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那天陽光熱烈, 寧稚安一早就收拾好大包小包,忙忙碌碌地辦理出院手續。

季昭然助理高高簡直坐立難安,對寧稚安說:“您歇著吧, 這些?事我來做就行。”

寧稚安喝了一口季昭然喂到嘴邊的水,擺了擺手道:“沒關係,我還給護士姐姐準備了禮物?,親自送才有誠意。”

季昭然頓了頓, 語氣不明地問:“禮物??”

寧稚安本?就長得精緻漂亮,嘴巴還甜得很?,半個月下來, 這一層的護士都成了他的媽媽粉。寧稚安發聲明那天,親眼看到好幾個護士盯著手機偷偷抹眼淚。

寧稚安抹了抹唇角的水漬:“對啊, 每個人一盒巧克力和一瓶香水,我聞過,味道很?清甜,她們應該會?很?喜歡!”

季昭然十分?微妙地說:“這麼用心啊。”

話音剛落,病房外?幾個小護士期期艾艾地站成一排, 羞赧地說:“寧寧,能合照嗎?”

“當然呀。”寧稚安笑?得甜滋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可以不要發到網上嗎,季老?師住院的事情不方便外?傳。”

“好呀好呀,我列印下來貼枕頭裡,誰都不給看!”

寧稚安被一群小護士前呼後擁的領走了,病房倏的安靜下來, 剩下高高和季昭然面面相覷。

季昭然頂著一張冷薄俊美的臉發脾氣:“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幫忙去,為什麼沒你的巧克力心裡沒數嗎?”

陶媛光彩照人地踩著高跟鞋, 一進來就聽見這句話,無語地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她摘下墨鏡,向高高投去一個眼神:我總覺得季昭然更變態了。

高高猶豫片刻,慎重?地點點頭。

季昭然入院時一切從簡,出院陣仗卻不小,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外?走,路過護士站的時候季昭然還不忘盯一眼小護士手裡的巧克力。

寧稚安毫無知覺,滿腦子都是醫囑:“回去以後,最好讓助理一直跟著您,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要多注意著您的情況。”

季昭然一臉不可思議,彷彿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渣男:“你讓助理睡我家?”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人多嘈雜,其他人就先下了電梯,留他們倆等下一趟。

寧稚安換了種說法:“您住院這麼久,伯父一定很?擔心您,回去多陪陪伯父。”

電梯緩緩下落,又升上來。

空蕩的電梯裡,季則禮帶著兩名?保鏢,喜氣洋洋地提著送給兒媳婦的見面禮。

門開啟,季則禮笑?容還掛在臉上,就聽到季昭然毫無感?情的聲音:“我跟我爸關係不好,我們形容陌路,他很?冷漠,根本?不關心我的死活,也不會?管我夜裡會?不會?頭痛。”

季則禮:???

他在外?面還有別的爸了?

季昭然抬眸,看到對面的人也沒太大反應,神情自然地領著寧稚安走進電梯。

門合上,季昭然平靜道:“爸。”

爸?

爸!!!

寧稚安被這突如其來的家庭倫理搞得整個人都有點傻。

倒是季昭然,從容地給他介紹:“我爸,季則禮。”他攬過寧稚安的肩,對季則禮說:“這是寧稚安,以前是大明星,現在還是大作家,你老?聽的那本?書就是他寫的。”

季則禮已經冷靜下來,看都不想看眼前的糟心玩意兒,只和藹地朝寧稚安笑?笑?:“你好,總在電視上見你,見到本?人感?覺更親切。”

寧稚安咽了咽口水,結結實實地鞠了一躬:“伯父您好。”

季則禮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實在,愣了一會?兒才從保鏢手中拿過禮袋遞給寧稚安:“送你的一點見面禮,希望你喜歡。”

“謝謝伯父。”寧稚安受寵若驚,沒想到季則禮過來還特意給自己準備了禮物?。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幫季昭然解釋幾句,電梯已經降落到底層的地下車庫。

季則禮率先走出,兩名?保鏢緊隨其後,司機看到,早有眼色地將?車門拉開,在一旁安靜等待。

寧稚安有些?為難,季則禮則笑?著朝他揮了揮手:“今天有些?倉促,就不跟你多聊了,有時間讓季昭然陪你來家裡做客。”

望著逐漸駛離的黑色汽車和季昭然無動於衷的神情,竟真有點形同陌路的意思,寧稚安頭都痛了,又不能跟無家可歸的腦震盪病人計較,只能試探著問:“要不然您先去我那湊合一下?”

季昭然頜首,“勉為其難”道:“看來只能這樣了。”

寧稚安:……

一路上,寧稚安都欲言又止地望著季昭然,滿腦子都是形容陌路的父子,想安慰季昭然又不知從何開口。

倒是季昭然,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還轉過頭好心地安慰寧稚安:“不用擔心,家業我還是要繼承的,以後你不想上班了就安心當少奶奶。”

寧稚安想吐血:“誰擔心這個了!”

季昭然好笑?地揉了揉寧稚安發頂,餘光瞥到螢幕上新彈出的一條資訊。

【我後悔了,不同意你和寧稚安在一起。】

【?】

【把他賬號給我,我先打1億過去,讓他離開你找個更好的。】

【……】

高高提著行李,將?兩人送到家門口就識趣地走了。

從下電梯開始,季昭然的表情就不太對勁,但寧稚安也有心事,便粗心地忽略了。他微微蹙眉,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是又想不起來。

開門的時候,寧稚安本?能地遲疑了一下,細細密密的違和感?堆疊在心裡,彷彿家裡藏著什麼洪水猛獸。但他來不及再思考太多,就猝不及防地被季昭然捉住手指,結結實實地按在了指紋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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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地一聲,房門開啟。

“歡迎回家”的女性聲音在樓道裡機械性地響起。

然後寧稚安緩緩瞪圓眼睛,呆呆地望著直直撲向自己的兩隻鬼。

“寧稚安,你怎麼才回家!”小紅拽著羊羊的小手,轉瞬之間就飄到了他面前。“真是讓我們擔心死了!”

寧稚安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懵了好一會?兒。

或許是最近的陽間生活太滋潤了,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剛才沒來由的提心吊膽是因為什麼……

小紅眼裡根本?看不見別人,只激動地嗚嗚哭:“你這個沒良心的,再不回來羊羊要認別人當爸爸了。”

羊羊也委屈極了,抱著寧稚安輕輕地蹭眼淚。

寧稚安莫名?生出一種心虛的情緒,甚至產生背後有一雙眼睛沉沉盯著他的錯覺。

寧稚安想死的心都有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他僵硬地轉頭,朝著季昭然微笑?道:“愣著幹嘛呀,快進來。”

季昭然手搭在門邊,修長的指骨微微收緊,險些?沒把門框拽下來。

他踏進房間,意味深長的打量一圈,以往入目整潔的客廳實際大有乾坤,皮球,洋娃娃,寫字本?,沙發的一角裡竟然還他媽有幾本?書:

《說服伴侶領養寶寶需要幾步》

《讓孩子和後媽相處愉快的小秘訣》

《單親爸爸求偶寶典》

《繼母心理學》

京市某商業街,範無救與懷特無所?事事地站在道邊,這裡即將?發生一場事故,再過三分?鍾,會?有兩條生命因此?終結。

驀地,範無救眼皮一跳,他沉著臉道:“我總覺得有事發生。”

懷特冷笑?道:“用你說,沒事我跑這幹嘛來,逛街嗎?”

“不是,不是這個。”範無救思考了一下,問:“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啊?”懷特道:“不知道啊,那位出院算嗎?”

“他出院……去哪裡?”範無救的預感?愈發不好。

“那我哪知道?”懷特嘴上這麼說,還是忍不住湊到範無救邊上:“但我有種直覺,他會?想方設法去大大家。”

“不過也沒什麼嘛,”懷特甩著勾魂鎖,無所?謂地說:“大大家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懷特:“……東……西?。”

範無救與懷特對視一眼。

門庭若市的商業街,似乎有陰沉沉的風無能狂怒地拍打在臉上。懷特張了張嘴,頭頂花裡胡哨的燈牌忽然接觸不良,變得明明暗暗。

懷特:“……”

“啪”的一下,範無救臂骨忽然斷掉,隔著蒼白的皮肉無力向下垂著。

他毫無波動地接上斷骨,然後鎮定地拍了拍懷特肩膀:“你說的很?對。”

懷特:“?”

範無救:“看來確實去了他家。”

凌晨,季昭然在黑夜裡緩緩睜開眼,忍無可忍地將?目光落到門縫邊,那顆今晚已經鬼鬼祟祟出現三次的小腦袋毫無察覺,甚至還小幅度地向內張望。

雖說沈洛澤一直打趣寧稚安是小護工,但實際上,寧稚安不需要照顧季昭然什麼,頂多是晚上睡覺時,季昭然霸道地不許別人在病房裡呆著,只能由寧稚安陪床。

雙人病房面積很?大,兩張床相隔一米都仍然顯得空曠,往往是寧稚安自己睡得昏天黑地,非常的不負責任。

或許是離開醫院,沒那麼有安全感?,寧稚安便沒那麼放心,像巡邏似的,隔一會?兒就忍不住來季昭然房間觀望一下。

見一切如常,寧稚安躡手躡腳地鑽回自己房間。

小紅簡直無語了,抱著羊羊坐在陽臺的飄窗上對寧稚安一通數落

“你至不至於啊,太嬌氣了吧。腦震盪而已,想當初我死的時候都不帶眨眼的。”

“你這……也不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寧稚安抱著枕頭靠坐在床頭,非常守男德地將?睡衣穿得一絲不苟,他輕輕眨了眨眼:“情況不一樣呀,季老?師是因為我出的車禍。你都不知道那輛車撞成了什麼樣子。”他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說:現在想想我都忍不住後怕。”

寧稚安認真道:“你應該對季老?師友好一點。”

小紅無語:“我一個鬼,怎麼對他友好啊?”

寧稚安想想也是,便說:“季老?師可能要在我家小住一陣,你收斂一點,千萬不要嚇到他。”

“你滿腦子都是季老?師!”小紅把羊羊推出來:“你都不知道我們孤兒寡母怎麼過的,羊羊天天在家哭,我想帶她去看望你,卻總是莫名?其妙地被幾個鬼纏上,煩死了!”

寧稚安糾正道:“羊羊是我養女,嚴格來說季老?師才算是她的繼母,你和她不是孤兒寡母的關係。”

小紅氣得指甲都長了,又聽到寧稚安繼續說:“要不你帶羊羊去短期旅行吧?”

小紅:“你是人嗎!”

寧稚安:“我是啊。”

寧稚安無奈地看了小紅一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憂慮:“其實今天我才感?覺,這次車禍對季老?師的影響是很?大的。”

“他只是出了一次車禍,我可能是要失去這個家了呢!”地位落差太明顯,小紅酸得快成精了,根本?聽不進去寧稚安在說什麼。

“之前你們鬼都很?怕季老?師的,根本?不敢靠近他。”寧稚安自顧自地分?析:“在劇組的時候,我為了躲著來找我的鬼,還跑去了季老?師房間。但是今天季老?師過來,你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跑掉。”

小紅終於不翻白眼了。

她若有所?思地說:“以前他一靠近,我就渾身灼痛,骨頭都像被烈火烤,當初我死的時候都沒那麼痛苦。”

“我之前百度過,鬼會?很?怕陽氣重?的人。”寧稚安並不意外?,點點頭,繼續頭頭是道地說:“身體狀況不好的話,人的陽氣就會?變弱。”

想到這些?,寧稚安眼眸都黯淡了一些?。他吸了吸鼻子,柔軟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季老?師真是個很?要強的人了!”

小紅:?

他擰著枕頭,鬱鬱不樂地對著小紅大吐苦水:“住院這麼久,他在我面前眉頭都沒皺過一下,我就說,就算只是腦震盪,也沒他那麼平靜的,你看他臉白的那個樣子,像是沒事人嗎!”

“他一定是怕我擔心,把所?有傷痛往肚子裡咽!”

小紅十分?善解人意,安慰他:“你不要太傷心,樂觀地想,這樣我就能跟你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她抱著羊羊,缺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悍戾而熾烈的氣息直接拍出了窗外?,脖子都被砸歪了,齜牙咧嘴地半掛在窗外?。

寧稚安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朝房門口望去。

始作俑者抱著枕頭,對自己做的好事似乎絲毫都不知情,昏暗的壁燈折射出一片薄紗般的光,柔軟地籠罩著季昭然俊美的半邊側臉。

季昭然烏黑沉鬱的目光落到寧稚安臉上,又緩緩下滑至喉結下方系的規規矩矩的睡衣釦上。

所?有傷痛都往肚子裡咽的季昭然拎著枕頭走過來,查漏補缺似的說:“不知道怎麼回事,頭忽然有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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