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大門開啟,女人憑藉對院子的熟悉走入黑夜之中。

說時遲那時快,韓偓一把揪住女人,死死捂住她的小嘴,將其攬到身邊,劉崇望怕隨行士兵再動刀,早就先一步跟在韓偓身後,照著女人面門就是一拳,登時給打昏死過去。

屋裡的劉權聽到輕細的腳步聲突然斷了,便喚女人的名字,不過沒有得到回應,參謀官剛踏出房門,想去看看情人怎麼了,卻只覺得後腦一陣劇痛,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韓偓帶著幾個文官當先進屋,尋了鐵鏈把劉權制服捆死,之後隨意撿起那個美女適才脫在床邊的月事帕子,不顧拼死反抗的劉權,強行把散發著腥臭味道的紅布塞到了劉權嘴裡。

這一番動作乾脆利落,連半點多餘的雜音都沒發出來。

劉崇望則帶著李文博和十幾個士兵去正門,只聽噼裡啪啦撲通幾聲響,接著就是尖厲的驚呼大叫,房門卻自內而外開了,一個袒露上身的壯漢衝了出來,被李文博一腳踹在襠下。

士兵上前將其按住,揪住髮髻把他的臉露出來,劉崇望沒戴斗笠了,壯漢目光與他對上,登時一屁股癱在地上。

“相、相國……”

“啊!卑職參見相國,卑職有負相國,卑職該死!”

說罷嚎啕大哭,此人確是張國德無疑,劉崇望也不理他,拔出腰間佩劍,衝張國德心間刺去,張國德哪裡料到劉崇望上來就要他的命,哭著大喊道:“相國饒命啊!”

收回血淋淋的佩劍,劉崇望沉聲道:“把這個負國賊梟首!”

李文博毫不遲疑,寒光一閃而過,張國德鬥大的腦袋飛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李文博把腦袋抓在手裡。

臥室裡燈光明亮,卻聽有士兵喊道:“快來瞧個稀奇,張國德居然操了個男人!”

衝進臥室的士兵本想把張國德的女人滅口,誰知她一張嘴求饒竟然是男人的嗓音,一眾士兵心下大奇,這才扒了衣裳看究竟,原來這個塗脂抹粉的女人竟是個女裝打扮的男人。

劉崇望也沒想到張國德還好這一口,那男人瞧見李文博手裡抓住張國德血淋淋的腦袋,嚇得一口氣沒上來。

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一行人來到正房,這是張國德的內宅,是絕對不允許軍卒外人進的,離捧日軍大營也還有一段路程,韓偓提議放棄捧日軍,逮捕所部文武百官,奏報兵部重組捧日都軍部。

沉默少許,劉崇望道:“去把那個參謀官帶來!”

不消盞茶功夫,參謀官被幾個士兵揪了過來,看到地上血淋淋的腦袋是張國德,劉權驚駭的說不出話。

李文博蹲下身,把劉權嘴裡的血帕子揪了出來,指著張國德的首級冷然道:“這位是都畿道大行臺兼諸道行營都統鄭國公劉相國,相國問一句你答一句,敢有半句假話,哼!”

得知面前的老人就是當朝兵相劉崇望,劉權驚半天沒緩過神。

“相國儘管問,小的知無不言!”

劉權再也不敢託大,張口自稱小的,劉崇望不再廢話。

“駐新安的捧日軍官健有多少?”

“一千馬兵,九千步卒,五千輔兵,一共一萬五。”

“張國德為何墜馬?”

“他畏懼朱溫,所以裝作墜馬推諉。”

“本公持節假黃鉞,代天總督洛陽軍事,有先斬後奏之權,你知不知道?”

“請相國下令,小的一概遵命!”

“簽發你軍參謀部令,命捧日軍文武百官前來開會!”

……

次日,張國德的首級高懸轅門,捧日軍文武百官接到參謀部急令,文官武將先後到來,參謀長劉權一馬當先,身後是一個陌生的威嚴老人,再往後則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帶刀武士,其中一人手捧木盤,上面蓋著黑色方巾,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劉權臉色煞白,面色木然道:“太傅、侍中、太師、鄭國公、南陽郡王、太子少保、黃門侍郎、兵部尚書、尚書左僕射、紫金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左神策軍護軍中尉、御林軍鎮撫使、都督中外軍諸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諸道行營都統、五省十六道督師特使劉崇望劉相國視察!”

說罷把灰衣老人讓到面前,這位威嚴老人正是劉崇望,劉崇望出示印信公文之後,一把揭開木盤上的黑色方巾,赫然是張國德血跡斑駁的腦袋。

“新安防禦使、御馬監衙官、右威衛大將軍、神策軍京西行營捧日軍都知兵馬使張國德,推諉怠慢軍事,本公將其就地正法,捧日軍由本公暫領,即日開赴洛陽!”

張國德怎麼說也禁軍大將,他的腦袋實在太震撼,好多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但還是有人敢於提出反對意見。

“禁軍大將有罪,按我朝律法,該由天子處置。”

監軍使徐放目露不滿,看著劉崇望道:“相國是五省十六道督師不假,也是左神策軍中尉,但還管不到神策軍京西行營身上,神策軍京西行營諸軍事,自有廠公決斷!”

一直沉默不言的劉權突然喝道:“監軍使休得無禮!”

徐放是捧日都監軍使,東廠十二班檔頭之一,顧弘文親自選拔任命的捧日都監軍,雖然劉崇望位高權重,也深得皇帝信任,但他的上級顧弘文也不差,也是昏君面前的大紅人。

“本公督師洛陽,都畿境內各路兵馬都受我節制,如果你不服,自可稟告顧弘文,我與他到陛下面前辯理!”

“傳我軍令,擊鼓聚兵,午時開赴洛陽!”

徐放為劉崇望氣勢所懾,當下不敢再多說話。

至太平登封元年冬月初九,劉崇望在新安到洛陽途中接收的兵馬超過七萬,從長沙、武陵、武漢、南陽、襄陽、江陵、武漢、岳陽秭歸等地調來的各路唐軍也陸續併入其部下。

……

在洛陽西面的官道上,滿是逃難的老百姓,或是趕著馬車驢車牛車,或推著獨輪車,或是揹著重重的包袱,在冰天雪地之中,拖家帶口趕往新安,所有人都是一臉驚恐倉皇。

小孩的啼哭,婦女的喊叫,男人的呵斥,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隆冬暴雪,朔風呼嘯。

一頭頭牛馬騾驢無力抵擋寒冷,漸次倒斃在路上,一個個老百姓走著走著,就一頭撞在前面人身上,然後再也起不來,人畜屍體遍地,相望不絕於道,原野上哭聲震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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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積如山,這四個字在何芳舞以前的認知中,只是讀書時所見過的一個顯得誇張的詞語。

但是眼前,那些層層疊疊的屍體堆積起來,真的跟山一樣,一座被凍成冰凋的屍堆上方,那個被一根竹竿撐起來的,穿著單薄裙子的小女孩子,跟屠生佛的畫面幾乎一模一樣。

何芳舞需要仰頭,才能看見那一堆屍山的峰頂。

劉崇望顫顫巍巍爬到屍堆最高處,把那個小孩子從竹竿上取了下來,這個孩子還沒有死,但顯然是沒法活了。

那根竹竿從她的嵴背後面穿進去的,一直從她的腹部捅出來,劉崇望把她抱下來的時候,她也緊緊的抱著劉崇望。

一隻皸裂到如同老樹皮一般的手,和一隻稚嫩到如同春筍一般的手,握在了一起,黑白分明,她微弱的哭聲在劉崇望懷裡戛然而止。

劉崇望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失聲痛哭道:“劉崇望啊劉崇望,你這個負國賊最該萬死啊!劉崇望啊劉崇望,你這個負國賊還當什麼宰相啊,你這個畜牲該以死謝天下人啊!”

何芳舞淚如雨下,她此生從未像現在這樣痛苦過。

……

灰暗的天幕下,朔風暴雪之中,隱隱還有悽慘的哭喊聲傳來。

空曠的原野上,隨時可以看到小隊汴人馬兵斥候,他們跟在難民隊伍後面,伺機從中擄掠壯丁和年輕好看的女人,為將來的攻城戰準備人肉盾牌,為己方將士捕捉慰軍營妓。

……

那些被官軍解救的流民,一個個麻木的坐在雪地上,既不知為何而死,也無感為何而生,對於他們而言,這條命彷佛是老天爺給錯了的可恨東西。

殺我的人我不恨,因為我該死。

救我的人我不喜,因為我不還。

“奉太上凌霄敕令,超度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來我臺前,八卦放光,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窮,由汝自招。”

“敕救等眾,急急如律令……”

何芳鶯盤坐在地,面對屍山血海,誦道家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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