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鎮撫司詔獄。

牢裡擺了兩張木床,盧耀陽和劉滄湖一人一邊,默默相對已經是四天了,四天來,除了錦衣衛獄卒一天三送飯菜,其餘時間,竟是無人打攪。牢裡昏暗,唯有通道石牆上的燈在泛著黃光,隱隱聽得有水滴滴落石板的聲音,此外,這偌大的詔獄竟像墳墓一般的寧靜。

盧耀陽的傷勢漸好,也漸漸放下心來,他知道馬士英雖沒倒,但那封奏疏也沒有讓東林群臣遭受反坐之罪,不然詔獄早是鐵鏈聲聲,慘叫連天了,可他還是憂慮,怕大家雖沒有入獄,卻被迫離職,那樣人氣長,君子氣消,馬士英繼續猖狂,朝政還是不堪了。

劉滄湖默坐在對面的木床上,四天裡一共了也不到十句話。盧耀陽連累了他,心有愧疚,想要表達歉意,可他一開口,劉滄湖就淡淡一笑,搖搖頭,止住他話語,接著就閉上了眼。

盧耀陽知道劉滄湖是個心重語寡,恩怨分明的真漢子,自己若一再道歉,倒是看了他,當下也就不再了。可想到朝廷的危局,又心急如焚,坐臥難安了。

便在這天的黃昏,牢房外的過道響起了腳步聲,腳步聲紛紛沓沓,絕不是送飯獄卒的一人聲音。二人相對一望,一齊向牢門看去。

腳步聲果然是向這裡而來,片刻,一片光亮從牢門口射進來,接著便看見獄卒領著八個錦衣衛出現在門口。獄卒從腰間摘下鑰匙,開啟牢門,便肅立在一旁。

八個錦衣衛走進來,也不話,四人夾一個,夾起盧耀陽和劉滄湖就走。盧耀陽心中驚疑,不免有些忐忑,隨即又想:大丈夫死則死而,有何懼哉!抬眼看劉滄湖,劉滄湖眉頭微皺,毫無表情。盧耀陽哈哈大笑一聲,挺起胸膛大步向前走去。

八個錦衣衛好似鐵打石鑄的一般,面無表情,甚至看也不看他們兩,夾著他們出了幽深的甬道,抬步上了詔獄的石階。盧耀陽和劉滄湖知道,出了石階,便是出了詔獄了。二人一前一後,心中都是驚疑,不知錦衣衛想幹什麼。

出了詔獄口,外面新鮮的空氣灌腔而入,二人都是長長地吸一口,當真不出的舒暢。只見夜色漸臨,幾盞燈籠閃爍,兩轎子等候在詔獄前的青石過道上。二人仍帶著手銬,迅速被推上轎子。轎子離地,向前而去了。

走了好久,轎子落了地,二人被拉了下來。只見來到了一間大房子前,房簷下掛著幾隻燈籠,不容二人細看,錦衣衛便把他們推了進去。

二人走進去,只見房子裡燃著燈籠,擺著兩隻高大的圓木桶,桶中熱水蒸騰,桶旁有木架,架上搭著乾淨的浴巾,架旁各有一低案,案上各放著一把長劍和一套整整齊齊,嶄新的衣衫,案下還擺著皂靴。

二人相對一望,既驚又喜,錦衣衛走上來,喀嚓喀嚓利索的開了二人的腳鐐手銬,直到這時,才有一人冷冰冰的道:“請入浴。”完,轉身便都退出去,“咣噹!”合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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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撫著手腕,都是鬆口氣,盧耀陽笑道:“實在是哈哈,原來人家是要請我們洗澡--”劉滄湖頭,四下望一圈,見這大房間裡除了兩隻大大桶,便空空的沒有其他東西,透過窗紙,看到那八個錦衣衛仍肅立在房簷下。

盧耀陽活動著手腕腳腕,走到一隻木桶邊,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起低案上的長劍:“啊,是青剛劍!”著,嗆的一聲,拔出一半。

只見冷氣森森,幽光粼粼,這把寶劍又回到他身邊。盧耀陽此時再無懷疑,知道錦衣衛絕無惡意,否則這青剛劍絕不會還自己。可自己犯了闖禁大罪,即使不殺頭,恐怕也得流放千里,但現在居然這麼快就出獄,難道,難道事情又有了變化?腦中靈光一閃,一個不敢想象的念頭蹦了出來,難道是馬士英倒了?皇上赦免了自己?想到這,盧耀陽一陣激動,轉對著劉滄湖:“滄湖兄,看來事情有了變化啊!”

劉滄湖眼中閃著光,顯然也意識到了。

盧耀陽心情舒暢,嗆的寶劍回鞘,悲辛的大笑:“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呆立了一陣,把寶劍放回低案,手忙腳亂的開始脫衣褲,見劉滄湖仍默默站立,便道:“滄湖兄,還等什麼呢?--”劉滄湖望著他身上的血疤和繃帶,皺眉道:“你的傷口?”盧耀陽笑道:“這傷,還奈何不了我。”完,脫個精光,便扒上桶緣,溜了進去。劉滄湖也脫去囚服,慢慢翻進木桶。

水很熱,二人在水氣中誰也不話,只是微閉著眼睛,讓熱水漾著自己滿是疲憊和血汙的身軀。盧耀陽心潮澎湃,想起這些日的生生死死,終於有個好的結果,東林掌權,江南危局或可轉危為安。又想起了史可法,想起了揚州,屍山血海撲面而來間,他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啊,他的眼前永遠都會浮現那悲慘的一幕,他的眼淚也永遠的會流下來恍惚間,很多人的面容和名字在眼前閃過,何剛、黃日芳、莊將軍突然,他的眼前浮現了一個在澡盆裡香肩玉露的驚惶少女,少女溼發淋淋,椒乳墳起,讓人臉紅心跳,忽然又一閃,驚惶少女變成了一個全身甲冑的少女騎士,提著銀槍,昂著頭,不屈的盯著他,口中叫道:“今日放你,來日我必殺你!”

盧耀陽心神一凜,倏的睜開了眼。

二人洗完澡,穿戴停當,便推門走了出去,門外不見錦衣衛,只有兩個太監提著風燈在暗夜裡靜靜等待,看到他二人,太監輕聲道:“二位隨我來--”完,提燈在前,悠悠向前而去。

殿宇樓閣,玉道紅牆,一盞盞大紅燈籠高懸在其間,哦,二人知道自己仍在皇宮之中。只是皇宮卻顯得分外清淨,兩個太監帶著他們在空曠的過道間穿梭,不但沒有遇到一個太監宮女,甚至連巡邏的衛隊也沒有,只聽的幾人匆匆的腳步,整個皇宮幽靜得像世外峽谷。

盧耀陽剛剛夜探皇宮,見今天禁軍和錦衣衛的巡邏,稀疏無比,心中有些奇怪。一會,太監在一間大房前停下,兩邊分開,各自站立,一人聲道:“二位請進吧--”著,輕推開房門。

房間燈很亮,轉過門前的木屏風,便看見正中擺著一張大桌,桌上有酒有菜,一個一身錦繡的老太監笑吟吟的正坐在桌旁。

盧耀陽和劉滄湖對視一眼,緩步走到桌前,深深一揖:“見過韓公公。”韓贊周滿目的慈祥,神態卻顯的疲憊,輕抬手示意他們都坐下。二人坐了,眼睛望著韓贊周,心中都揣測著事情的發展。韓贊周一擺手,默默侍立在角落裡的一個太監走上前來,分別為三人斟滿面前的酒杯,酒色清澈,濃香撲鼻,正是宮藏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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