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點點頭,微笑道:“既如此,家山兄,便請你組織大家,跟這二位差人負責搭設六百個棚子。一個棚子要能容納二十人。” 劉家山微一猶豫,“這兒的人用不了那麼多的棚子吧。”

陸游目光一閃,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聽兄臺條理清晰,言語清楚,可是曾讀過書的?” 劉家山一愣,隨即神色黯然,沉默一會兒,這才輕輕點點頭,低聲道:“先父曾是宣和二年的秀才,未能再進,之後一直便在村中任私塾。小的有幸,自小得先父教導,識得些文字。”

陸游恍然,聽他口中稱先父,神色又頗悽苦,料來他那父親怕是就死在這場災難中的,心下唏噓之餘,便不再問。 撿著先前的話頭道:“此次旱災,據報牽連甚廣,你們之後,怕是還要有人陸續到來。我這也是提前做些準備,讓他們來後便能有個遮風擋寒的住所,也算是我們的一份心意。”

劉家山 臉上露出感佩的神情,連連點頭,隨即跟那二個衙役一起點了人手就去了。 陸游這才又圍繞著整個安置場轉了一圈,看災民當中還有哪些急需要解決的問題。眾衙役連同典吏及災民此刻以對他都已心悅誠服,俱皆凜然從命。

濮王府。一家人吃過晚飯,正在圍著桌子聊天。趙士程道:“父王,我今天下午接到下發的通知,這一次要重修天臺寺及各處廟宇,要我們認捐功德錢,您看我們認多少?”

“捐款建寺,可以獲得十種功德。這個你看看以往的慣例吧,以往捐多少我們這次還捐多少。”

“上一次修廟宇,我們捐了五千兩。”趙士程說道。

“那我們這次還是捐五千兩吧。我明天讓你大哥他們送去。還有別的事嗎?”王爺道。

“有,今年是大災之年,這老天爺一直不下雨的,莊稼收成只及平常的二成。我們越州府還好,聽說新任知府把陸游請下山來,出了好多抗旱救災的主意,又透過提高糧價的主意從外地弄了好多糧食過來,恐怕光是越州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沒飯吃的。現在,災民們聽說越州餓不死人,好多災民都奔越州來了。山陰城外有差不多一萬的災民了。而朝廷的賑濟糧還一直沒有到來,義倉的糧食差不多告急了,官府要求我們這些有糧的大戶開倉施粥。父王,你看這事我們要做嗎?”

好久了,沒有人告訴她有關陸游的訊息了。上一次還是從菊香的口中打聽到陸游上山修行去了,她就心裡一怔,沒想到那呆子真的離家出走了,想想陸游曾經許下的諾言,她就一直在後悔當初自己輕率的舉動。如今再一次從趙士程的口中聽到有關陸游的音信,唐婉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終於想通了,肯下山來了,自己心中的內疚又稍微減輕了一些,她得幫他做些什麼,哪怕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錢妃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們上回賑災的銀兩又不是沒交,幹麼還要我們開倉施粥啊?”“母親,開倉施粥也是救人性命的積德之事。況且,萬一這些災民沒飯吃暴動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會是我們這些大戶人家。”唐婉道。

“對,婉兒說得對。不能餓死人,萬一災民民變,就是我們這些家丁怎麼能擋住上萬人的衝擊?那我們這些家產怕都是保不住的。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得開倉施粥。”王爺道。“這一倉庫的糧食,怕是要值幾萬兩銀子的。”錢妃有些捨不得。

“幾萬兩銀子可以救好多人的性命,還是划算的嘛!”王爺說道。然後又對趙士程道,“你等會去咱們家的糧倉看一下,留下我們夠王府的人吃的糧食就行,其餘的可以拿去施粥。”“好的,這個等下我就去辦。”趙士程應道。“那施粥的事交給我吧。你礦山還有那麼多的事要忙的,反正我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可幹。”唐婉道。“既然婉兒想去施粥,那你就去吧,老是悶在家裡也不好的。”錢妃笑道。

陸游正帶著人在災民中瞭解情況,這時,一個衙役前來報告,“陸大人,又來了一家施粥的,我把她安排到了你母親的粥棚的對面,你看行不?”

陸游道:“走,我們去看看。”陸游一走近,頓時便怔住了,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曾經日夜魂牽夢縈的,不就是她嗎?身著一襲白色繡花褙子的她,鬢髮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朱唇皓齒,流光溢彩,即便是淡淡的妝容,卻顯的她更加眉清目秀,出塵脫俗,就宛如一朵褙子繡著的不可褻玩的荷花般,美麗妖嬈的同時,一股清冷的傲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苗條,臉上也許是有了愛情的滋潤,皮膚比以前更顯白嫩。多少次夢中相逢,如今真的面對,千言萬語,竟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愛過、恨過、傷過、痛過,如今這一切到此都結束了。

唐婉正在那兒指揮著下人“你,快把鍋支好。你呢,去弄些水過來。”這時,菊香也看見了陸游,便悄聲對唐婉道:“主子,陸游在那兒盯著你呢!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唐婉聞言,有些驚慌,一抬眼便四目相望。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唐婉先打破了這種沉寂,她輕聲地問道:“你還好嗎?”一句輕聲的“你還好嗎”,便已包含了萬語千言。陸游微微一笑,如煙往事俱忘卻,相逢一笑泯恩仇。“我還好。劉家山,快去安排幾個人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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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對面粥棚裡的王永香也看到了這一幕,連忙抱了自己的小孩過來,走到中間把他們隔開了,一把就把小孩塞到陸游手中,“孩子想你了,你抱一會兒。”

然後又回過頭來笑著跟唐婉打招呼,“哦,是世子妃親自過來施粥了啊,草民叩見世子妃。”這世子妃三個字,唐婉聽了格外的有些刺耳,也有些尷尬,叫了一聲“香姐,我們是姐妹,你怎麼也這麼生疏起來了?”

王永香就象老鼠防貓兒一樣,“過去是姐妹,可如今您可是金枝玉葉的世子妃了,我們可高攀不上了。我家三哥忙得很,你要施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吩咐我一聲就行了。”

唐婉聽了,頓時一臉的尷尬。陸游看看自己懷裡的兒子,又看看粥棚裡鐵青著臉的母親,搖了搖頭,苦苦一笑。

“遊兄,這是你兒子啊!”陸游回過頭一看,竟然是陳公實來了。“嗯,你們怎麼都過來了啊?”“你們這兒不是要有人治病的嗎?我爹爹非要過來幫忙,我們勸不住,便一起送了些藥材過來。”陳公實道。“師父也過來了啊,在哪兒?我去接他去。”陸游一聽自己的師父也過來了,不敢怠慢。“在後面,等一會兒就到。這些藥先放哪兒?”陳公實問道。“哦,我已安排好了一間棚子,專門做藥鋪的。來人啦,你們快過來把這幾位領到藥棚子去。我去接下師父。”陸游找了個藉口,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

越州府衙門。經過修葺過的衙門已是耳目一新。史知府還在後院子的空地上新建了部份樓堂館所,使各級官員都住進了富麗堂皇的辦公場所。衙門新遷的這一天,響起了各種煙花鞭炮,官吏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地搬著自己的東西。

“這個大花瓶,你們幾個要小心一點,不要碰壞了。”陸游說道。

“陸游,你看看,這是你辦公的地方。還滿意嗎?”史知府對著陸游說道。陸游漫步進去,這間房子很是清幽敞麗、精巧簡潔。廳裡靠近窗臺的桌子上陳設著二個花瓶,花瓶裡皆插著採來的荷花,形態各異。書案上,筆墨紙硯俱全,只等著人去落筆。那桌子和椅子都是一色的玫瑰紋樟木。左邊還有一個耳室,裡面的那兩排書架上皆是裝訂的齊整考究的古籍,有淡淡墨香盈溢。繞過一架四扇楠木屏風後,再往裡頭便是一張睡床,秋水色熟羅帳子順服垂下,裡面的被褥俱全。

陸游點了點頭,看來史知府對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麼事你叫一聲我就能聽到。”史知府笑著說道。

這時,一個師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人,不,不好啦!”史知府一聽,便道:“發生了什麼事?何故如此驚慌?”

師爺遞上一本公文道:“大人,有人在朝廷參了你一本。說你在大災之年,置百姓疾苦於不顧,卻大興土木、大建官署衙門,嚴重違反了朝廷的規定……幸好御史臺的陳大人先把它壓了下來,這會兒正等著你給他一個解釋。”

“真是豈有此理!”陸游氣得一拍桌子,樟木桌子上的兩個花瓶都震了一下。“不幹事的人,啥錯也沒有,還躲在背後放冷箭。相反的,我們這幫幹事的人在前方辛辛苦苦抗旱救災,還得提防從背後捅過來的刀子。這活,沒法幹了!我們都退下來,讓他去擋去!”陸游一聽,就很清楚這個參史大人的摺子一定是孟知縣上的,想想他的那些所作所為,陸游恨不得把他揪出來,丟到災民面前去揍上一頓的。

史知府笑了笑,道:“你還是那火爆脾氣,一點也沒有改。你說,我們若是撂挑子,不管了,受苦的會是誰?是這些老百姓,這些災民啊!你啊,不要管,繼續幹你的活。這個擔子我來挑。”

史知府開始在自己房間裡寫自己的奏章對自己的行為解釋道:“大災之年,流民遍地,僅靠官家的救濟,形同杯水車薪,而且只能暫時起點作用。為長久計,必須為災民找出路,想辦法讓他們有活做,能自己賺來一份餬口錢,這才是上上策,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們大興土木,雖然有違朝廷規定,但卻讓災民有活可幹。這樣一來,那些沒飯吃的災民就有工可做,不就解決了吃飯問題了嗎?不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事是我一人所定下來的,如果朝廷覺得我這麼做不對就處置我一個人得了。”朝廷接此奏報後,才明白了史知府的良苦用心,於是,不但沒有責罰他,反而表揚了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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