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俠”和“火星客”兩人並沒有察覺到程洪濤的沮喪,他們的心神已經完全被巨大的畫面所攝住,沒有精力去關心身邊人的異樣。

因為長鏡頭還沒有結束。

航天員之間正在透過面罩內的通訊器進行交流,同時也在與地面進行交流。

在說話聲中,雷嘉音操縱著自身的噴氣航天服,引領著鏡頭,當然也包括觀眾的目光,對整個航天器進行了一番巡遊。

時而被太陽翼遮住,簡潔、科幻又複雜的空間站不帶一絲遮掩的展露著他的一切細節,白色的表面材料,上面的幾何結構和褶皺,如同竹節伸展的龐大的機械臂,複雜的各種裝置與凸起。

時而越過太陽翼,鏡頭跟隨著雷嘉音的視角掃過刺目的太陽與漆黑靜謐的夜空,隨後一轉身,巨大而美麗的星球在畫面中鋪開。

如同觀眾自己就是航天員,正在操縱著噴氣揹包,繞著空間站飛舞,時而沿著太陽翼向上飛出,時而躲避著刺眼的陽光飛入空間站遮擋的陰影。

“白令俠”心中除了對這個長鏡頭不斷讚歎之外,另一個詞也隨之從他大腦中生出。

那就是“真實”。

除了畫面極其真實,幾乎找不到任何虛假、出戏的瑕疵,就連航天員的玻璃面罩上倒映的光影和畫面都真實的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之外。

還有就是空間站的“真實”,以及航天員本身穿戴塑造的“真實感”。

“白令俠”作為和程洪濤一樣相對專業,對電影工業通而不精的影視博主, 他對電影工業的理解還是要超出普通觀眾的。

他知道華國和好萊塢在特效上的差距除了電腦特效、引擎建模之外,工業設計上的差距也是相當大的。

造成這種差距的原因既有水平上的客觀因素, 也有製作態度的問題。

國內的電影製作不重視工業設計。

帶來的結果就是國產影視劇的很多非現實道具或物品都非常的“幼稚”, 如同兒童模型一般, 缺乏細節,不夠有質感。

而此時銀幕中, 在這個長鏡頭下展示出的空間站卻非常的真實,不僅是畫面的真實,而是外觀、細節和質感的真實, 不是一點細節,而是大量細節。

銀幕的巨大同時也放大了細節,大量的細節充斥著畫面,讓觀眾根本來不及去思考,而是聚精會神的試圖去捕捉畫面中更多的細節。

就像是這就是一個現實中存在的空間站, 用真實的攝像機拍了下來而已。

而這就帶來了另一種更加具有震撼力的“真實”。

“白令俠”以前看過的太空科幻電影都是未來的, 無論是《星球大戰》還是《星際迷航》, 太空飛船和其他飛行器都是非常“科幻”的, 流線型的, 具有極強設計感的, 觀眾都知道這就是一個幻想中的星際世界。

而《地心引力》的這個將來絕對是經典的長鏡頭, 卻讓觀眾接受了畫面塑造的真實感後下意識的明白, 這就是現在的世界,不是“未來”的星際世界。

航天員都穿著笨重厚重的宇航服,空間站也不是流線型的未來飛船,不會有外星人突然冒出來, 也不會有人揮舞著光劍,更不會有激光炮電磁炮。

而這種“真實感”會帶來什麼呢?

一旦出現問題,會帶來更強的絕望感與代入感……

彷彿是為了和“白令俠”的思考做呼應, 衛星碎片倏忽而至,長達十分鐘的長鏡頭就此結束。

“轟!”

聲音不是自銀幕中發出。

而是從觀眾的心中發出。

太空是安靜的, 哪怕衛星碎片撕碎了太陽翼,擊穿了空間站的艙室。

但宏大的聲音卻如同交響樂一般被影廳內的穹頂和牆壁包圍、反彈,然後混合成一把鍾錘敲響在所有觀眾的心間。

“白令俠”突然反應了過來,確實是交響樂!

低沉而有穿透力的低音大提琴, 上低音號以及大鼓, 在緊張的節奏下, 演繹出沉重、莊嚴而宏偉的音樂,伴隨著畫面讓人不由自主腦補的撞擊聲,共同製造出讓人耳鳴、甚至頭暈目眩的聲音。

目眩的是, 航天員隨著失控的機械臂直接向觀眾砸來!

讓人不禁屏住呼吸,身體隨之躲避,甚至有不少觀眾下意識的雙臂架起擋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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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暈的是,鏡頭故技重施再次跟隨著吳越扮演的女航天員的視角,引導著觀眾眼中的畫面。

與之前跟隨著雷嘉音的視角,如同飛躍地平線一般的舒緩且新奇的“旅行”不同。

這次在IMAX銀幕和3D的雙重加持下,如同是坐上了大擺錘,立身於機械臂上,身體因為畫面的變化產生了被甩飛的感覺。

呼嘯而過的衛星,空間站被撞擊而解體的碎片撲面而來!

碎片擦過臉頰後,又變成頭朝下腿朝上的撞向空間站的一個主艙,在千鈞一髮間,與艙段擦身而過。

隨後是星塵點綴的夜空,然後身不由己的快速後退,巨大的地球從頭頂出現並快速掠過。

身體本能地產生了眩暈的應激反應。

“白令俠”和“火星客”兩人決不是影院中唯二叫出聲的人——雖然這裡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普通觀眾。每個人幾乎都是見過世面的業內人士,但是人群中依然響起了一陣陣短促的驚呼聲,和椅子響動的輕微嘎吱聲。

就連程洪濤也已完全從沮喪中走出,全神貫注的盯著大銀幕,雙手緊繃的握著兩側扶手,生怕自己被從座位中甩飛出去。

等到“白令俠”從“大擺錘”上下來的時候,他只能靠在椅背上,粗重的喘著氣,微搖著頭抒發著心中無聲的由衷讚歎。

聽著自己停不住的喘氣,讓他差點啞然失笑,明明他一直牢牢的呆在座位上,卻彷彿是進行了一番劇烈運動似的,當然也可能是他剛剛無意識的一直屏住呼吸的原因——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

這甚至讓他懷疑如果陳景行把這一段拉得再長一些, 沒準他有可能窒息而死呢?不,這太誇張了,但是也可能讓他大腦缺氧。

他現在可能大腦已經缺氧了,否則怎麼會呼吸的這麼急促呢?

或許可以歸納為他的眼睛配合著他的神經與大腦欺騙了他的身體。

而這,是他從未在銀幕上得到過的東西!

影廳內的觀眾們從極致的“過山車”中擺脫出來後卻並未因此松了一口氣。

他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著巨大的銀幕中。

蔚藍的地球填充了大半個銀幕,一個白色的人影旋轉著從小到大,由遠及近向著觀眾的眼簾翻滾而來。

再一次下意識躲避後,吳越急促的呼吸聲伴隨著她極力保持冷靜但卻難掩驚慌失措情緒的呼叫聲縈繞在觀眾耳旁。

雷嘉音的呼叫與安撫,吳越的呼吸與回答,緊抓著觀眾的心絃。

但畫面仍舊跟著吳越不斷的翻轉,鏡頭帶領著觀眾彷彿與處於吳越面對面,似乎和吳越是“難兄難弟”一般,同樣無法控制的在太空中旋轉流浪。

刺目的太陽光、蔚藍的星球與漆黑的夜空交替翻轉。

眼睛欺騙著大腦,大腦又欺騙著身體,觀眾們不僅要一邊承受著應激的身體反應,還無法擺脫越來越強烈的害怕與絕望感。

因為很快雷嘉音的聲音就模糊中斷了,太空中只剩下吳越與觀眾孤獨的維持著似乎永遠也無法停止的翻滾。

隨後鏡頭又雙叒的附身到了吳越的身上。

第一視角的太陽、地球與微星寂夜交替翻轉“變本加厲”的強化著觀眾的沉浸感,讓他們在新奇與目不暇接中同女主一樣手足無措。

當鏡頭從吳越身上脫離時,這種絕望與焦躁感已經升級到了一個讓人不安的程度。

並非只是音樂的哀婉與冷寂,還有光芒的淡去,黑夜的降臨。

女主似乎來到了晨昏線,並一去不回的墮入了黑暗中。

彷彿一個掙脫了魚線的風箏,只有玻璃面罩兩側的燈光在翻轉與若隱若現中逐漸遠去,一起向著微星點綴的永夜墮去的還有吳越一聲比一聲絕望沉寂的呼叫聲,以及觀眾已完全寄託在女主身上的情緒——即便大家都知道,女主不會在此時領盒飯,一定會迎來某種轉機。

但即使如此,仍舊會不由自主的投入其中,無法抽回自己的情緒。

而轉機並未讓觀眾焦急的情緒等待太久。

雷嘉音的聲音,微弱的聲音,再一次於觀眾的耳畔響起。

從兩人的交流中,似乎雷嘉音不僅又重新聯絡上了女主,還看到了女主的位置,正在向著女主飛來。

就在觀眾們一臉茫然的、投入的在巨大畫面中透過吳越孤零零的飄在由一道光弧勾勒出的黑暗地球上的身形,尋找著雷嘉音所代表的希望的時候。

一個揹著光的黑色身影從下方點點星光點綴的黑夜地球中快速躥出,在頻率急速增強的背景音中,撞擊上了毫無準備的女主。

也同樣撞擊到了毫無準備的觀眾的神經上。

影廳內的驚呼與吳越的驚呼混合在一起,隨後驚呼轉為了喜悅的對話聲音。

兩個航天員在下方依稀可見星星點點城市燈光的地球夜空中,旋轉中互相抓著彼此。

在兩位航天員喜悅的互相問候中,玻璃面罩貼著玻璃面罩,臉龐對著臉龐,如同是在太空中上演的華爾茲。

兩人面罩旁的燈光於黑暗中閃爍在分不清邊界的大銀幕上,與旋轉中的兩人下方微弱但璀璨的由城市燈光組成的斑斑星塵交相輝映。

讓“白令俠”忍不住在嘆息中湧上一股莫名的感動,讓他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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