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途中遇了這場雪,早走了一日,進了荊州陽平縣境偏又比預計晚了一天,隨身攜帶錢財花的一子不剩。慧琳又冷又困,只想埋頭被窩裡暖暖和和睡上一覺。

“要回建康?您在建康任職麼?”慧琳搖搖頭。

驛卒一笑道:“我還以為您是朝廷派駐的官員呢!前番日子這陽平縣的官員實在多,走馬燈似的,何曾見過這派場?走,我給您尋間房子---我這人生性就怕見官---只房子四五天沒人住了,有些冷。點上火盆子,一會就暖和了。”

慧琳隨驛卒進了院內。“五間正房,隨便住哪一間。”慧琳奇道:“朝廷派駐陽平的官員呢,朝廷明詔駐守官員必須元宵節後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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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卒笑道:“哪朝哪代不是上面好好的經文,一到底下就被那些歪嘴和尚念歪了?聽衙裡的人說,朝廷上面的官員基本都遵詔行事,越到下邊越成了走過場,唬弄老百姓。再者,縣裡村裡壓根沒當回事。按理,上邊的官老爺們去最窮的縣村,可誰敢真讓他們去,還不是好吃好喝的供養著,就是這樣也怕惹下這些爺。他們不願多呆,底下也想早早打發了事。吃上喝上,臨走多多少少再帶點當地物產。您說,有意思麼?--這間也乾淨,您先坐,我架上火盆子暖和了再吃飯。”

慧琳聽著,眉頭不禁微微蹙起。他萬沒料到好端端一個親民善策竟在底下走了樣,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荊州重地本為拱衛建康重鎮,王權教化本為深厚,下邊郡縣存在這種狀況,那麼其他郡縣想來好不過哪裡去。

懷著這樣的心思,慧琳在舍裡吃過派飯,這才覺得一路陰冷逐漸消失。火盆子裡牛糞團兒燒得紅通通的,房間內頓時熱烘烘的。慧琳偎著床棉被,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睡著了。

蒙朧中,耳邊響起一陣亂踏踏的腳步聲。慧琳爬起來,往火盆裡夾了幾張牛糞餅,這才發覺天色竟已昏暗。

“……有三五間就行了,好歹能湊和一晚就成。弄些派飯來,我們照價付錢。”門外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傳進來,

“正房都騰出來,快快生火盆子!”

“幾位爺,正房西間已住了人。”驛卒道,“東間空餘著,東西廂房都空著。”

又一個略顯沉穩的聲音道:“七弟,已有人住下,別打擾人家。就是這位大哥說的,有空房子就成。”

先前稚嫩的聲音嘿嘿一笑:“聽四哥的就是,冷倒不怕,我帶著酒葫蘆呢!”

正房門“吱呀呀”推開,慧琳一腳剛出門檻,愣在當地。

階下正中站了兩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一位年約十八九歲,大環眼,個子瘦削,頭扎四幅角巾,著身灰布清淡裝束;另一位約十三四歲,矮挫身材,眼眯縫成一條線,臉上帶著一抹微笑。身後垂首站著一個漢子,一位年約三十大幾,留叢八字鬍,渾圓臉龐。

此人慧琳認識,姓範,單名一個曄字,其父正是當朝光祿大夫範泰。聞聽范曄在彭城王劉義康府中任右軍參軍,堂堂一位當朝光祿大夫之子、王府右軍參軍竟畢恭畢敬地站在兩個年輕人身後,可知這兩位年輕人來頭不凡。

剎那,一個念頭突地閃過慧琳腦海,又迅即暗淡。

“各位,都是出門在外,西房兩張床,不過只住了我一個人而已,大夥擠擠,正房內能住得下全住正房,就象這位小兄弟說的好歹將就一夜,明早就各奔東西了。正房內總比東西廂房暖和些。”

驛卒忙道:“這位爺明日也是回建康,正好同路。”

環眼青年客氣地一拱手道:“不敢有勞這位大哥,有東廂房就夠我們兄弟擠了。”

矮挫後生嘟噥道:“何必要擠著睡…”

環眼青年回身一瞪,矮挫後生調皮地吐吐舌頭不作聲了。

“範大哥,我們三個就擠了一間吧,其餘人分東西廂房。這天怪冷的。”環眼青年從懷中摸出一把錢遞至驛卒跟前,“煩勞這位大哥,每間房多架一盆火,我們趕了一天的路實是又冷又餓。”回身掃了一眼慧琳又道,“給這位大哥房內也加上一盆。”

驛卒推辭一番,半推半就地將錢斂了懷裡,喜滋滋忙著備火盆去了。

房內點了兩架火盆,剎時熱浪撲面。不多時,驛卒從外面端進來兩大盆油漉漉的豬肘及一大撂水引餅,架在火盆上,不多時便翻騰開了。

六七個人蹲在正房堂前地上圍了一圈,慧琳拗不過邀請,吃了一大塊肘子,便早早回房睡了。

蒙蒙朧朧中隱隱聽驛卒討好地對眾人道:“爺們,吃飽喝足了早早歇息,明日前晌縣太爺坐堂審案,看回熱鬧再走不遲。這案子卻奇,聽說是一個還未過門的小媳婦兒竟懷上了!嘿嘿,真真奇!”

一眾人吃得肚子圓鼓鼓的,睏乏去了多半,話頓時多了。

“還未過門就懷上了,誰的種?”

“嘻嘻,保準不是你的種!”

“四爺,擇日不如撞日,看罷熱鬧再走不遲。”

慧琳實在困極,只聽被稱作四爺的後生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什麼,就一歪頭睡著了。

一睜眼醒來,東房內鼾聲如雷。慧琳悄悄起身,往焰頭漸熄的火盆內夾了幾塊牛糞餅,踱出房門。出了院門,見環眼年輕人揹負雙手在街上閒逛。

“小兄弟,起這麼早?”

環眼後生笑道:“養成了這個習性,起來轉轉。您從哪來?”

慧琳道:“永嘉郡。”

環眼後生吃了一驚道:“永嘉郡?可曾聽說過謝靈運謝太守此人?”

慧琳道:“不但認識,在下與他還有些交情。”

環眼後生頓時肅然:“您是下派州郡官員吧?”

慧琳搖搖頭:“慚愧,在下無官無職,只是替朝廷履趟差。”

環眼後生當地一揖道:“敢問尊諱?”

慧琳道:“您稱我慧琳先生就行了。”

“慧琳!”環眼後生大愣,眉稜骨不易察覺地跳跳,“久仰,久仰。即是同路,索性與我們一塊走,兄弟帶著三輛車馬,就在南城的馬廓裡。”

慧琳笑道:“不敢擾勞,我習慣獨行,一路盡賞山水美色,未必不是件幸事,箇中滋味一言難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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