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耀陽奔出前軍的隊伍,就看見在後方的不遠處,薄薄的晨曦之中,一個微微凸起的山坡上,軍旗展動,人頭湧湧,一隊的明軍已經列好了陣勢,堵住了前進的道路。

待的近了,才看清楚,所謂的後軍,其實只是一隊的騎兵,人數不超過300。這讓盧耀陽更加的擔心。

他飛馬而馳,轉眼就到了山坡之前。山坡之上衝下了幾名騎士,挺槍大喝:“什麼人?”

盧耀陽勒住馬韁,放慢速度,緊隨在他身後的將佐高聲而呼:“這位是來自揚州的同知大人,不可無禮!”幾名騎士槍尖向下,對一身便服的盧耀陽讓開了路。盧耀陽縱馬上了山坡,只見山坡之上,三百明騎整齊而列,一字排開。一面暗紅色的三角將旗,在陣中飄揚。

看起來,後軍的主將就在那裡。

再抬眼向遠方看,只見天地之間仍然是一片混沌,黑黑沉沉之中,有一條火龍正蜿蜒著向這裡快速湧來。只過了片刻,就隱隱聽到了狂風驟雨般的馬蹄之聲。

山坡之上,人人面色凝重。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不消別人,只從那望不到邊的火龍和沉雷般的馬蹄聲,就可以知道,追敵最少是幾千人的精騎!而他們只有300人,又經過了一夜的奔襲,已十分疲乏。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要完成斷後的任務,怕只能九死一生了。

眾騎之中,將旗之下,猛聽的一聲鋼刀出鞘的清脆聲音,同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大喝:“準-備-應-敵-”透過人叢,只見一個千戶模樣的將官,高舉著手中的長刀,正高聲而呼。

他的聲音不落,三百騎兵齊發出了一聲吶喊:“嗨!”吶喊像驚雷一樣的滾過,震碎了這寂靜的清晨,讓所有的人精神猛的一振。隨後,便是緊張的張弓取箭的聲音,三百騎兵絞緊了弓弦,搭上了箭,只等著追兵臨近,便百箭齊發。這支精銳之兵,雖知敵我力量懸殊,卻也是義無返顧。

盧耀陽遙望著遠方的火龍,心中憂急,他深深知道滿清鐵騎的戰力,這三百後軍再是驍勇,怕也是難以抵擋的。他略一沉吟,撥馬向將旗下走去。將佐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聽到馬蹄之聲,那個千戶回過頭來。但見他滿臉虯髯,兇悍偉健,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仔細的審視著走近的盧耀陽。顯然,他對於一身便服,完全讀書人樣子的盧耀陽,出現在這裡,大為不解。

將佐急催馬上前,介紹道:“何千戶,這是揚州來的同知大人,總鎮令我來保護他的。”“哦,”何千戶恍然的了頭,然後便不再看盧耀陽,而是轉過眼,繼續向遠方的火龍眺望。

同知是正六品的文職,和千戶是同爵。但在何千戶的心裡,這些酸酸的文官,沒有一人是值的他搭理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不是看在盧耀陽來自揚州,又是總鎮派人保護的,他早就吹鼻子瞪眼,令人把這無用之輩,攆下山坡去了。

對於他的不屑眼神,盧耀陽並不在意,在馬上一抱拳,朗聲道:“千戶,敵兵勢大,不宜硬擋,我看,我們須採用疑兵之計!”

何千戶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迅速的左右看一看------揚州一帶地勢平坦,周圍根本沒有適合疑兵的叢林或者是深溝,清兵又近在眼前,不知這疑兵之計,從何起?

他轉過頭,懷疑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盧耀陽。

盧耀陽冷靜解釋:“二百人列陣坡上,挺槍待戰,剩下的一百人分為三隊,在山坡後往來賓士,大聲鼓譟。天色尚未大亮,敵兵分不清我軍多少,必遲疑不決,這樣,也許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快,快!不可遲疑!”

斷後之職,不是為了和敵人決戰,而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使大軍安全的離開。所以歷來斷後的多是快速的騎兵,便是這個道理。當然,在很多的時候,為了達成斷後之職,後軍是要做好全部犧牲的準備。

何千戶雖是粗人,但心思卻不粗。他飛快的向山坡後看了一眼,像是思考著盧耀陽計策的可行性,很快大手一揮,命令左右:“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做?”

一百騎兵立刻掉轉馬頭,馳下山坡,分成三隊,在山坡之後,飛馬來去。他們的馬蹄踏的大地沉沉而響,同時的,大聲呼喊鼓譟著,造成一種大軍集結整隊的假象。

而幾乎在同時,追兵的火龍馳到了山坡前,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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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火把之光,依稀的看見,追兵確是清一色的精騎。不過並不全是滿洲鐵騎,除了先鋒的幾隊是白衣白甲的滿清正白旗的騎兵,後面陸續馳到的都是漢軍旗。

此時,晨曦更薄,天色漸漸的要亮了,但百步之外的情形卻還是看不清楚。追兵們果然為山坡後的假象迷惑住了-----他們能看見山坡上立著不多的黑影,原本不足慮,但山坡後密集的馬蹄之聲,卻是讓他們驚疑,他們不知道對面究竟有多少的明軍。

一會之後,兩個百人隊奔了出來。一隊衝向山坡,另一隊卻試圖尋找路,悄悄的饒過山坡,以打探情況,不過山坡的兩邊都是江淮泥濘的水田,夜黑路暗,別是戰騎,就是人一腳踏進去,也是不易拔足的。清軍道路又不熟,後一隊的騎兵剛奔出沒多遠,便陷進泥潭之中。一番的人喊馬嘶,滿身是泥,狼狽不堪的退回去了。

前一隊的騎兵向著山坡卷過來。

看見他們的穿著和旗幟,盧耀陽便明白,這是清軍指揮官,完全把他們當成炮灰來使用,以測試我方的戰力。但兩軍對陣,又豈能有任何的仁慈。

“必須幹淨利索的幹掉他們,以震懾敵心!”盧耀陽對著何千戶堅定的道。

何千戶眼神中再也沒有了輕視,贊同道:“好!我帶五十個兄弟幹掉他們,讓韃子知道我軍的實力!”轉身搖臂,就要帶隊衝下去。

“不!”盧耀陽阻止了他,沉聲道:“你是主將,不可輕動,還是由我帶人衝下去。”

“你?”何千戶瞪大眼睛,遲疑的看著他,這個六品的同知,模樣長的俊,雖然腰間挎著長劍,可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能衝鋒陷陣的人。

但盧耀陽已經飛快的拔出長劍,大聲一喝:“隨我來---”猛一甩韁繩,戰馬長嘶著衝下了山坡!一直緊隨保護著他的那個將佐大吃一驚,想要阻攔,卻是來不及,只能帶著部下也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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