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耀陽望著他,突然問道:“韃子是不是已經進城了?”

那人正是關山越,關山越搖頭:“不,還沒有。可城中的投降已是定局,錢謙益趙之龍張貼了安民告,明天上午,多鐸會親自率軍入城!”

盧耀陽騰的站起,緊抓青剛劍,就要往外走。

關山越攔住他:“你要去哪?”

盧耀陽悲聲:“大明都亡了,我還能去哪,只能殺一個是一個,讓這些權奸付出代價。”

關山越搖搖頭:“不,我們白日衝擊了趙府,趙之龍現在是驚弓之鳥,已然躲到軍營中去了,你要去,根本找不著他,”

盧耀陽跺下腳:“那麼,當此國難臨頭之際,我們就什麼也不做,苟且偷生嗎?”心情傷痛,幾不能抑制。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關山越望著他,眼光中也湧滿了悲痛,不過還是輕輕一嘆:“不,不是這樣,我們即使現在衝出去,能痛快淋漓的一戰,可是,又與事何補?你我逞一時之快,死則死了,可江南的百姓怎麼辦,天下怎麼辦,我大明朝還有幾千裡的江山,幾千萬的百姓呢,大明朝還沒有亡!憑藉江南廣大腹地,我大明朝能憑險而守,捲土重來,也未可知啊!”這幾句話,是關山越捏緊了拳頭,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雙眼睛也因此炯炯地發出堅毅的光芒,更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凜然氣概。

盧耀陽抬眼望著他,絕望狂亂的心情突然乍現了一絲清醒,是啊,絕不能這麼放棄,大明朝的天下九域,還有一半在朝廷手中,皇上還在,各地的宗親王也還在,大明朝沒有亡,即便是亡了,自己也要拼死和胡虜們周旋,絕不能隨便一死,輕言放棄,不然何以面對督師的在天之靈?

關山越拉他在油燈旁坐下,鄭重的道:“多鐸明天要入城,我想正是一個好機會。”

盧耀陽眼光一閃:“關兄是?”

“不錯!”關山越堅定的道:“南京城不能這麼輕易的交給韃子,我們得有聲音有動作,要讓韃子知道,我漢家子孫沒有屈服!讓南京的百姓知道,大明朝的忠義之士仍在!所以我們如能刺殺了這個大韃子,不但震懾了滿清,江南的軍心民心也必然大振!”

“好!”盧耀陽雙拳一擊:“也為揚州的百姓報了血海深仇!”

關山越頭:“不過趙之龍為準備投降典禮,可謂煞費苦心,從韃子可能進城的洪武門,一街兩行,高處低處全部派了叛軍守衛,而且多鐸身邊必也有高手護衛,那個路青峰就不可覷,因此我們得詳加佈置,一定要做到一擊成功,倘若不成功,也要做到全身而退,伺機再動!”

對他的後兩句話,盧耀陽心裡並不以為然,只想,事情如此,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事先就一味想著退路,那豈不是未戰先敗,沒了鬥志?

關山越:“因此我們實行雙層攻擊,第一層,由我發動,不期望殺了多鐸,只期望能引開滿清的高手和護衛的注意。多鐸既然大搖大擺的進城,想必對可能遭遇的暗殺,一定十分戒備。待我衝出,大鬧一番,他們緊繃的那根弦一定鬆懈下來。而接下來,便是由你出場!”

天,亮了。

太陽照舊從東方升起,熙熙溫暖著世間的萬物。南京城的城牆依然高大堅固,只是城頭的那杆“明”字大旗,卻是已經不在了。只有光禿禿的一個旗杆,矗立在那裡,彷彿落盡了樹葉的枯木,悲滄的等待著命運的折斷。

死寂一般的南京城,在這個早晨,喧鬧了起來。首先是有快馬沿著街道往來急馳,馬上人不住的大喊:“百姓們都聽著了----清軍勢大,為免生靈塗炭,內閣首輔錢謙益錢大人率滿朝百官,決計順應天意,投誠歸命,保億萬生靈!諸人都勿驚,快快出門前去迎接,以表我等的投誠之心”馬蹄急響,向遠處馳去。

接著,便有叛軍從街道上出現,“砰砰砰砰”猛烈的敲打每一戶門窗,大聲的喝道:“快快,都出來,大帥有令所有的人都到街上去迎接,清國的豫親王要到了---”

南京城沸揚起來,百姓們稀稀落落地從各處彙集而出,。國家覆滅,每個人顯的都是灰頭喪氣,欲哭無淚的樣子。也有百姓不肯到街上迎接,死抱著自家的門柱,喝罵兵士:“叛徒叛徒,你們這些叛徒。”罵的兵士們惱羞成怒,立刻拳打腳踢。

兩個時辰後,巳末午初,北門內外人山人海,幾無立足之地,趙之龍驅趕出滿城的百姓沿著街道兩側歡迎,卻又對百姓嚴加搜查,以防有人藏了刀槍利器,街道兩邊上也都站滿了軍士,對可疑的人,隨時進行抓捕。

最特別的是,街道兩旁的屋舍都貼上黃紙,上面赫然寫上“大清順民”的字樣。從北門口,到內城裡,一色的黃紙綿綿的伸展出去,像是兩道長長的黃符。

便在一張黃符下,有個頭髮亂蓬蓬,用一根白布帶綁著。看不清面目,披著破舊衣衫的人,對著黃符,露出一絲鄙夷的冷笑,然後轉過身,望向遠處的北門口。

他的眼光憤怒和冰冷,顯然不是迎接多鐸的“順民”,他的雙手聚攏在大袖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後面“吉祥茶樓”金字招牌的陰影,蓋住了他的臉。吉祥茶樓和這條街上所有的店鋪都已經歇業,二樓更是不許留一個人,顯是怕有人在高處放箭。

吉祥茶樓的門沒有開,只是在門前的石級上,卻坐著一個白髮老者,老者顫顫微微,斜眯著眼,屁股下坐著一把長凳。他不看黃紙,也不看北門口,卻一直仰頭盯著天上的太陽。

因為他在等時辰,時辰一到,他就立刻要把藏在凳下的寶劍遞給那頭髮亂蓬的年輕人,絕不容有絲毫的耽擱。在他坐著的地方往北門口走十來步,人群的後面,樹蔭下停著輛很寬敞的馬車,馬車上插著軍營的旗,顯是軍中用車。

趕車的四個士兵,正執槍站立在馬前。

有人從馬車邊經過,士兵立即挺槍呵斥:“離遠,沒看到大帥府的車嗎?”那人唯唯諾諾,慌不迭的閃開,到了街邊的人群中,臉上卻恢復了鎮定,目光從人群中穿過去,望向街道對面的人群。

對面人群中有個人也在看他,二人目光一會,立刻都低下了頭。隨即又側頭望向身邊的一人,那人又側頭,再望向遠處人群的又一人。

一共十二個人。這十二人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在人群中絲毫的不顯眼,沒人會注意他們。巡邏的軍士挺槍而過,更是不曾多看他們一眼。

可是,半個時辰後,這一切都將改變。

北門城外,由錢謙益領頭,趙之龍在旁,帶著十幾個高級官員列隊而立在道旁。他們都仍穿著大明朝付與他們的大紅官袍和黑紗官帽,就如同一年前在這裡迎接弘光皇帝登基一般,靜靜地在等待。

錢謙益微閉著眼,沒有任何的表情,可兩隻斑白的眉毛下垂,臉色灰白,還是透出了心中的沮喪。他領江南士林之風,是士子的榜樣,一向的堅持,半生的清名,在投降這一刻,都化成了笑柄,他不羞、不愧,那是假的,以死殉節,也不是沒想過,可是,當死亡真正的擺在他前面時,他還是畏懼了,退縮了。

他搜腸刮肚,拼命想要為自己的變節找出些理由,但最後,還是沮喪的放棄了。因為心底有一個巨大的聲音,在咆哮著;頭上有一雙犀利的眼睛,在冷冷注視著。他心底發顫,後背發麻,感覺人人的目光裡都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如一支支利箭射向他。他暗自哀嘆,閉上了眼。

趙之龍站在他身側,目光瞥見錢謙益臉上不停跳動的肌肉,冷冷地笑了,有意無意又回頭望一眼身後十幾位的官員,見他們一個個面色蒼白,與他的目光一碰,立刻就像看見毒蛇一般,紛紛垂下了頭。趙之龍鄙夷的掃一圈,轉眼向遠方望去。

在趙之龍的身邊不遠處,站立著幾員大將,路青峰錦袍鐵甲立在最前,臉上毫無表情。

太陽正在當空,陽光炙熱,烤的人人臉上都滲出了汗。城內外街道兩側萬千的百姓和軍士擁擠著,卻無人話。天地一片死寂,人人如同是在參加一場巨大的葬禮,緊閉著嘴唇,臉色枯白。

過了好一陣,聽的街道傳來紛紛沓沓地腳步聲。人們側頭望去,就看見一大片的紅袍紫袍,沿著街道,緩緩向城門口走來。走在最前的,是朝中侍郎一級的幾個官員,再後面是主事、郎中一共約一百多人。

頭髮亂蓬的年輕人心中顫抖,低下了頭,他知道這些人是要去迎接清軍,他們中間的很多人,他都認識,他不能想象這些飽讀聖賢書,平日慷慨節義的官員們,事到臨頭,卻如何的對清人奴顏卑膝的樣子。甚至他還看見了戶部主事劉長治。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