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天,全能先生又拿來一份資料,成諾接過一看,竟然是勞智美先生的電話號碼清單,最早可追溯至兩年前。內容包括通話開始時間、結束時間、通話時長、主叫號碼、被叫號碼、語音或簡訊業務型別,甚至包括通話機主的所在位置,以電話號碼大排序,重複號碼已被刪除,號碼邊有著撥打(接聽)次數,該位機主姓名、地址、性別、歲數、職業,乾乾淨淨,一目瞭然,鉅細糜遺。

全能在通訊公司有線人,他們透過公司的話費分析系統調取通話單,隨後用郵件發送到彼方郵箱,一人一月算作一單,每單只需兩百元,加上聯系人姓名,總計不過六千元。勞智美先生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所有**秘密統統曝露在他們眼皮底下,代價僅是成諾一月工資,或是費費那筆售房鉅款兩個星期的利息。

如此廉價易得,難怪手提電話與電子郵箱裡永遠無法杜絕廣告與垃圾文件。

頭一個名字便叫人吃驚,這位傑出人物曾經自稱中國無人投幣行業第一人,主推投幣/刷卡洗衣機,烘乾機,投幣/刷卡電動車充電站,投幣/刷卡兌幣機,投幣/刷卡吹風機,微波爐,熱水壺,淨水器……據便捷、先進、潔淨、環保、酷,無所不能,不可或缺,人人趨之若鶩,求之不得——一部廣告做的天花亂墜,匪夷所思,只差如科幻,投一枚硬幣進去,從出貨口便能抱一個嬰兒帶走。

更有經營利潤分析,據三十臺機器,五年時間,便能輕而易舉取得一百六十五萬元的純利潤。

利令智昏的勞智美先生受人蠱惑,在自助式智慧洗衣專案投下近百萬資金,購下二百五十臺洗衣機分別安放在大學、機關宿舍、街道與區內,其中親戚朋友都有參股,勞智美父母除卻拿出棺材本,還抵押了名下房產。可惜的是事實不如想象般順遂美好——國人並不愛好到外面洗衣,一來總覺得人人可用的機器不夠衛生,二來三元一次的清洗費用高不高,低不低,更多單身人士情願自己動手,大學生們則傾向於每星期一次,扛著大包包回家——自然有父母為他們清洗晾曬摺疊整齊,比洗衣房更加輕鬆方便。

而且機器也有問題,兩個月內壞了百分之三十,請廠家來修繕維護,需要打躬作揖,三催四邀。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連這幾次,就連最愛追風求異的新新人類也沒了興趣。

二百多臺機器,一個月統共收回四千多元,連租房,管理與維修費用都不夠。想要轉手,哪裡又找得到另一個傻瓜?

親戚追上門要帳,銀行發出通知,再不還款,就要收房,眼看著沒生路了,才終於答應和費費結婚的吧。

第二個名字屬於一名律師,名不見經傳,但有資格有權利代書饋贈合同,勞智美先生與他聯絡緊密,恐怕有私下交易——這份饋贈合同副本已被全能先生找到,內容自然是費費無條件贈與勞智美鉅款,用詞謹慎,條款嚴密,且已經過公證。

這才是真得要命,所有饋贈合同協議,以交付為準,.交付之後沒有特殊情況無法撤銷。

“假如證明費費當時精神狀態欠佳,無行為自主能力,是否可以撤銷?”難怪婚姻的婚是女子加昏,可不是昏了頭。

“當然。”全能先生:“但我恐怕費費姐會憎恨你。”

很有可能。“我不能看著費費被人踐踏。”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不是第一次,成諾也從未期望過得到什麼回報。

她不是沒有正義感,只是以往力量薄弱,聲音細,只得眼睜睜看著惡人猖狂,如今既然有能力,就不會袖手旁觀。

接下來便是費費名字,前幾個月她還佔據主要位置,突然萎縮,乃至不見。取代她的是另一個年輕女性。最長通話記錄高達四個時零十七分鐘,虧得他們,不怕電話打爆。

最令成諾驚訝的是,她認得該名女子。她曾經建議成諾往自己好友身後放箭——可不正是那位三色姐。全名敬三色。姓氏罕見,成諾錯讀成“jing”,全能先生校正,應該讀作“gou”。

成諾的心思自然不會在這上面,她原以為第三者都應是狐狸精蜘蛛怪,就如人間天堂總會出入的那些妙人兒——玲瓏身材,巧手腳,精緻五官,皮膚細膩潔白無瑕,渾身散發動人香氛,整個人看上去像是會走動的瓷娃娃,美妙的不似人類。成諾所在辦公樓位於繁華地段,曾不止一次與她們面對面,肩碰肩,噯,即便同性,也不由得目瞪口呆,蠢蠢欲動——正所謂“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

若是此類尤物,確實可以理解。

三色姐多只得一個清秀罷了。費費妝扮妥當,不可能勝不過她。若論學歷,費費大學畢業,她不過高中;有一份較為穩定的工作,可也算不得亮埕埕明晃晃的鐵飯碗,且薪水只能是差強人意。

難怪費費要問為什麼。

“可否再詳細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至少要讓費費明白自己究竟死在那處要害上。

“可以設法安裝探頭,但不保證效果,只能私下觀看,不得傳播。”

成諾同意,她不會引火燒身。

記錄來的很快,原來三色姐已與勞智美先生同居,攝像頭不知被安裝在那裡,但可以完整地俯瞰整個客廳。

天還矇矇亮,三色姐第一個走出房間,輕手輕腳開門,下樓取牛奶和報紙,然後進廚房料理早餐——除了她,勞家共計六口人,個個需求不同,勞智美父母偏愛白粥,泡菜要現切現拌,放醬油不放鹽,少許醋;勞智美先生口味偏西式,脫脂牛奶,培根,麵包,雞蛋必須一面煎;他的姐姐和父母一起喝粥,卻要記得加上一勺肉醬,佐粥菜雷打不動,兩枚皮蛋,不能用刀,只能用絲線切開,不然會有鐵腥氣;勞智美弟弟與弟媳也同樣住在這個三居室內,兩人倒不是很挑剔,嗜好泡飯,配菜無所謂,但必須有饅頭包子。

三色姐永遠只是隨便吞什麼算數,眾人吃早餐的時候,她忙著為將要出門的人準備鞋子,還要收拾廚房,之後的髒汙碗筷也是她的責任。

下班時分,又是三色姐第一個回來,雙手提滿菜蔬,鞋脫襪甩,趕進廚房做晚餐。

餐桌上必定有人指責魚不夠新鮮,肉有臊氣,菜未洗淨,湯太淡飯太硬。

飯後自然不會有人幫助她清理桌面碗筷,從廚房出來,三色姐還要打掃客廳餐廳,那些複雜囉嗦俗氣的多寶格每天都要清潔,地板要蹲跪下來逐塊擦,要擦得泛出亮光來,擦地板的水,每個房間都要換,只要水的顏色有一發灰,就必須換水重來。偶爾擋到電視,會被大聲叱呵趕開——姐姐弟媳從各自的房間裡蒐羅出髒衣服交給她,再拿回已經曬乾摺疊整齊的乾淨衣服,表情木然,嘴唇動也不動,像是對著一臺全自動清潔機器。

時時接受命令,找一雙襪子,端一杯水,找一封信。

休息天能不能停一停,喘口氣?勞智美父母邀請牌搭子來家裡打牌,亂紛紛,團團轉,怎麼少得了殷勤體貼的服務員?

根本就是一個忠實的奴隸。

難怪費費會落敗。據成諾所知,她去勞智美家中,從來沒有洗過碗,倒過茶,勞智美母親曾經在背後過:“油瓶倒了都不扶”。

任勞任怨的三色姐甚至能夠時刻保持溫柔笑容。

就這樣還得不到一個好字呢,成諾看著都會渾身發冷。噯,費費應當真誠地感謝三色姐,她將費費從火坑中搭救出來。

“他們何時舉行婚禮?”

“暫時還沒人接到請柬。”全能先生沉吟片刻:“但勞智美先生曾和飯店交涉,要求取回宴席定金,未果,他改而要求無限期延遲——還有婚慶公司那裡,費費姐曾經在那裡定製過一件塔夫綢婚紗,他也希望能夠兌換成現金,如果不能,就按照三色姐身形進行修改——事實上,費費姐的信用卡清單還表明她曾經購買過寶石與鑽石婚戒,成套的黃金首飾,定製傢俱,你有沒有看見過這些東西?或是發票?取貨單?建議你設法予以保管,或是儘快更換公寓門鎖。”

成諾悚然一驚,隨即頹然,自從費費出事,她就沒回過公寓,只怕嗅覺靈敏的勞智美先生早已將那裡洗劫一空。

“可有機會追回?”

“正規途徑,恐怕很難。”不錯,若要設定懷疑對象,成諾的排名或許還在勞智美先生前頭。

何況這只是些雞零狗碎,真正的大頭還在勞智美先生的賬戶中乖乖呆著。

舍本求末,何其愚也。

但如有可能,成諾不會留下一根頭髮。

(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