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俗人、懶人、普通人,徐生洲信奉的格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大的願望是天下太平、歲月靜好。他很少關注新聞,也不想被新聞關注。因為他也知道,作為一校之長,低調才是長久之道,高調的人都會死得很慘,比如最帥大學校長文斌哥、學生最喜愛的大學校長寶忠哥,最後都是鋃鐺入獄。

就像有陽光就有陰影一樣,網紅這種生物有人粉,就有人黑,而且一黑頂十粉,完全不適合校長的身份。清代徐宗幹有副詠炭兼喻人的對聯:“一半黑時猶有骨,十分紅處便成灰。”多少在巔峰跌落的網紅,都印證了此聯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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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麼一個與世無爭、樸實無華的人,怎麼就突然成了網紅呢?他想不明白。

黃高華以為徐生洲不知道緣由,便主動介紹道:“都誇你厲害啊,說你才大學畢業,就能當上大學校長長,還發表了那麼多篇高質量的論文,很多博士生三年發表的成果,都不如你這一年!”

你不妨大膽點說,很多教授十年發表的成果都不如我這一年,畢竟十年能發兩篇“四大”的數學教授,全國都會不超過雙手雙腳之數!——不對,我的關注點怎麼跑偏了?我現在應該關注的是劇情什麼時候翻轉,畢竟大紅之後必有大黑。有多少明星、網紅的學霸人設,在熱心網友的考證下轟然崩塌?

天臨博士,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春雨大哥,你在哪裡?你還好嗎?

就算你是實打實的學霸,那也架不住吹毛求疵的“有罪推定”、似褒實貶的“強行類比”。就像燕大的韋神,他的數學天賦和取得的成績,已經是99.99%的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依然被無數平凡而高傲的網友嘲弄:“邱院士27歲證明卡拉比猜想,韋神31歲解決什麼知名猜想?”“Tao神31歲菲爾茲獎,韋神31歲沒有四大。”“u1s1,韋神是真的不行!”

徐生洲有些憤憤然:“這都是誰翻出來的?”

“很多人啊!咱們學校數院的成院士,還有咱們計院的晁院長都出來給你站臺呢!”黃高華甚至覺得與有榮焉,“虧咱們還住一寢室四年!聽他們這麼一說,我才知道洲哥你原來這麼牛掰,怪不得當初能幹翻工大的那個人渣教授,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徐生洲嘆口氣:“他們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呢!”

當今之計,只有找水軍先把熱度降下來,再想法子把火澆滅。至於找誰,這還用問嗎?他掛了電話,馬上給牛徵打電話,不知是暫停換人,還是中場休息,這回電話倒接的很快。電話一接通牛徵便得意洋洋地表功道:“生豬,你有沒有覺得最近走在大街上,回頭率都高了不少?”

徐生洲馬上醒悟過來:“原來是你丫幹的好事!”

牛徵大為不滿:“什麼意思嘛!不是你讓我找人宣傳學校的嗎?怎麼我活幹了,還吃力不討好?”

“我讓你找人宣傳學校,你宣傳我幹嘛?”

牛徵振振有詞地說道:“你是學校的校長,宣傳你不就是宣傳學校麼?再說了,你們那破學校除了破爛流丟的舊校園,就是亂七八糟的大工地,也就你還有點炒作的價值,不宣傳你,我宣傳誰?”

“那你可以誇我長得帥啊,宣傳我寫論文的事兒幹嘛?”徐生洲有半句話沒說出來:你丫不知道現今網路上,學霸人設是崩得最快的嗎?

牛徵很有原則:“咱們宣傳歸宣傳,但中國人不騙中國人的!”

你丫有骨氣!下次見面不把你打出翔來,算你丫服用硫酸鎂劑量大!徐生洲氣得咬牙切齒,佈置完滅火的任務,恨恨地掛了電話,然後習慣性開啟必乎。

果然不出所料,必乎上早早就有人建立了提問:“如何看待京城師範大學數學科學學院研究生徐生洲一年內發表2篇‘四大’?”似乎提問者還意猶未盡,又在問題下面補充道:“以及1篇計算機頂刊、1篇SCI、3篇中文核心。”關鍵蘇山月還特意在這個提問下面@了自己。

呵呵,你還真是個小機靈鬼!

雖然其他平臺上炒的火熱,但數學門檻太高,這個提問下面回答的人並不是很多。徐生洲挨個看了一遍,總體來說評價還算正面,畢竟數學這東西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絲毫含湖,想黑都找不著地兒:

“一年發2篇‘四大’確實很難,但也不是沒有,像之江大學的文帥兄就是先例。但凡能做到這種程度的,無疑都強悍得恐怖!PS.補充一個新得到的訊息,我師弟在邱院士那裡做博後,據說徐神前不久還投了一篇JAG,邱院士評價很高,認為他是年輕一輩的翹楚,論文應該很快見刊。”

“有幸見過徐神一面,並向他請教了一個不是他研究方向但很有難度的問題。徐神的數學直覺簡直可怕,只把材料大致翻了一遍,就給出了正確思路。雖然我是個很菜的土博,見聞不廣,但徐神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數學天才,沒有之一!!”

咦,我們見過嗎?怎麼感覺像是我的腦殘粉啊!

也有人是靜觀其變:“我先佔個位置不說話,讓子彈飛一會兒。”

或者是提出嚴厲抨擊:“從春雨事件,到小學生研究結直腸病基因敲除;從韋神一晚解決6名博士4個月未解決難題,到本科生發表31篇論文,學界這是怎麼了?就不能踏實一點、沉穩一點?難道就擺下一張安靜的書桌?如今各所大學沉迷於學術造神,主觀上是為了宣傳學校,吸引更多的學生投身科研,但客觀上卻是把功利主義塞進了科研之中,會徹底敗壞學術土壤。”

甚至還有故意挑事的:“有人說說嗎,他和韋神誰更厲害?”“京城師範大學的數學是不是要崛起,比燕大都強了?”

徐生洲看了一會兒,漸漸變得心平氣和起來。網際網路時代,每個人都是健忘的,也是盲目的,不停地跟在社會和媒體炮製的熱點背後奔跑追逐。資訊是如此的澎湃洶湧,每個人都像狗熊掰玉米一樣,掰一個,丟一個,不停地掰,不停地丟。睡一覺醒來,不,吃頓飯、喝杯茶的時間,就會遺忘之前還義憤填膺的話題,開始鍥而不捨地吃最新的瓜、嗑最新的CP。

成老爺子已經七十多歲,平素深居簡出,很少在社交媒體上露面,這次為了自己,居然主動發聲,讓徐生洲感激不已,當下又給他老人家打了個電話。成老爺子接到電話很是高興。寒暄之後,徐生洲便誠懇地表達了謝意,老爺子半是愛護半是嗔怪:“瞧你說的都是什麼話?我作為老師,在學業上指導不了你多少,這點事兒還不能幫著做嗎?放心吧,我跟學校還有宣傳口的人都打了招呼,出不了什麼事兒。”

院士出面打招呼,還有學校給自己撐腰,這事多半很快就會風平浪靜。而徐生洲心中唯有感念。

成老爺子又道:“大過年的,別說那些不高興的事兒。我這裡倒有幾個好消息告訴你,前些日子邱欣東給我打了電話,說你之前投的那篇稿子,幾位審稿人都給出了很高的評價,應該很快就會過稿。你這幾天及時登入後臺檢視一下,及時完成後面的手續,別耽誤了!”

“好、好,我一定及時看!”雖然十幾分鍾前,徐生洲已經在必乎上得到了小道消息,此刻依然非常高興,畢竟這是他自己獨立完成的論文,是親生兒子!

成老爺子接著報喜道:“另外在電話裡,邱欣東也表示非常樂意當你的博士生指導老師,等你寒假後回京城,我找個機會帶你去見見他。不過呢,他們這個門派有個傳統不太好,就是優秀弟子老是容易和老師反目成仇。邱欣東是陳先生的徒弟,但兩人不和。田院士是丘成桐的弟子,後來兩人也反目。小陳是田院士的博士後,兩人也因為‘丘-田-唐納森猜想’證明優先權之爭,鬧得不可開交。你以後跟邱老師門下學東西,別的都可以學,唯獨這點千萬不要學!”

哇,這個門派完全就是個瓜田啊!貌似我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但吃瓜不影響徐生洲的表態:“我是師大畢業的,行為世範是母校的校訓,尊師重道是母校的傳統,我必殷殷在懷,不敢或忘。”

“好,好!”成老爺子這才滿意:“還有就是你的碩士論文。說實話,國內研究代數幾何方向的學者不是很多,領軍人物小許又去了國外,現在大多數都水平相對一般。甚至可以說,在你的研究方向上,比你水平高的屈指可數。但論文送審、答辯還是要搞的。前些日子,張院長知道你忙,就讓衡平幫你把論文在學位系統裡上傳送審了。這幾天我聽到私底下有人反饋,說我們是不是把博士學位論文弄成了碩士學位論文,哈哈哈!”

徐生洲也開心大笑。

成老爺子又道:“最麻煩的還是論文答辯委員會的組成,既不能水平太差,跌了臉面,又不能惡了邱欣東,畢竟以後你還要去他那裡。所以這些日子我和張院長把國內有名有姓的代數幾何方向學者過了一遍,總算挑出了七八個人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商議一下。”

老爺子做到了這份上,徐生洲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個勁兒地道謝。

成老爺子卻說:“你不要感謝我,是他們要感謝我們。他們能有機會當你學位論文答辯委員會,以後會是他們的驕傲和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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