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口看完玄素門名冊,商三兒與窈娘言語一聲,便要帶韓思,齊去柳絮院。

“三爺!城舅爺!這大早上,窯姐兒多半還沒起呢!”

雜貨鋪上的對話,黑狗全聽進耳,就笑著揚聲叫破。

叫茶坊裡抹桌椅的屠二、苗秀媳婦,奇珍閣擦物櫃的夥計,全探頭出來看。師父常偷跑去,酒樓早起的馬清樂倒不在意。

花子敢亂嚷叫,是給了把菜刀,要他為綠柳出手,商潑皮就不會再亂施罰天仙的刑術。

左右這潑皮脾性,不肯饒他一文,平日也無須只奉承。

隨著的韓思,上回打賞銅子是為他姐姐,還不肯抱孩兒來多添一錢,心裡主見不少,是否再給銅錢,與心情好壞、得不得罪定不相干。

聽他故意叫給別人聽見,商三兒應著:“早上去,方顯清白,你以為似那百里大胖?”

應完,又冷聲:“險些忘了,黑狗今早該得的賞,還沒給呢!”

花子“嘿嘿”笑:“這不就皮癢,正等著麼?三爺只管使力!”

“嘖嘖!用那給天仙受的時,倒不見這般豪氣!”

花子也笑應:“能活,哪個不怕死?三爺,到落你頭上時,就曉得,莫只看別個笑話!”

商三兒手已搭上:“老子遭擰斷頭時,是嘗過味。倒是你,還不識真滋味罷?”

每日例行的罪遭完,待喘回氣來,花子再應他:“籲!這賊老天,一年也不會幾回連給壞天氣,你又看上黑狗爺本事,要叫做你家護院,往後哪還易嚐到?”

“那可難說,咱們且走著瞧!”

丟下這句,商三兒帶著韓思,走上南通街。

來得確實早了些,柳絮院做夜間買賣的,此時各個還在高臥,大門還未開。

現如今,綠柳只許外來客過一夜,但附近各城都有男修者隨商隊來,城裡積得少,每日進城報備的卻比攆人前更多。

這場熱鬧,不止為採桂香。

玄素門豔名廣傳,便有功德葉奉上,也不一定得親熱,也因如此,反再添名頭,好些沒得逞的,要算計著下月再來。

外來客宿在內,大門未開,商三兒就不急,改到對面尋地坐。

胭脂店倒開得早,但陸娘子是婦道人家,商三兒與韓思不好打擾,便進隔壁布店,向王尊討兩把椅子,坐門外看街景。

從這往北十字口方向,布店過去是原本的裁縫店,城裡人口漸多,街面上還空著的鋪子已少,牙行已有主,裁縫店就是南通街上唯一一家。

再往北排過去,則是曾經的錢莊,如今已歸奇珍閣,另一番景象了。

胭脂店往南,還有賭坊、澡堂、牙行,對面從北數起,酒樓、仙客來、客舍、柳絮院、香燭店,也盡沒荒著。

布店門面向東,每日東正街外,就是南北通街先曬著太陽,可惜天色早,這會兒還沒出。

仲熊、鮑正山等心眼實的,大早上就要去牙行幹活,城主大白天少來南通街,路過瞧見,打招呼時都有些疑惑,有個還忍不住問。

商三兒大咧咧地回:“有事去柳絮院,在這等開門!”

臨時充小工的人們走過,商三兒正尋思,叫哪家住進裁縫店,填補滿這南通街,陸娘子探出頭:“三爺要去柳絮院,也不挑個時候?帶壞城舅,韓家姐妹不鬧你?”

陸娘子顴骨高,口唇厚,算不得美人兒,應對這般言語,商三兒向來利索,但由韓思先出聲:“陸娘子,要嫌兩位宇文哥哥不夠勁兒,我倒能幫忙,可惜已沒地兒,擠不進去,要不然,你請哪位給我讓讓?”

商三兒壞笑著接上:“你曉得個屁,三個正好!”

說葷話,陸娘子也不虛:“哎喲!他那小麥稈,要鬥老孃這銀剪刀,遭得住幾下夾?”

外間鬥著嘴,王尊兒子王意也出來:“要不然,真鬥一回,咱再叫幾個公道人,給斷個勝負?”

陸娘子瞪他一眼,縮回去了。

王意本想請他老子出面,去央商大娘,也給在坤道府挑個妻,但那般買來的,當妾還成,要做自家兒媳,哪能被昔日賢王府嫡支子弟看眼裡?

他爹不允,他便又看上蜜餞店的商子韻,等兩年也該成大姑娘了,那是城主的族侄女,王尊倒也認可,可惜他家一廂情願,請王府某妾當媒人,上門提時,商崔氏只推女兒還小,婚姻大事,也要他爹拿主意,自家不敢定。

其實是嫌王意沒出息,原有個好出身,啥都不缺,這般年歲未修行到高階,還能說不曉事不知輕重,但如今成了破落戶,也終日沒個正行,與曹四、屠老二到處廝混耍玩,沒心沒肺的樣兒,哪似有作為的?豈願嫁女兒給他?

做不成親,倒不礙王意對商三兒親熱:“三叔,今兒真要去柳絮院?”

待商三兒點頭,他便蹭過來:“帶我一個,兩位長老那,三叔幫討個面兒情唄!”

他沒曹四長得俊,柳絮院混了好些次,還是沒姑娘留。

子韻那丫頭,清清秀秀的,給老商家長臉面呢,真許給這廝,莫說商崔氏,商三兒也要覺可惜,指不定要暗中使壞。

除了婚事,王意央求的,倒能允:“許隨著去,但自家討面兒,莫指望我!”

說著話,看仙客來、客舍兩處住的仙凡客人一個個退房離城,十字口那邊,又拐過來個光頭。

修濟和尚。

見著商三兒,大和尚微微頷首,又往南去。

眼瞧著,是進了澡堂。

地仙能學的道術多,多半會“潔淨術”,還洗啥澡?且澡堂是宗昊哥幾個的營生,會給和尚好臉色?

在四門村走上男色之路的,以宗昊為首,共有六個,韓思做主安置住處時,澡堂安過去,還叫輪兩個守著客舍,後來宗昊與個姓方的也想成家,先後得指呂家送來的賀老鬼侍女為妻,便自改了差事,由宗昊媳婦與方家小子媳婦兩個打理客舍,澡堂白天還是六個男子搓背。

和尚進澡堂,宗昊等沒一個會給好臉色,隔壁陸娘子也探出頭,與商三兒幾個盯看,只沒見被攆出來。

商三兒扯嘴角笑:“那禿驢如今是啞巴,定學會耍無賴了,進門硬要脫衣下水池,地仙修為,哪個扯得住?開門做營生,宗昊也尋不著人說理去!”

這陣功夫,柳絮院大門開啟,放要趕早離城的客人出來。

等著看和尚結果,商三兒不急過去。

過了好一會,洗得乾乾淨淨的和尚才出來,走得大步流星。

很快,宗昊六個追出來,隨在和尚身後,高聲叫罵。

和尚又從面前走過,還是不停。

宗昊等也是追罵,沒止住的樣兒,或要一直追到東正街泥瓦行。

到面前,商三兒叫住:“有本事學魏清,罵他又少不了塊肉,追著做啥?”

宗昊怒氣難消,喘著粗氣應他:“城主,白嫖的老瘟生、狗肏的禿驢當我等好欺負,厚顏闖澡堂,硬下池洗浴不說,完了還不給錢!”

只不過幾枚銅錢,換作別人,身上沒有,白洗個澡,宗昊等定只一笑置之,和尚這仇人這般,便是上門辱人,全被激怒了。

地仙和尚不缺功德葉,也見天在賭坊下注,會沒錢?

見著羅漢之前,商三兒也會隨宗昊等罵和尚無良,不是好東西,但羅漢賠完骨鵬、寺廟,還要借金帝舍利,只求幫扭性子,不得不幫襯一二:“他個地仙,賴幾文錢,怕不為逗你們晚間去陪他賭錢?”

陸娘子嗤笑:“得虧禿驢不抹粉,若不然,也來白拿老孃胭脂?”

商三兒瞄一圈,宗昊幾個氣都未止,便輕哼:“你幾個,怕他地仙修為,賭錢賭不過?”

明曉得是激將法,但氣頭上,宗昊也要爭:“怕?老子嫌他錢髒……”

韓思、王意都隨商三兒笑,果然聽城主接上:“嫌他錢髒,還追個屁!沒本事打殺報仇,既然賭場能見勝負,不贏光他個禿驢?”

“我等賭錢,圖個耍樂而已,禿驢在,哪還生半分喜樂?換個地兒,澡堂不能賭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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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個說要修行報仇,這般怕他、懼他、不敢見他,還修行個屁!早日把恨忘了才是正經!”

宗昊沒再吭聲,商三兒又衝陸娘子道:“不敢陪他賭,指不定明天,真就來搶你脂粉,不給錢!”

“你家的買賣,我這只賺個辛苦錢,他要拿走,自是大城主去討!”

話是這般說,但隨即,陸娘子一掌拍牆上:“不過道心不穩的廢禿驢,不願給臉而已,逼老孃躲著,真以為怕見他?”

“是哩!自家想想,眼下比不過修行,先拼道心不成?”

商三兒笑笑,這才站起:“還有事,走哩!王意先把椅子搬回去,再來尋我!”

韓思隨著,兩個起身就走。

丟下若有所思的幾人不管。

早起給客人開門的,是個上年歲的低價嬤嬤,青衣、紅豆並一干姑娘,都還睡著。

商三兒請她去叫兩位長老,與韓思不進門,只在街上等著。

王意也很快到了。

紅豆只披著衣,理順長髮,比每日濃妝豔抹的青衣來的快,見三人都站在外,展顏一笑,柔聲問:“我家又不是龍潭虎穴,城主與兩位小哥,站外間作甚?”

王意是想進,但城主不動腳,自家進去哪有臉?

這紅豆剛起床,帶股慵懶味,本也溫雅迷人,真不是虔婆模樣,商三兒嘆口氣,如實答:“於我這等沒定力的,你家也不比龍潭虎穴好到哪,進了門,定就出不來,歸家要被媳婦整治,哪裡合算?”

紅豆再笑:“進城來,盡聽人說,有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城主,老孃從小打到大,錘死也不降,還怕夫人麼?”

商三兒老實回應:“媳婦是八階人仙,我這廢地仙,真打起來,哪裡夠一腳踢的?長老莫再勾我哩,俏模樣也收收,真不敢進!”

紅豆白他一眼,也是風情萬種,繼續勾人。

商三兒自家知自家事,女色上真是受不住誘,若非嘗過天仙味,指不定已跨進這道門,眼下只有死守,暗咽著口水,死賴在門外不進。

磨蹭一會,青衣也到了:“城主爺,都自家人,哪有門外站著的理?快請進來說話,老奴叫姑娘們給您沏茶!”

王意是真想進去,但潑皮城主只推脫,韓城舅也不中用,一句不幫腔,只他乾著急也沒用。

再推兩句,商三兒就在門外道:“七月裡打殺幽魔,得著一批魔骨,請匠師們看了,說制音律寶器,最能惑人心神,便來問問,你家可願要?”

青衣叫:“哎喲!咱門裡姑娘們,各個細皮嫩肉,叫她們伺候大爺還行,哪裡擅廝殺?城主爺真要手鬆,賞些金風玉露,上下就感大德不已!”

玄素門不缺功德葉,城裡好胭脂都能買到,她就不求胭脂,只討駐顏養容的金風玉露。

商三兒笑搖頭:“你家四方遊走的,要沒些本事,難不成野外山妖邪祟不吃女妖精?金風玉露是金仙賜下,家裡留著賞功用,並不外傳,你等進城,真只願伺候大爺,功勞苦勞可就計不上!”

潑皮城主不是好對付的,青衣話術對他不見效,反只惦記誆玄素門出力禦敵,紅豆再插話:“城主,那些個魔骨,全白給麼?”

商三兒又搖頭:“拿了我魔骨,城裡遇著事,就得出力!”

紅豆聲音再放輕柔:“城主放心,進了這城,都在一鍋裡尋吃食,真遇著危難,我等還敢惜力麼?”

“長老,危難時出力,與遇事就出手,哪裡一樣?”

危難時再出力,能以這城恩人自居;遇事就出手,那是城主的使喚小廝!

哪裡一樣?

湖弄不過去,紅豆只得嘆氣:“若不能依呢?”

“咱不是狠心人,不能依,我也不攆你等出去,只不當受聘客卿待,城裡常例好處沒份兒,遇難護不住莫怨,但護著時,可該年年上貢?”

紅豆叉起腰:“狠心賊!弱女子也要逼迫!可該容我等商議一二?”

兩位長老退回去,一人推一扇門,又把柳絮院關上了。

一句話都沒說上的王意,瞧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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