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成諾念出來。

無所不知,全知全能。

名片上只有名字,並無職稱,成諾轉一轉卡片,馬上作出決定,她願意去見一見這位偉大的全能先生。

孰料可愛的司機先生轉過身來,舉起手來指一指自己鼻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就是全能?”

“有何不可。”

確實,他和成諾共處近半年,早晚見面,成諾從來沒有發覺過他有什麼不對,但且慢,成諾一向認為自己在人際交往方面格外遲鈍,簡單來,不會看臉色,辨人情,探虛實,以她的認知為標杆或許並不合適。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辦法。

“我們先去做什麼?”無論什麼工作,最好的實驗方法莫過於直接上手,試上一試,只消三五天,一兩個專案,不管什麼猴頭馬面牛鬼蛇神統統原形畢露,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

全能悠然自得啟動車子,“你何時與費費姐徹底失去聯絡?半年之前是不是?我們就從哪裡開始。”

***

全能先帶她回公司,那是一整個樓面,配備有前臺接待,會客室,茶水間,一個個的辦公格子,牆壁上懸掛油畫,地毯厚軟,燈光自然明亮,毫不刺目,有果汁和咖啡兩種飲料可選擇,成諾要了果汁,數分鍾後端上來的是鮮榨柳橙汁,不加糖,水,味道濃郁,卻格外清新。

沒有黑禮帽,手杖,菸斗,風衣,可卡因,桌布木板裝飾的狹辦公室,也沒有女管家,滑頭,華生醫生,和任何一家正規註冊,正規經營,正規發展的貿易公司並無兩樣。

出出入入的男男女女不論老少,個個整潔雅緻,時刻面帶微笑,不出的從容風流。

成諾好奇地打量他們,偶爾兩目相對,他們會禮貌地頭致意,其中兩個十**歲的男生,眼睛裡簡直透過電流或是能飛出花來。

假如不是有全能保證,成諾幾乎要以為這裡主要從事的乃是另一古老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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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全能:“都是電影電視教壞人,除卻大偵探福爾莫斯,其他私人偵探統統都是八字眉,掉梢眼,下巴上一撮鬍子,一口黃牙,烏龜頸駱駝背,走到哪裡一雙眼珠子便滴溜溜轉到哪裡——開玩笑,如此形容猥瑣,舉止鬼祟,首先客戶那關便過不了。”

這是真話,全能已經重新換過衣服,黑色外套,駝色毛衣,藍色牛仔褲,下面一雙牛筋底寬頭皮鞋,一下子脫去稚氣,原有的溫順伏貼,羞怯內向一掃而空,挺直腰背後的他身高不遜色於施內克,五官生動,肩膀寬闊,眼中精光閃動,讓人一見就不由自主生出好感。

像個英雄。這樣才能讓人安心、放鬆,繼而投入信任。

還有,此類職業必定需要很多專業人士、政府官員、執法人士的協作與支援,至少在頭一兩回,如斯端正凜然的外貌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出入各類場合,約會見面時也有好處。他們沒有遇到太多困難,便已成功約見了那間“bar”的主人。

“bar”主人也是個年輕人,大約不會超過二十歲,自然也沒有可能大學畢業——不是沒有十二歲進大學的神童存在,但這個衣著面孔全都精緻如畫的男童分明是個“白相人”,家資富厚,後臺牢靠,上面有父母以及能幹的兄姐,自幼兒時起便萬事不操心,只會並精通玩玩玩——可不能覷,十幾年裡有幾千個日日夜夜,時間精力這樣毫不吝嗇地花銷下去,專精一途,照樣玩出成績來。

這棟房屋成諾時候經常和費費一起,爬上落下,鑽進竄出,簡直就是生在這屋裡的兩隻老鼠,但如今除了房屋外觀與大門窗戶,裡面幾乎全部騰空改裝,只有藏在灶間後面的一座樓梯還能勉強與記憶吻合,黑漆漆的踏步板,邊緣有缺口,同色木欄杆,白色側板已經有發黃,牆壁上裂紋處處,角落有蜘蛛網,上懸掛著玻璃馬燈。

設計師與新主人像是一同忘記此處。

樓梯下面黑洞洞,成諾彎下身體去看,依稀記得裡面應該有一隻燈泡,她曾經和費費一起蜷在下面分享一袋糖炒栗子,忽地從上面掉下一隻壁虎,恰好落進費費胳膊上,兩個孩子嚇得齊聲大叫,忘記身在何處,爭相猛然跳起,結果撞痛頭,起個大包,連著幾天暈乎乎。

她無意間淚盈於眶,覺得尷尬,連忙將面孔對著牆壁。

旁邊有人遞過手帕,成諾趕快接過來按在眼睛上,手帕觸感柔軟,帶一絲菸草氣息,她這才發覺手帕的主人原來是全能先生——在成諾認識的男人當中,只有經常穿著風衣、夾克或寬身外套的父親和施內克才會隨身攜帶這麼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紡織品——現在的男士西服一日比一日材質單薄,有彈性,緊貼身體,莫手絹,塞上一張餐巾紙,別上一支鋼筆,抑是玫瑰都會顯得鼓鼓囊囊,十分惡俗。

“bar”主人在一旁靜靜觀看,他見的人多了,自然能覺察得出成諾的失態源於真摯情感,原有幾分不耐煩躁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反正他日日都有下午茶,今天也不過是多兩個客人罷了。

他引他們上樓,叫侍者送三人份量的心茶水,然後開啟保險箱,拿出合同,發票,產權證以及其他檔案,擺在桌上。

成諾看到費費簽名。全能先生則注意價格,這個價格,幾乎要比外面同等房型低出百分之三十。

這樣懸殊,如果費費後悔,是有可能訴請法庭宣佈合同無效的,但成諾懷疑,費費的銀行賬戶裡,是不是還有這筆錢。

而且“bar”主人同樣拿出證據,證明這份合同並無明顯偏頗。他固然拿到低價,卻是全額付清,一手交錢,一手交房,這優惠完全可以理解。

“原本我也只想求租,一年三十萬,三十年後這棟房屋依然屬於費費姐。但她堅持出售,並一再主動降價——實在是個好機會,我聯絡上所有親朋好友,四處借貸,才將這筆款項在數日內逐步全部付清。”

他在整個事件中,並無需要遮掩隱藏的部分。

是費費急切地想要大筆現金。

正確來,是勞智美先生。隔一天,全能便查到轉賬紀錄,費費曾經連續分三次,將五百萬存款轉給勞智美。

成諾倒抽一口冷氣,這筆鉅款,她需要做牛做馬四十年,其間不做任何消費,包括吃與喝,住和行。

糊塗的費費。

全能先生請她少安毋躁,他失蹤了幾天,拿回八份錄音,錄音中有勞智美先生的同事,勞智美母親的麻將搭子,勞智美姐姐的前男友,還有他侄兒的同學等等等。錄音已經經過整理,有些內容實屬荒誕,譬如勞智美曾親口告訴同事,他中大獎,所以必須辭職隱形,消弭無蹤——那個大獎的頒發人大概只有費費——還有他母親曾經在牌搭子面前誇獎自己兒子有本事,能夠脫身出來做老闆,生意興隆,日進斗金,不知多少美貌的姐撲上來倒貼;又及,他侄兒曾在同學面前炫耀他的叔叔願為學校免費安裝投幣式自助洗衣機,勞智美姐姐男友則譴責他曾經的女友骨頭輕,沒腦子,稍微有錢就想進豪門作太太。

看似雜亂無章,但即便是成諾,也能從中隱約窺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成諾驚訝的是全能先生的網絡覆蓋如此之廣,能量如此之大。

現在人都懂得韜光養晦,明哲保身,世界太,誰知會不會在不遠的將來再度面對面?仇人當然能少一個就少一個。利益當前,尚會躊躇,何況這等起來已經與自己幾乎已經毫無關系的人物?

她出自己的疑惑。

全能遲疑一會,卻還是給出了解釋。

調查人員要從調查物件身邊親近人物那裡取得情報,方法很多,但他們最多使用的,大致不過四種,第一種:調查員需在調查中時刻注意自身,檢行為,塑造出高大光明正義形象。再加以一張利口,繪聲繪色,描述案情,分析利害,自然而然能夠取得某部分人的親近,同情與信任——很多時候,他們激於義憤,會主動挺身而出,提供線索;第二種:大多數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會受利益驅使,只要調查員能夠令他們確信洩漏某些事實並不會承擔任何風險,反有好處,他們會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傾倒出來;第三種:總會有些人對調查物件充滿憎恨與嫉妒,只要能對假想敵造成傷害,便是損人不利己,他們也會歡歡喜喜,毫不猶疑地去做——這種人多不多?只要稍加觀察,隨處可得;還有第四種:痴男怨女,遊蜂浪蝶,這裡便要看調查員本身的魅力與性格了,使用得當,豈止是多一隻耳朵和眼睛?

此外,年幼無知的孩子也是可以利用的好物件,有時甚至無需誘餌,只要稍稍予以刺激挑撥,就能得到一個真正的包打聽。

勞智美先生的個案,便幾乎可以囊括以上所的各個範例。

並不一定需要跟蹤、偷拍、錄音、錄影、定位、綁架——這類行為不但麻煩,累贅,非法,得來的東西還往往不能起到應有作用。

涉及專業範圍,全能興致勃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偶爾間一瞥,發覺成諾面色不豫,他心臟輕輕一個停頓,已知有那裡出了問題,但他畢竟不是毫無經驗的青春期少年,面不改色,不知不覺間便將話題調整過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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