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王府。

補天派!

一百五十年前天傾之戰前,正道諸宗威名赫赫,而補天派更是其中翹楚,道統所在乃三階頂尖靈脈,為天下有數。

其門內號稱玄法三千,左道旁門之法成周天之數,合計總攬一百零八道,更有法相真君親自開闢的正宗傳承鎮壓底蘊,一時威名無量。

然而,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樹大招風,在道消魔長的世道裡,越是強大的正道修行勢力,就越是會引得邪魔覬覦。

隨著歲月流逝,時至如今,往昔之事早已漸漸澹去。

但當年補天派千丈山門道一峰,生生被一場大戰打的彎折崩塌,如不周山倒的浩大動靜,嶽宏圖卻也是知曉一二的。

那個時代,嶽宏圖自己還未出生,所以他也並不曉得其中細節。

但有一點他卻是曉得,那就是自從百年前天傾之戰後,正道大派便是封山的封山,隱匿的隱匿。

到了眼下這個昏暗的世道,如今天底下數得上號的煉氣傳承,若非魔門,便是妖脈。

至於聲名赫赫的補天派...更是已有百多年未曾現世,露出過風聲了。

“這個節骨眼上,竟有補天派的真人到訪我鄂王府,提醒與我燕都出了事端,還傳授了無雙一身精湛雷法?”

嶽宏圖眉頭緊鎖,不過一開始的嚴肅氣息,卻是慢慢消散了下去。

顯然,對於季秋這連哄帶騙的一套組合拳,他已是信了三分。

畢竟一來開口告知自己訊息的,是自己的嫡子嶽無雙。

二來自己自忖平素裡,也對世子的日常生活瞭如指掌。

像是如此精妙的雷法,嶽宏圖縱使不走煉氣之道,也能窺視出此道最次,也得是左道頂尖,甚至有極大可能是位列旁門級數的玄術傳承!

毫不誇張的說,這種等級的煉氣術若不是門內真傳,是決計不會傳授下去的。

就連偌大鄂王府,由他鄂王嶽宏圖親自開闢的書房經閣內,所收錄的那些個煉氣之術,都沒有品質這麼高的雷法。

種種跡象,都叫他不得不去慎重考慮,季秋話語之中所蘊含的真實性。

再加上燕皇連下一十八道退兵金牌,其潛藏的意思已是擺在了明面之上,昭然若揭。

權衡之下,對於這不知名的補天派真人所言,嶽宏圖還是有一些相信的。

他的眸中,露出了些許幽深之色。

半晌過後,才轉而拍了拍季秋的肩膀:

“好小子,不聲不響竟然有了這份機遇!”

“你提供的資訊對為父很有用處,但這趟燕都,本王卻是不去也不行。”

“就算明知道是龍潭虎穴,也得去闖上一闖,不然燕皇一旦給我鄂王府扣上一頂帽子,這才開啟不久的局面,可能就得毀於一旦。”

“到時候若是北元趁著兵禍南下,南燕又對此置若罔聞,最後導致一系列變動,使得天下數萬萬百姓生靈塗炭的話,那才將是真正的禍事。”

聽到嶽宏圖前半段話,以及他面上表露出的認真神色,季秋就知曉嶽宏圖已經是將他的話,給聽進去了。

但當季秋聽到明知燕都情況不對,嶽宏圖卻仍然執意要去時,眉頭卻不由一皺,片刻後這才復又開口:

“父王,你既已經曉得南燕燕皇要伏殺於你,為何還要執意前去?”

“你如今雖打通了天地二橋,成就了真正的天象武聖,可也未必就能無視天底下一切的威脅了啊!”

“如今我鄂王府立於淮河兩岸,雄踞六州之地,就算是不聽皇帝的調令,他又能如何?天下各州各府的各路鎮守可都看著呢,難不成他還敢冒著天下風險,北上討伐我等不成?”

季秋言語激烈,陳詞慨然,句句直戳人心。

而嶽宏圖聽後愕然,隨後仔細打量了眼自家這個滿腹書卷氣的世子,這才不由驚覺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竟有了這等蛻變與眼界。

一時間,嶽宏圖並未覺得受了質問冒犯,反而頗覺欣慰不已。

“這孩子,長大了啊。”

用帶著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季秋,嶽宏圖難得的起了耐心,便復又解釋道:

“不錯,說的有理有據,從外人的角度上看,確實是這個理。”

“但孩子你要知道,這人世之間吶,事情多是身不由己,為父起於草莽,歷經大大小小不下百戰,這才有了今日之地位。”

“我起兵北上投軍,北伐屢破元人軍陣,為的非是效忠於南燕,其實所作所為,不過還是這為了這天底下的平民百姓。”

“如今這個世道連年征戰,怨氣沸騰,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趁機起事,圖謀不軌,百餘年前正魔兩道拼殺,雖說這邪魔外道更勝一籌,但其中高人也重創隕落了不少。”

“對於你口中補天派的高人,其言語我是信,但也不可盡信,這其中情況複雜,非是一言一語可以解釋的清楚。”

“南燕前太子,乃是本王至交知己,徽太子深得先皇信任,原本乃是登基大寶的不二人選,可卻離奇殞命於了宮闈之間,縱使本王屢次探查,卻也摸索不清楚其中真相。”

“徽太子於我而言,有知遇與提攜之恩,他的死,本王必須探查個清楚。”

“所以,燕都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去的,若真如你所言,燕皇的帝位,嗯...”

“且在我去後再說吧。”

“不過...你這孩子倒也給本王提了個醒,若是沒有你口中補天派真人所言,興許本王還真就單槍匹馬,去了這燕都之中了。”

說完,嶽宏圖不由莞爾一笑。

而聽完嶽宏圖此言,季秋這才沉默了一下。

徽太子,皇位。

感情去往燕都,你老兩輩子所作所為,就是為了查詢這件事情的前後始終?

“這...這怕是那燕趙天子縱使本不想動兇,可被你搞出這一茬子後,也得殺心驟起了吧...”

“再加上你還把那位的唯一嫡系小郡主,給正大光明的保了下來,還接到了鄂王府中,將這些事由聯絡在一起後...”

“你老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模擬文字的情景,再加上季秋十幾年的記憶,二者相互融合,季秋這一下終於明白。

為何燕趙天子哪怕是傾盡手腕,甚至不惜暴露倚重化外國師之事,導致朝廷與鎮守各地的大將忌憚離心,也要孤注一擲,強勢誅殺自己這一世的父王嶽宏圖了。

有原因的。

這換我上,我也得殺啊!

但不管怎麼說,嶽宏圖的立身處世,與為人性情和遵守的道義,都是沒得說的。

不然,他又憑何起於草莽,拉起偌大的一支雄獅?

所以站在季秋的立場上,他是對的。

因此話又說回來。

別說只是質問那燕趙天子了,就是直接割了那天子的狗頭,他也是該!

畢竟連他屁股底下的那張位子,都是搞些陰謀伎倆弄來的,又豈是他生下來就該得到的?

“那父王,你準備如何去做?”

心中稍稍腹誹了下,但季秋面上仍是帶著關心。

既然嶽宏圖有所準備,想來那模擬之中的隕落一幕,應是不會重演了。

可就是不知,他想要用何種手段應對,才能保他能自燕都堂而皇之的進去,安然無恙的出來?

“當然是請人,與本王一道入燕都了。”

聽到季秋的詢問,嶽宏圖背著手,目光看向遠方的斜陽,眼神平靜,已是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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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守著這南燕江山而不傾頹的,永遠都不是魑魅魍魎與佞臣,燕皇若真和那補天派真人所言之中一般,欲除我而後快的話。”

“他便是料定了自己的江山,並不會因為一個區區嶽宏圖便逐漸衰亡,情況最壞,不過就是再任由北元打到淮河兩岸罷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國土淪喪太遠,若真不欲去看,又怎能見得到滿目悲愴,百姓哀鳴?”

“他所怕的,不外乎便是我會以徽太子的名號為旗,對他的皇位有所威脅罷了。”

“但如果此次,本王請一人出山與我一同入燕都,那麼那燕皇縱使再想殺本王,他也絕然不會動手。”

說到這裡,嶽宏圖言語篤定。

“父王是指...”

“橫渠先生?”

季秋想起模擬之中的情景,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了一道人影,隨後不由忍不住開口。

“不錯。”

季秋話語落,嶽宏圖復而肯定回答。

聽完之後,季秋不由稍稍松了口氣,心中大石終於落定。

橫渠先生張子厚,這個名字在如今這個時代,就是逐漸沒落的文道儒脈,最後的一尊定海神針級的人物。

文士修行,需先讀經典,一朝開悟於腹中養氣,此乃第一境。

其後書讀百遍,養氣圓滿,知曉到了自己需要去踐行的道路,此乃第二境,曰:文心!

一顆文心自成,念頭至陽至盛,下一步就是建立起自己的學說,此乃是文脈修行第三境,名為:佈道境!

成就此境,一言可使風雨停歇,可使鬼神有感,可叫天人生變,甚至可以演化出屬於自己的道理,方圓之內我即天地!

在儒脈的典籍之中,此境又可曰子,所以達到了佈道的修行,便是達到了媲美諸子的功業!

而張子厚,就是南燕如今,最後一尊未曾隕落的佈道境大儒,又被世人稱為:張子!

同時,季秋文字模擬嶽無雙一生時,那一身布衣跨越千里,上得趙燕京城揭開了妖魔真身,將天下風雨攪動的那尊強者,也是這張子厚!

因其隱居橫渠之縣,已有太久未曾步履塵世,所以又稱其為橫渠先生。

“父王,你能將張子前輩請出來?”

季秋忍不住開口。

“能自然是能,只是他老人家年歲已高,若非必要,本王實是不想勞煩於他啊...”

提起橫渠先生張子厚,縱使是嶽宏圖,也不由肅然起敬起來。

但說到最後,卻是不由一嘆。

而季秋一邊聽著,一邊算算時間,發現確實如此。

文脈修行,只增幅實力與道理,對於壽元一道...到底沒有食氣不死那麼長壽。

金丹真人可活千載歲月而不隕,天象武者也能周身無漏,保自己三百年不衰。

但是與他們位於同樣境界的文道修行者,不修成聖人,身軀的衰老卻也終究無法避免。

他們可以用無與倫比的念頭,去壓制自身的衰老。

甚至可以做得到死後念頭不散,化為陰神號曰鬼仙,或是入駐城皇廟,作為立於陽世的鬼神之尊,另類的活著。

但無論是哪種方式,卻都終究免不得壽元告罄。

除非能成就半聖,以念頭洗滌身軀,讓整個身軀舟楫都轉化為一種‘規則’或是‘道理’,不然,他們就避不開死亡這一條路。

而在季秋的記憶之中,那尊佈道境的張子張先生,在入皇城掀起風雨,以天地萬物行氣之理,先誅邪道國師,再斬潛藏於燕都之中的妖魔後,便隨之銷聲匿跡了。

人終有落幕之時,不過是或早或晚,或是聲勢浩大,或是微弱塵埃罷了。

哪怕是張子厚也不例外。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算補天派的真人所言不虛,也應當不會生出什麼大問題了。”

“那之後呢?若是事情真和那真人所言一般,自燕都述職罷了,父王你準備後續如何做?”

先是點了點頭,季秋片刻復又追問,似乎是不將一切都問個清楚,便不願罷休一樣。

看著今日一反常態,好久都沒聊上這麼多話的嫡子,許是因事後需要面臨的諸多事端,嶽宏圖不由心情有些沉重。

他想起了虎視眈眈的北元,又思量著燕趙天子新帝登基,便連下十八道退兵金牌,再加上自家世子所說出的真人言語。

這其中干係結合之後,就算是撥雲見日,徹底搞清楚後,又能如何?

茫茫天下,豈非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

“投軍報國,今日受封鄂王位,已是位極人臣,本王對於那張皇位明明沒有任何覬覦,可...”

“唉...”

嶽宏圖想要避開的問題,被季秋正面問出,一時間沉默不已。

其實,他也沒有想好該如何去做。

縱使金鑾殿上問出個是與非來,能夠看清楚燕趙天子的面目與否,他又能如何?

見到嶽宏圖有些啞然,季秋卻是緊接著便開口,道:

“關於這點,想來父王心中迷茫不已。”

“但要我看來,卻只需要遵從一句話就好了。”

“無愧蒼生,無愧自身,便足矣。”

“咱們只需要保住這鄂王府,保住這六州之地就行。”

“只要根基穩固了,前抗北元,後聯諸多手握兵馬的將軍,此後諒燕皇再怎麼殺心四起,他又能如何?”

“我鄂王府一脈,無愧燕地百姓,如此足夠!”

季秋經歷了嶽無雙的一生,他看得可比嶽宏圖要透徹的多。

鄂王,不會反。

但是這燕趙的帝位,也未必就需要外人來坐!

趙氏燕皇位,本該是由支持力挺嶽宏圖北伐大業的徽太子來繼承,可徽太子卻死在了皇都宮內!

這種秘辛一旦洩露,今上位置又豈能坐得安穩?

但凡只要鄂王嶽宏圖能握住其中資訊,隨後於這六州之地扶持徽太子的唯一血脈,也就是那趙郡主,起碼大義的旗幟,算是能夠握住一半了。

這古往今來,有嫡系公主榮登大寶,為一方女帝的例子,可也是有過的!

挾天子以令諸侯,不外如是。

當然,這需要慢慢來,起碼得先叫自家這位父王的心態調整過來,隨後再等到那燕趙皇再多出些昏招,讓四方離心離德,才可以施展。

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季秋也能開始努力修行了。

只要鄂王嶽宏圖不隕,那麼再根據模擬文字之上的軌跡,季秋有著足夠的信心,能夠在短時間內成就一身強橫的實力!

這個世道,距離真正徹底生亂失控,還差上一段時間。

而到了那時,想來若是自己能覓得補天術凝聚補天道體,就算不能成就金丹之境,一尊假丹大修的道行,卻是跑不了的。

夠了!

“無愧蒼生,無愧自身,便足矣麼...”

聽到自己起名為嶽無雙的兒子這番話,嶽宏圖心中一根弦被悄然觸動,隨後不由慢慢喃喃道。

“好一個無愧蒼生,無愧自身!”

“本王沉浮半生,竟還沒有你小子看的通透!”

“不愧是本王的世子,沒想到你這小子,竟然還真從這經閣典籍之中,給咱讀出大道理來了!”

良久,這身披鎧甲的英武男子沉聲一喝,繼而哈哈大笑,一掃面上陰霾,手掌‘啪啪’的,不停拍動著季秋的肩膀。

而乍然被嶽宏圖這般舉動按住的季秋,只覺得肩處有大力傳來,隨後筋骨之間,不由感受到了陣陣痠疼感襲上。

“嘶...”

季秋身子一斜,面色不由稍稍一抽。

天象武夫,哪怕是手中收了九成九的力氣,只單用凡力,這股子勁力兒,也不是他這才開了數竅的身軀能扛得住的啊!

看著季秋的異樣,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舉動有些不妥,嶽宏圖‘咳咳’一聲,若無其事的收了手。

隨後,他便親切的拉起了季秋的手臂,豪爽一笑:

“好了,不談這些了。”

“你我父子聚散離多,今日暢談一番,雖不是什麼好事,但也叫父王我心中舒暢不已!”

“走,吃飯!”

說罷,他便拉著季秋的身子,往著廳堂內大步行去,心中高興之餘,連一身鎧甲都未卸去。

兩人沿路於鄂王府並行,一者少年風華,英氣勃勃;另一人披堅執銳,驍勇威嚴。

天邊即將落下的斜陽,將二人的身軀背影拉的很長。

直至入了迴廊,這才在建築石柱的遮掩下,慢慢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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