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

萬景浩微低著腦袋,靜靜地站在幾擔禮物旁。

周圍的幾戶鄰居,好幾個在家的人遠遠望了過來,他們並不知道嶽達跟萬景浩說了什麼,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測。

“一個管著幾百人的里長,既然敢謀取哪怕是他的上官也弄不到的書院名額,是他有可以依仗的底牌呢?還是智商突然低於平均線呢?”

江仁感覺有趣,注意力放在旁邊幾擔禮物上,目測了下它們的價值。

“按照這個世界的物價算,這些禮物大概相當於一個普通農民數年的勞動所得,想用這些來壓下萬景浩的不滿,還真是捨得啊。”

“而且,附近還有監視的人。”

冮仁注意到側面一個房屋傳來的目光,帶著窺探和監視的意味。

能發現這個人,不是他眼力好,而是對方太弱了,大半個腦袋露了出來,幾乎就差在腦門上寫張字條“我不正常”。

“神仙老爺爺。”

萬景浩平復了下心情,在心中問道:”您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自從進入私塾之後,他就一路順風順水。

初時還能聽見一些流言蜚語,但很快就銷聲匿跡,只剩下裝模作樣的親切與噓寒問暖。

沒有挫折,沒有刁難,確實過得不錯。

但因為缺少那些失敗的經驗,當他遇到挫折時,也會不可避免地陷入迷茫,無法用理性找到突破點。

至於五歲之前的痴傻經歷,那只能增強他的韌性,卻無法帶給他面對這種情況的經驗。

“......”

久久沒有收到回覆,萬景浩心中泛起失落。

神仙老爺爺可是神仙,哪有時間回答自己這個小問題……

江仁心中靜靜思索,並沒有在第一時刻回話。

里長嶽明洲的陰影覆蓋在群馬村上空二十多年,若想對萬景浩一家不利,還真不算難。

能倖免於難的人,恐怕只有在鎮上的萬石和半個功名在身的萬景浩。

萬景浩的身體經過精華強化,但十二歲的他只與正常成年人差不多,戰鬥技巧也不夠,武力顯然不足以解決問題。

那樣便只能依靠外力,比如......司老。

“去找你夫子。”江仁提醒。

萬景浩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打起精神:“神仙老爺,您的意思是……”

江仁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又說道:“有人在監視你。”

萬景浩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看了看周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我現在先把東西搬回家,等沒人注意的時候從後門悄悄溜出去。”

在他搬著東西時,萬母也出來幫忙。

很快便把幾擔禮物都搬入屋中,萬景浩又等了一個時辰,確認沒人後,這才悄悄從後門出去。

潛入樹林中,他回頭望去,在家門外不遠處發現了好幾個里長家的僕人。

有的僕人換了身衣服,試圖隱藏身份。

但更多僕人明晃晃的站在路口,一聽有人經過的聲音,就立馬警惕地看了過去,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夫子說君子‘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今日之事,銘記於心。”

萬景浩眼中閃過幽幽的冷光,轉身離開。

在林子裡繞了大半圈,用了比平時慢上三、四倍的時間才抵達了青竹私塾。

四周無人,萬景浩上前敲門。

“來了。”

童子的聲音響起,打開門見是萬景浩後,臉上並無驚訝,而是道:“師兄過來,是為了見夫子吧?”

萬景浩點點頭,認真道:“還請師弟與夫子通報一聲。”

這童子是司老數年前收養的孤兒,平時會幫司老做一些小事情,身份關係與學生有很大不同,深受司老信任。

“師兄進來說話。”

童子將萬景浩迎進門,關門之後小聲說道:“師兄是為了清風書院的入學名額吧?”

萬景浩面露驚訝:“你怎麼知道?”

“不是我知道,而是夫子知道。”

童子收起笑容,面帶歉意地解釋道:“名額的事情,夫子讓我代他向你說一聲抱歉,他今早已經出發去業城了,讓你在家中多等些時日,在清風書院開學前,定能讓你成功入學。”

“我何德何能,竟讓夫子這麼為我奔波......”

萬景浩心生觸動,回想這幾年的經歷,眼睛有些泛紅。

作為授業恩師的司老,他給予了自己很多幫助,可以說是除了家人和神仙老爺爺外,對自己最好的人。

前幾天不在私塾,想來就是為了替自己要一個名額。

這回又要再次出去,哪怕他身份可能不一般,也少不了一番奔波。

“如果夫子回來,請立馬通知我。”

萬景浩與童子告別,隨後就離開了私塾。

學習!學習!學習……

這一刻,他心中迸發出對讀書的無上熱情。

司老為自己付出了這麼多,那自己也絕不能讓人小看了司老。不說未來能否幫得上他忙,但進入書院後起碼不要被其他人比下來,以免給他丟臉。

“這就解決了?”

江仁看了一會,知道又不用自己出面了。

嗒!

作畫的筆被放在一旁。

黃澤書看向司老,笑問道:“司兄,你看我這畫如何?”

“傲骨渾然天成,形意皆入其身,龍遨九天,霸道非凡,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九天風雲圖。”司老點點頭,給予了認可。

“不可多得?司兄的意思是它還有缺陷?”

黃澤書定定注視著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讓人看不清是怒是喜。

“傲氣太重,風雲過虛,此為……”

司老說到這裡,頓時停了下來。

黃澤書輕笑一聲,刺激道:“怎麼?司兄,你是不敢說了嗎?”

司老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睜眼說道:“畫中之靈,有墜亡之危。”

“不愧是我認識的司兄,即便遠離朝堂十數載,對這世道仍舊看得這麼清。”

黃澤書看著畫上未幹的墨跡,直接拿起將左右兩頭對摺,然後毫不猶豫地撕成了十數塊,同時大聲地笑出了聲:“禁武、禁武,把根都禁掉了......”

“你還想回去?”

看到他這副模樣,司老輕聲嘆氣。

黃澤書笑聲逐漸消失,冷哼一聲道:“你我同為失意之人,但我與你不同的地方,是我從未想過放棄。”

司老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沒有說話。

“坐吧,免得讓人說我打壓老對手。”

黃澤書對著書桌前的椅子示意了一下,見司老坐下後,自己才坐下說道:“才過幾天又找了過來,又是為名額之事?”

“再來一個名額。”

對他的話,司老並未感到意外。

兩人作為曾經的老對手,哪怕許久不關注對方的資訊,在見面的那一刻,也能大致摸清對方心中的想法。

黃澤書臉上浮現好奇,微微點頭:“能讓你兩次來找我這個曾經的老對手,看來你很看好那個學生。”

“要不要賭一把,我的學生將會在一年內成為你們書院的同屆首席?”

司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渾濁的雙眼中透出之前沒有的精光。

這些年他最大的收穫便是萬景浩,而且透過多年的觀察,他發現這個學生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步。

不是學業上的進步,而是讀書天賦上的進步。

而且這種進步也不是突然暴漲,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看不到極限的進步,既穩定又可怕。

“既然你這麼自信,那我就賭他不能。”

黃澤書爽朗一笑,幾乎沒有猶豫就停了下來。

兩人都沒有提賭注,這種東西有也罷沒有也罷,都不會對他們的關係有所影響。

又聊了幾句後,司老起身告辭。

“那個佔用了你名額的人,要我處理嗎?”

黃澤書見他要走,開口說道:“我讓人查過那人的身份,父親是個小小的里長,自己則搭上了縣尉之女。我現在雖然遠離了權力中心,但處理這幾個小人還是沒問題的。”

“不用了,自有人會處理。”

司老擺了擺手,隨後就離開了書房。

看著剛關上的房門,黃澤書輕笑一聲:“準備留給你那個學生作為試練嗎?真想早點見到你那個學生......”

想到司老今天的樣子。

他不禁為七年前的勸說感到慶幸。

即便老對手再也回不到曾經,但能看到他重拾對生活的希望,也足以讓他感到開心。

思緒流轉間,門外有腳步聲靠近。

“爹爹。”

門外響起了黃鸝鳥般的叫喊聲。

聽到聲音,黃澤書有些無奈:“進來。”

一名少女推門而入。

她穿著青蓮色的碧煙衫,腕上戴著一對碧玉鐲,襯得肌膚宛若霜雪般白,烏黑的長髮齊至腰際,如玉的白皙面容上,一對秋眸似有水光盈盈,淡粉的嘴唇嬌嫩有如新桃。

少女將門關上後,蓮步輕移來到房間中央,微微屈膝向黃澤書行了一禮:“爹爹。”

與端莊氣質不相符的,是她那雙調皮狡黠的眼睛。

“你的課業做完了?”黃澤書沉聲問道。

“爹爹,課業什麼時候都能做,不必急於一時。”

黃蘭曦露出笑臉,然後問道:“司伯伯不是來您這裡了嗎?怎麼沒看到人?”

“你來晚了。”

黃澤書隨口說道,開始收拾書桌上的東西。

作為好書如命之人,書房裡的一切包括衛生,他都不會讓外人觸碰,哪怕對方是深受他信任、跟隨他多年的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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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黃蘭曦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到書桌前,雙手背在身後:“爹爹,司伯伯過來是做什麼?”

黃澤書瞥了她一眼:“你司伯伯有個學生要來我們書院。”

黃蘭曦的大眼睛撲哧的閃了一下,好奇問道:“學生?有姓名嗎?”

黃澤書:“萬景浩。”

“萬景浩……”

黃蘭曦念了下名字,頓時驚訝的張開了小嘴。

一段塵封在腦海中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曾經與父親去往司伯伯的村子時,自己經常坐在大樹下,歡快地吃著糕點,那時陪自己吃、聽自己嘮叨的小男孩也叫這個名字。

當初臨走前,自己還和他約定好要交換寶貝。

可惜因為有急事提前離開,自己只能把寶貝糕點和不喜歡的書,再加上匆忙寫上的信放在樹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過了這麼久,他現在長什麼樣子呢?”

黃蘭曦想起萬景浩曾經傻傻呆呆的樣子,臉上就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

黃澤書見女兒在發呆,低頭繼續收拾桌面。

對於司老看中的那個學生,他其實早有耳聞。

不是因為對方進入司老的私塾,也不是對方的神童名聲傳到了周圍好幾個村子,而是對方曾是自己女兒的玩伴。

七年前,自己去勸解司老的那幾天。

自家女兒經常偷偷跑出去,與萬景浩分享食物。

這件事就算能瞞過他,也瞞不過隨行的下人,要不是他特意讓人悄悄放人,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三番四次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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