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治緊抿著嘴唇,面無表情,木偶一般隨著眾人移出了北門,在十幾個大官的身後,依品級按序站立。

趙自龍一直緊望著他們,這時方滿意的下頭。朝中的官員基本都到了,可是首輔為首,舉朝皆降,這一切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為這些飽讀聖人之書的廢物,一定會有激憤的動作,不想竟如此服服帖帖。他回過目光,有些得意的向遠方望去。

昨天夜晚,多鐸的大軍日夜兼程,已在城外十里紮下大營,趙之龍聞訊,立刻派了兩個御使前去洽談迎接,很快便傳回訊息,定下今日入城受降。多鐸從大營起身,將親自入城。依時間判斷也應該到了。

正在他有些忐忑的等待時,忽覺得身後風聲響起,他久經軍陣,帶兵的人,反應頗為靈敏,立刻閃身一讓。就看見一個官員揮拳向自己打來,一拳打空,反手又是一拳,口中還大叫:“賣國奸賊,我和你拼了!”

趙之龍吃了一驚,往後退一步。由於是出城投降,他即沒有穿甲冑,也沒有佩刀劍,身邊幾步之內也沒有護衛,那官員所以才能靠近他。

路青峰也吃了一驚,回過頭,正要伸手捉拿,卻見那官員雖揮舞拳頭呼呼生風,卻氣息沉重,腳步凌亂,顯是不會武功。當下便不再上前,只是冷冷的觀看。

趙之龍當”的一腳踢在那官員的胸口,旁邊的兩個將官衝上來,各抓住官員的一隻手臂,一拳打向腹部!官員被打的折下腰,但隨即挺起脖子,嘶聲大叫:“趙之龍,你這個奸賊,大明朝三百年的基業竟毀在你的手裡”臉色漲紅,額頭的青筋一根根地凸了出來。“住口!”一個將官罵一句,揮拳猛擊在他臉上,頓時口鼻開花,嘴裡流出血,那張嘴看著就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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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龍這才看清,原來這個人是戶部主事-劉成治。劉成治嘴裡汩汩地往外流著血水,卻兀自不住口,依然瞪著趙之龍大罵:“狗賊!狗賊--我呸!”吐出了一口血水,血水裡竟還有幾顆牙!

趙之龍臉色鐵青,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給我帶下去--”

“狗賊你不得好死-”劉成治一邊掙扎,一邊不停歇的叫罵。一個將官對他面門又是一拳。劉成治一介書生,再經不起這樣的重擊,立時昏死了過去。

然後,他迅速的被拖走了,在拖走的時候,萬籟寂靜,只有他那還沒有斷氣的身體在官道上摩擦著發出使人肝腸都斷的聲音。所有的官員都低下了頭,有人忍不在的發抖,不斷在咬磨著牙關,似乎也想挺身而出。但終究沒有人再站出來。

趙之龍的心情顯然受了影響,臉上再沒有剛才的陰冷笑容,也就在這時,遠方塵頭大起,揚起十餘丈高,旌旗招展,緩緩湧了過來。

“來了,”有人聲的一句。趙之龍打起精神,對錢謙益一施禮:“閣老,清軍到了,該你準備了。”

錢謙益一直微閉著眼,甚至連劉成治奮拳毆擊趙之龍時,也只張開看一眼,向旁閃了兩步,隨即便又閉上了,這時他睜開眼,望向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黃塵和旌旗,又望一眼趙之龍。趙之龍嘴邊抿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又道:“閣老,準備吧。”

錢謙益壓著心頭對趙之龍的無比憤恨,淡淡回一個字:“好。”旁邊有一軍士捧過一個四方的金盒。金盒一尺見方,蟠龍盒蓋,盒內裝的,便是大明的江山,當今皇上的那方玉璽。韓贊周殉節的匆忙,玉璽沒來得及處理,便落到了趙自龍手中,正可為今日之用。

錢謙益接過玉璽,像一個傀儡般,麻木的上前一步,目望著清軍的來向。

漸漸,清軍近了,那震地的馬蹄聲愈來愈響,如有無數面的鼓一齊在擂動,整個大地都在微微發顫,城外的官員和軍士見到清軍如此的軍勢,無不色變。到了城外二百步外,驀地裡聽的號角吹動,“嗚-嗚----”兩聲過罷,震地的蹄聲嘎然而止,只聽甲葉刀槍“鏘鏘”的相撞之聲,“嗚--”又一聲號角,只見清軍中軍為鑲黃、正白兩色的八旗兵,左右兩側為漢軍旗,不過卻都是盔甲鮮明,刀槍耀日,一眼望不到邊,除了馬匹呼吸喘氣之外,更無半耳語和兵器撞碰之聲。

唯有風吹大旗,獵獵作響。

錢謙益雙手捧著玉璽,帶著趙之龍和眾官,快步迎了上去。

清軍陣後鼓一響,千軍萬馬如波浪般向兩側分開,八面鑲黃、正白色的大旗迎風招展,八名騎士執著馳出陣來,接著便是十幾員的滿洲大將簇擁著多鐸出陣。

路青峰身形掠起,風一般的超過前面的百官,來到多鐸馬前,單腿一跪:“見過王爺。”多鐸看著他,露出笑容:“好,你幹的很好,起來吧。”路青峰站起身,向多鐸的身旁望去。

鐵銀花白衣白甲,騎著火焰馬,靜靜地立在多鐸身旁。一張俏麗清秀的臉蛋,倔強中透出些淡淡地憂傷,見到路青峰,冷冷道一句:“師哥。”便不再看他。

路青峰尷尬一笑,閃到了一邊。

城中,所有的百姓都感覺到了那震天的馬蹄,人人都變了色,側頭向城門口望去。

過了好一陣子,就聽馬蹄聲響,一百明騎無刀無劍,儀仗隊列的在前開路。明騎行完,便見一面白緞大旗高擎而至,旗上繡著一條四爪黑龍,鱗甲微張,似乎要騰空而去!旁附許多金光閃閃的飛雲。大旗前後各有一百正白旗精兵衛護,長刀勝雪,鐵矛如雲,二百人騎的一色白馬,披著完全不同於本朝式樣的鎧甲,盔尖高飄著紅纓,滿臉驕橫兇悍之氣。眾百姓見了,都不禁低下了頭。

與此同時,鑼鼓鞭炮卻是震天價響,趙之龍派人沿街而放,一幅滿城歡迎的架勢。

滿清大旗過後,便看見四六二十四個清將緊裹著中間一個滿臉虯髯的滿清親王,從北門緩緩而入。一直緊望著北門口的亂蓬青年的眼立刻就紅了,心想:“揚州的父老,我今日為你們報仇!”

滿騎的隊伍中,有兩人特別醒目,他們都漢人衣冠,穿著大明的官服,正是錢謙虛和趙之龍。二人伴在滿清親王-多鐸的身旁,顯的有些不自在,多鐸卻是談笑風聲,拿馬鞭指著南京的景物,好象在評著。

自古江南風物,對關外的蠻夷來,好比是天空的彩霞,可望而不可及。他們從心底裡也不敢想,有一天能以主人的身份,踏上這片土地,甚至連雄才大略的多而袞在打入北京後,對是否能征服中國,仍然報有很大的疑慮,更不用那些只想搶一票就走的各旗旗主,唯有多鐸和幾個大漢官一向堅持,立主迅速南下,在南中國還不曾積聚力量自前,統一中國。

最終多而袞採納了弟弟的建議,決意統治中國,並派多鐸率精銳南下。多鐸一路而來,也是順風順水,除了在揚州遭遇死命抵抗,別的地方,都是一擊而破。現在連大明朝的國都-南京城,都已經踩在腳下。看著南京城高樓疊起,商戶林立,無數百姓恭順的候在街邊,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當然,如此順利,也與他採取了謹慎剃髮有很大關係,漢人滿人,第一眼最大的區別就是剃髮留髮,留了辮子,在漢人心中就是變成了蠻夷,死後一定有愧於祖先,再無面目見先人於地下。

當年,清軍佔領遼陽後,當地漢民成千上萬不願剃頭,自投鴨綠江而死,而且抵擋激烈,令遼陽很長時間不得安寧。清人初入中原,便一改在關外強迫漢人剃髮的強硬做法,而採取了“剃官不剃庶,剃兵不剃民”的和緩剃髮政策,以此抵消廣大漢人的強烈敵對心,果然,漢人只要不當兵,不做官,便能儲存祖先的衣冠,井水不犯河水,雖有亡國之痛,卻也漸漸穩了下來。

就像現在的南京,百姓們心底雖一萬個不願,但不迫他剃髮,保留了他面子,他便也能忍下來。可是,這種面子是施捨的,屈辱的,也是一步步的倒退的,倒最終,統治穩定下來的清人終要逼迫他們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發!因為清人不但要統治漢人,而且要滿化漢人,不容博冠大袖留存於世!

天上太陽很高很豔麗。

多鐸的興致也非常之好,用馬鞭不停指指。趙之龍不停的賠笑。此時剛進了北門十幾步。

突然間,鞭炮鑼鼓聲中,聽的一聲大喝:“狗韃子,拿命來!”西首人叢中白光一閃,一個身影拔地而起,直射向重重護衛間的多鐸,陽光照射下,手中的一把長劍分外的耀眼!

護衛的清兵和明兵都是大驚,清兵久經訓練,立刻挺槍攔截,護在多鐸的身前。兩邊的眾百姓大呼叫,紛紛逃避,登時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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