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洲大為驚訝:“你們還發現了幾棵好苗子?”

在別人淘過好幾輪的泥漿裡,還能撿到一兩粒金砂,無疑是讓人驚喜莫名的。

蘇山月怕徐生洲誤會,又連忙解釋道:“不是那種非常天才、非常出類拔萃的好苗子,可能在稍微好點的本科院校裡,就是個很普通的學生。但在咱們這種學校,能夠準時上課,能認真聽講,還能聽懂老師按照大綱講授的內容,就已經算是三好學生。再有一兩門課表現得非常突出,那就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矮子裡面挑將軍?徐生洲表示心領神會:“我明白。就像理工大學的校花與電影學校的校花,雖然都很優秀,但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只是這些學生,按照道理上個二本應該不難,怎麼會——”

怎麼會淪落到上神州科技職業學院這種民辦大專呢?

蘇山月腦海裡自動補齊了徐生洲要說的話,然後回答道:“這個問題,我也專門瞭解過。這部分學生一般都是來自高考大省,二本的分數線就劃到了四百多分,他們家境不好,又不想復讀,就衝著名字選擇了咱們學校。”

好吧,“神州科技職業學院”這個名字對於那些懵懂的高中生來說,確實很具有迷惑性。

“另外就是部分學生瘸腿科目非常明顯,像計算機系的楊德君,高考英語才考了52分,估計這裡面還有不少分是蒙來的,他的真實水平也就跟初三學生差不多,也不知道老師是怎麼教的?他又是怎麼學的?但凡考個100分左右,絕對是妥妥的二本!”蘇山月邊說邊搖頭,“當然還有比這更厲害的,比如英語系的個別女生,高考數學才考了二三十分。”

徐生洲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同樣道理,學習好的學生,成績都是相似的;學習不好的學生,各有各的瘸腿科目。”

石新科笑著調侃道:“還有些學生,每一門都是他的瘸腿科目。”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教職工食堂。徐生洲突然說道:“蘇主任,你抽空約一下那幾棵好苗子,再挑幾個普通的學生,看他們最近什麼時間方便,我想和他們聊聊,問問他們對學校的意見建議。雖然我已經當了一年多的校長,但總感覺與這些學生是很隔膜的,根本不瞭解他們的所思所想。”

是的,長久以來徐生洲都無法與學校裡的學生打成一片。

從小到大,徐生洲雖然無法與那些動輒考個全校、全縣第一,輕輕鬆鬆上TOP2的非人類相比,但他的學習成績絕對是班級前列,屬於老師關愛有加、同學佩服不已的好學生,位於學校食物鏈的頂端。與那些考不上重點高中、在班級裡排名倒數的學生,完全是一個社會、兩個階級。

經過十幾年的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他早已習慣了根據成績對學生區別對待的做法,甚至認為是理所應當。哪怕後來當了校長,依然擺脫不了這種思維。對學校裡這些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儘管嘴上不說、心裡不想,但們心自問,不難發現自己在心理上存在的優越感,和對那些學生的俯視與鄙夷。

就像早年間的那些知識分子,感覺自己就是先進、文明和真理的化身,帶著悲天憫人、教化民眾的心理,來啟蒙、來拯救那些愚昧落後的芸芸眾生。很多時候,他們被自己的偉大感動得一塌湖塗。徐生洲、蘇山月之前的教育改革,和這些人的舉動如出一轍,以為透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把那些“愚昧者”“落後者”拯救出泥潭,從而實現自己光輝而偉大的人生目標。

事實上呢?絕大多數學生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結果。相對於刻苦的學習、良好的自律、堅定的信念、不懈的努力,他們選擇了安逸、鬆散、逃避,以至於今日。

誰需要你啟蒙?

誰需要你拯救?

如果可以被拯救,難道他們的父母、他們的中學老師,不會做得更早更好?

那麼教育的意義是什麼?教育不應該是讓每個人都成為聖人、智者,而是讓人成為人,這個“人”可以是學者、是首富,也可以是農民、是工人。只要不為非作惡,只要能在這個世界上自立,透過選擇造就自己,這就實現了教育的意義。

蘇山月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好的,我會去安排。不過,相對於看學生什麼時間方便,還不如看校長您什麼時候方便,因為那麼多學生,除非是在週末,否則不是他有課,就是她有別的事情,很難往一塊兒湊,還不如先看校長你的日程。”

徐生洲馬上拍板:“那就安排在週末。”

“好的。”蘇山月和石新科都在自己的心裡,記下了這件事。

徐生洲又道:“還有,蘇主任,通知他們來開會的時候,可以告訴他們開會的大致內容,讓他們認真想想說哪些東西,但千萬千萬不要讓他們寫發言稿,最後搞得花團錦簇,熱情澎湃,跟詩朗誦、演講比賽一樣,那就失去了座談的意義。”

蘇山月捂著嘴笑道:“好的,我一定通知到。以前我看那些領導坐在第一排,聽著臺上變著法子戴高帽、吹法螺,領導們個個笑容滿面,還以為他們都喜歡這個調調呢!——原來也有不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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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生洲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臉頰:“看到沒?才大學畢業一年多,臉上還是滿滿的膠原蛋白,還沒遭受社會的毒打,還不習慣吹捧的肉麻,所以做事喜歡直來直去。以前我當學生的時候,聽著同學聲嘶力竭地說排比句、唱贊歌,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落了一地。我相信那些念稿子的同學同樣是面紅耳赤、如坐針氈。既然如此,何苦讓那些比我小四五歲的青年重蹈覆轍?又何苦讓年輕人為難年輕人?”

蘇山月道:“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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