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平知府俞以豐滿頭大汗帶著一眾屬官趕到太極書院時,看到的是一臉滿意微笑的陳雲甫,心裡懸著的大石頭頓時就落了地。

看這情況應該不會出什麼壞事。

俞以豐一開始聽說陳雲甫要在太極書院給他們開什麼所謂的現場辦公會,還以為是北平出了什麼不好的事呢,心裡那叫一個緊張。

“下官北平知府俞以豐參見大學士。”

陳雲甫結束和李慶的談話,衝俞以豐抬了下手:“俞知府免禮,近前就坐。”

“謝大學士賞坐。”

俞以豐循規蹈矩的坐下身子,馬上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大學士有何示下,北平上下一定竭力辦妥。”

“沒那麼嚴肅,今天找你們來,本來也就只是想說說本官自打到北平後的一些見聞,只是沒想到來了這太極書院後的所見所知,倒是讓本官對你們北平府刮目相看。”

這應該是好話吧?

看一眼陳雲甫的臉色,俞以豐心裡徹底踏實,拱手道:“這都是下官等人應該做的。”

“不錯,這話說的對。”陳雲甫點點頭:“當官嘛,做實事做正事就是應該的,你能有這個覺悟本官很欣慰。”

你這咋不按套路說話呢?

俞以豐有些傻眼,我這謙虛一句你不應該誇獎一番,咋能順著我的話往下說。

這位通政使真是不好捉摸。

誇歸誇,可陳雲甫變臉的速度也不慢,才誇過緊跟著就說道。

“今天找你們來開這個所謂的現場辦公會,為什麼選在這裡而不是去府衙,就是不希望讓你們緊張,咱們在這裡談,什麼話都可以暢所欲言。”

“本官看了一下去年的北平府糧稅,才一萬石,而同為北地的大同府,卻交了七萬六千石,懸殊何以如此之大。”

俞以豐的腦袋上有些冒汗,在這個糧賦和政績直接掛鉤的年代,北平堂堂一府卻只交出這麼點糧食,實在是說不過去。

“北平丁口稀少,耕地荒蕪,故而......”

“人去哪了?”

陳雲甫毫不客氣的直接打斷,言道:“山西的人口更少,至今尚未恢復元氣,你北平的人再少,總不會比大同還少吧。”

“這。”

俞以豐有些吃言,陳雲甫緊跟著說道:“所謂現場辦公會,就是現場提出問題,現場就要解決,現場就要拿出主意來。

本官來這看了太極書院的情況,對你們北平府的做事很滿意。”

剛誇過你們辦實事現在要是玩虛的,那可就別怪陳雲甫不客氣了。

俞以豐沒有辦法,只好言道:“確實,北平的丁口確實不少,但很大一部分是早年間流放過來的,因為是流民,所以沒幾年就被充軍或者編成奴籍,所以真正的自耕農百姓並不多。”

“所以你們才更要想辦法啊。”

陳雲甫說道:“北平的民生凋敝,直接關係到我大明整個北方的局勢,就說這次為了北伐攤派民丁,全大明都跟著你們後邊想辦法,你們北平當地自己竟然是束手無策。

無糧無人怎麼能行。

土地大片荒蕪,必須要儘快釋奴,只有這樣才能恢復生產,不然的話,沒有生產,北平不僅無法向國庫輸糧,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糧價、鹽價及各種吃喝用度的物價都居高不下,百姓怎麼能過的好。

外部的環境條件的惡劣,百姓就更加要逃離,惡性循環下去,北平就成了空城。”

“是是是。”俞以豐嘴上應著話,可面色卻是難為的緊。

釋奴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是困難重重,要動的利益太多,俞以豐沒那麼大能量。

“眼下太子爺就在北平,你們如果能想出辦法來,可以直接奏到太子殿下那裡,有太子殿下在還有什麼事辦不成嗎,不怕有阻力只怕沒辦法。”

陳雲甫見這俞以豐的面色便明白後者在為難什麼,便提點了一句。

北平的情況在複雜,總不可能有盤根錯節的江南更嚴重,連江南的問題朝廷都能辦好,何況區區一個北平府。

不怕有多大阻力,就怕當地衙門連辦法都沒有。

那樣的話才是真的坐蠟。

俞以豐的眼亮了一下,他明白了陳雲甫的意思。

只要他能給出一個主意來,那麼陳雲甫是願意幫助他在朱標那說話的。

至於陳雲甫為什麼不自己來向朱標說?

北平知府又不是陳雲甫,陳雲甫腦子有坑來替俞以豐掃雷。

辦這事得罪人的是俞以豐,辦好之後立的功也是屬於俞以豐的,就看俞以豐自己有沒有那個鬥志了。

“其實對這事,下官這兩年多來還真有一點不成熟的建議,只是一直沒有來得及向上彙報,加上也苦於無人教導,擔心行將踏錯,今日難得大學士當面,想請大學士斧正一番,不知道大學士能否不吝賜教。”

俞以豐這麼說,也是在告訴陳雲甫,他背後沒什麼能量,上頭無人,所以才遲遲不敢行動。

至於所謂的行將踏錯,就是指目前俞以豐無黨無派,不知道該投向誰,害怕行將踏錯跟錯山頭。

現在看到了陳雲甫,有心投靠,不知道陳雲甫願不願意接納。

“你先說我聽聽吧。”

陳雲甫微抬下巴,想著先考校一下俞以豐的能力。

“北平之窮,窮在外因、窮在內困。

外因便是北元虎視於關外,每年或大或小都會有戰火復燃,百姓驚懼無法安心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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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困便是流民眾多皆作奴籍,官員商人皆蓄重奴,更有勳將獲封於此,眾者皆為朝廷基石不敢觸碰,故有此難。

時今宋國公於慶州大捷,只待逐走納哈出,北平外因可解,便只差內困了。

下官現在的想法是,先按照陛下當年的詔命要求富賈、宗族大戶等強行釋奴,再由官府出面採買各官員、勳將府中之奴,釋之以土地,納產出償官買,隨後將這些年被陸續賤價賣出的土地再買回來,按御製分給底農和佃戶。

如此一來,不消三年,北平內困可以得到極大緩解,五年,應該就可以處理好。”

陳雲甫抬頭看了一眼這俞以豐。

後者的提議雖然還有些瑕疵,但方向和核心沒有錯誤,這便很不容易。

“具疏,這兩日交給太子殿下吧。”

俞以豐大喜,作揖下拜。

“日後有什麼困難和不懂的地方,可以給本官書信。”

陳雲甫站起身拍了拍俞以豐的肩頭,留下這句話來。

“最後,告訴你們北平的教諭,他做的很好,本官希望等將來北平各州縣學重開之後,他能將太極書院的這種辦法推廣開來,讓北平所有的孩子,都能有書讀。”

陳雲甫今天很滿意。

既見證了義務教育的雛形,又收下俞以豐這麼位能幹實事的新門生。

這趟北平沒白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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