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用到這時方始明白過來,恨恨道:“還計好計,我梁大用算計一生,臨了卻還是被你關山越算計了,好好,算你狠。你我為什麼要叛變丐幫,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兩字:富貴!我在丐幫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實際上呢?我仍然只是個臭要飯的,臭要飯的!我也是出身世家門第,只是因為家道中落,才淪落街頭,一晃眼,這一輩子就要過去了,我不能穿著要飯的衣服,去見我的先人!”

關山越冷冷道:“你寧願揹負漢奸的名頭,去見你先人?”

梁大用呆了一下,隨即笑道:“哈哈,時不待我,我只管眼前的富貴,名聲的事卻是管不了,丐幫的名聲是好,可名聲能當飯吃,當衣穿嗎?弟兄們走到哪,不也還是受人白眼嗎?你這個幫主更是可笑,帶著我們從李自成,李自成敗了,又從起了官府,哈哈,可笑我丐幫為官府屍骨如山,可人家卻並不領情,反叱我們為反賊,哈哈……”徐蔚然見他越越不像話,一棒在他暈穴上,將他暈過去。

關山越卻是若有所思,轉身向門外走去。盧耀陽聽到關山越確實曾經幫助過闖賊,不過心裡卻不在意,心想:“關幫主對我大明忠心耿耿,便是曾經走過歧途,又有何妨?”

徐蔚然背起梁大用,跟著二人走了出去。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將梁大用放到地上,折身返回了屋裡。

梁大用新得賞賜的幾個家人,都已被丐幫的兄弟制住,此時各自縮在房間中,正自瑟瑟發抖,院中門口,便也是沒有人。

關山越站在院中,望向漆黑的夜空。盧耀陽跟過來,道:“這世界很多人貪圖富貴,為了富貴不惜出賣良心,殘害旁人,他們的心早已經黑了,他們的話更是如狂犬吠日,關兄何必在意?”

關山越淡淡一笑,捂嘴輕輕咳嗽道:“梁大用心機靈巧,可是聰明一生,奈何老來卻過不了富貴這一關?甚至不惜揹負漢奸的罪名?人啊,終究難以瞭解。”向前走一步,接著嘆道:“我帶著丐幫兄弟四處奔波,只望天下早日太平,沒人願意當乞丐,我丐幫的勢力越來越,可不想,十幾年奔波,天下的乞丐竟是越來越多,唉,韃子南下,兵戈大起,江南安和平靜之地,也要變的生靈塗炭了,原想朝廷能夠挺住,江南百姓能夠安居,現在看來,卻是一場夢啊--”

盧耀陽聽的心痛,低下頭,恨恨道:“都是奸賊誤國,害了我大明啊--”

關山越望向他,輕輕道:“大明朝時至今日,豈只是幾個奸賊能夠造成?”搖搖頭:“你是官,我是野,我沒有什麼忌憚的,也希望你能夠想想,天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罪責是不是都是奸賊的身上?而奸賊又是從哪裡跳出來的?”

這些問題,盧耀陽不是沒想過,可他不敢繼續往下推想,彷彿那是個巨大的火球,伸手探去,必將燒的皮開肉綻。現在關山越來,他自是無話可對,只能低頭默默。

這時,徐蔚然從屋中走了出來,手裡橫捧著一件東西,笑道:“幫主,盧公子,快看這是什麼?”

二人回頭一望,卻見徐蔚然手捧的居然是青剛劍。

徐蔚然笑道:“梁大用這廝,自私貪利,藏了公子的寶劍,必是想自己用,竟是沒有交給趙之龍和韃子。”著,將寶劍捧給盧耀陽。

盧耀陽接過寶劍,輕輕一摸黝黑的劍鞘,嘆道:“可惜晚了一步,不然你可飽飲多鐸的頭顱血啊!”

徐蔚然道:“幫主,我們還是先走吧,這裡不安全。”

關山越望向遠方的暗夜:“走吧,南京城我們也是不能留了。”

又是一個日出,太陽熙熙照射著大地。南京城外一個鬱鬱蔥蔥的山崗上,幾座黃土新墳圍起,墳前都立著石碑。左面的一座墳寫著:故明國將軍吳真全家之墓。中間也是一座墳,寫著:故明國司禮監大太監韓贊周之墓。最右邊卻是一座大冢,上寫:故明國錦衣衛義士之冢。

此時,有三個人站在墳前。燭上香,奉上供品,然後悲傷的對著三座新墳,連連拜倒。左邊的年輕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憤,伏在地上,放聲大哭。另兩人,一個是病懨懨的老者,五月的酷熱天,卻穿著厚厚的棉衣,此時一臉凝重,眼中也是淚花閃閃。最後一人,面色清瘦,一縷黑鬚,跪在那裡,用手中的一節青枝,撥弄著面前燃燒的黃紙。

這三人正是盧耀陽、關山越和徐蔚然。盧耀陽哭了一陣狠,抬起頭,看著墓碑上的“故”字,恨聲道:“韃子好大的口氣,竟好似已經把我大明滅了一樣!”

關山越咳嗽著:“此墳是多鐸派人所立,自然要佔嘴上的便宜。”

徐蔚然接著道:“不只是嘴上的便宜,多鐸已經開始整軍,想來幾日之內就要揮軍,繼續南下。目標直指我朝最後的精銳黃得功部了。”

關山越憂心道:“黃得功日前方於左良玉激戰,軍中主力折損過半,怕是難擋風頭正勁的清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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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蔚然道:“幫主,據安徽剛剛傳來訊息,當今皇上已然到了黃得功的軍中!”

關山越和盧耀陽都是一驚,盧耀陽問道:“什麼,皇上怎麼到了軍前,怎麼不往杭州、貴陽的堅城而走?”

徐蔚然搖頭:“不清楚,不過皇上確實是在黃得功的軍中,黃軍大營已經升起了龍旗,而且有錦衣衛的衛護。”

盧耀陽還是驚疑:“皇上是想御駕親征,背水一戰?可,可”心中想,要是換在南京死守,御駕親征,勝算倒是在我。現在沒了堅城,沒了穩固的後援,只靠黃得功的疲兵,迎戰風頭正盛的清兵,勝算又能有幾分?一旦軍敗,皇上豈不更加危險?一時之間,心頭翻滾,不出話來。

關山越沉吟了一會,搖頭:“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唉,”對著新墳深深一拜,站了起來。徐蔚然跟著站起,攙扶住他。盧耀陽對新墳深深一拜,也站了起來。

關山越輕輕咳嗽,道:“清軍如今勢盛,依我之見,我朝應暫避鋒芒,退守各地關隘,以求穩住戰局,再積蓄力量,仿效前朝南宋,或可在南方留大明朝的一片天。”

盧耀陽心中也是認同,道:“恩,黃將軍一向英武,又有皇上御駕親征,韃子雖人多勢盛,但勝敗恐怕還未知,所以我想立刻動身,去黃將軍軍中報到。”

關山越頭:“我重病纏身,蔚然又得處理幫中的事務,現在還不能陪你去,不過,事情告一段落,我丐幫絕不缺席安徽的大戰!”

得了皇上和前線的訊息,盧耀陽心中憂急,再不能多耽擱,一聲:“軍情如火,我就先告辭,咱們安徽再見!”對著關山越深深一揖,又對徐蔚然行一禮,轉身便要走。

關山越深深望著他,頭送行。

就在這時,聽的一陣陰笑,幾十步外的草叢中閃出一個人,身形一晃,就到了三人的十步外。

盧耀陽喝一聲,手握住腰間寶劍的劍柄:“原來是你!”

那人黑長的辮子,臉色蒼白如紙,兩隻眼睛,泛著灰白的光,身上穿著件黃色的緊身衣,雙手負在身後,傲然的望著三人,嘿嘿笑道:“是我!”目光轉向關山越:“關幫主果然名不虛傳,中了七步散,還受我一記寒冰掌,居然能安然無恙,佩服佩服!”正是路青峰。

關山越面色不變,淡淡一笑:“哪裡哪裡,我受你一掌,武功盡失,如今就是一個廢人,苟延殘喘的,隨時便會去了,哪裡有什麼無恙?”

路青峰一直緊盯著關山越在看,越看心中越是懷疑。當日,他急追關山越,剛出去百步,就看見在前面急奔的關山越突然踉蹌幾下,竟然從屋脊之上,栽了下去。當時,他吃了一驚,怕是有詐,遠遠的在屋脊上站定,向關山越跌落的地方望去。

只見關山越伏在一條巷間,手捂腹,掙扎要爬起,雙腳在地上連蹬,卻是怎麼也爬不起,而且額頭大汗滾滾而落,清楚的滴落在巷的石板上。

路青峰還是不上前,又觀察了片刻,見關山越確實不像作假,才從屋脊上落下來,心的向前探步。關山越此時肚中猶似數千把刀亂剜亂刺,丹田真氣提不起來,四肢百骸漸漸無力,連掙扎的氣力都好似沒有,知道是中了劇毒,不能以內力逼出,雖想站起急走,卻也是不能。

眼光瞥見路青峰越走越近,心中焦急,卻是毫無辦法。

路青峰在他五步外站定,道:“關山越,你這是怎麼了,圖石板涼快,想睡覺嗎?”

關山越暗吸口氣,忍著無比的劇痛,跳起來,向前急衝。路青峰早就運神戒備著,一見關山越突的躍起,立刻就是一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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