問自己:我還能相信男人的感情嗎?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