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嬤嬤然都不是吃素的, 聽了令便上來攙扶他,嚇得他左躲右閃,“這是幹什麼!”卻還是被她一把架住了。

金勝玉站起身道:“侯爺打量我在這府裡沒耳報神, 偷往柳氏房裡塞銀子,能把我矇在鼓裡。侯爺可真是讓我傷心啊,我盡法子把柳氏侵吞的錢摳了出來,結侯爺轉頭又把銀子送了回去,既然你兩個這麼恩愛,還迎娶續絃做什麼?一對兒郎情妾義, 過過日子不完了。”

這下子江珩傻了眼, 沒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人家都知道,虧他還在賬冊子上動了半天手腳。

眼瞧金勝玉這回是氣大了,自己對這門親還是滿懷期待的,要是弄得雞飛蛋打,對得起誰?便連連求告, 說:“夫人, 我是瞧她可憐,要死要活,這才給她銀子的。”

金勝玉冷笑了聲:“要死要活?頭要死要活的多了,天兒馬上要冷了,回頭路上倒臥也不少, 侯爺那麼善『性』人兒,越『性』捐個孤獨園吧!我是真不明白你這些男人, 為什麼都愛往小的那裡塞錢, 來是小的伺候得你好,那你還留在我房裡做什麼?”越說越厭棄,蹙眉道, “叉出去!”

然後江珩便一身喜服,被架到了柳氏院門上。

幸虧他腦子清醒,一把抓住了月洞門,“我不進去……我不進去,你放開我!”

屋裡的柳氏察覺了動靜忙披衣出來,見家主被幾個婆子押到了門上,他只管抱門框子,死死扒緊了不肯鬆手。

“郎主……”柳氏往前走了幾步,心裡暗喜,看來今晚金勝玉要拿江珩作筏子了,自己這時候過去照應他,豈不很落難鴛鴦的味道?

可是剛走幾步,聽婆子一聲吼:“姨娘在屋子裡呆,頭什麼都不和你相干。侯爺若是願意去你屋裡,咱自然送他進去。”

江珩畢竟是男人,使起蠻力來,那些婆子終究按不住他。他終於掙開了,氣咻咻道:“我要去哪裡過夜,還要你主張不成!”背起手轉身往走。

這新婚之夜,月亮也半圓了,自己竟在園子裡徘徊。無心去柳氏房裡,回新房又不敢,旋磨了一陣子,決定還是去書房過夜。

誰知剛要踏上廊廡,看見一個黑胖的婆子在書房門前站,見他來,一雙眼睛炯炯看他,納了個福,聲如洪鐘說:“侯爺請回。”

這怎麼連書房都不讓睡?他懊惱退了回來,又去廂房,結老遠也看見人守,他頓時感到絕望,似乎除了屈服於金氏,沒第二條路能走了。

無可奈何,他又回到了新房,哀聲叫:“夫人,你聽我解釋啊。”

可惜裡面半點動靜也沒,過了好一兒,看見燭火移動的光,間漸漸暗下來,裡面的人挪進內寢,打算熄燈睡覺了。他心裡愈發急,油煎一樣,終於狠狠轉身,大踏步走進了柳氏的院子。

柳氏一時也沒睡意,坐在那裡盤算,金勝玉兇悍如此,新婚頭一天給江珩下馬威,必這對夫妻往後是過不到一處去的。他越是鬧,自己越是歡喜,女人向來得柔情似水,才能勾住男人的魂兒,金勝玉越霸道,自己將來的路越寬,要不了多久江珩便惦記她的溫柔鄉,重新回到她屋裡來的。

,聽見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她心頭一跳,不知來的是誰。挨到門前看,看見江珩的身影,忙迎出門道:“郎主……今夜是郎主的洞房花燭夜,怎麼上妾這裡來了?”一頭把人讓進了房裡。

看來是無處歇息了,還是得歇在這裡,柳氏心頭暗喜,給他更衣,他抬了下胳膊讓開了,只道:“我給你的那張五百兩銀票呢?”

“什麼?”柳氏一愣,“郎主到我這裡來,是來討銀票的?”

江珩也是沒辦法,蹙眉說:“鬧得不成了……快把銀票給我,好歹把今晚敷衍過去。”

柳氏頓時哭出來,“你在那頭敷衍不過去,到我這頭來要銀子……郎主,你不覺得這麼做,對不起我多年的情分麼?”

江珩這時候哪空顧念什麼情分不情分,只覺得這柳氏平時那麼體人意兒,到了緊要關頭開始變得不通了。便不悅道:“這銀子不是我給你的嗎,又不是要挖你的血本……”看她還是不情不願,嘆氣蹙眉道,“算了算了,當我借你的,今日先給我,日後再還你。”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柳氏再也推脫不過去,最後只能箱籠裡抽出了那張銀票。臉上淚痕猶未幹,委屈遞到江珩面前,“妾是為了郎主與女君的和睦……”

江珩說知道了,接過銀票頭也不回跑了出去。

那廂金勝玉終於聽見門的喊聲,情真意切叫夫人,“你開開門,我把銀票拿回來了。”

屋裡的燈方亮起來,上夜的女使來開了門,他疾步進去,見金勝玉依舊冠服端嚴坐在那裡。他些訕訕,將銀票呈了上去,討好道:“夫人,前兩日是我糊塗了,見她可憐,又說是將來為孩子籌謀,心軟給了她五百兩。如今我知道錯了,去她那裡把錢討了回來……還請夫人息怒,千萬別因這點小,傷了你我夫妻的情分。”

金勝玉這時候臉上神情才緩和下來,調理男人像調絃似的,鬆緊得得宜,若是繃得過於緊了,也容易崩斷。既然他把銀票拿了回來,便也不再追究了,只是話還是要說到,“這件不是小,關侯爺在我跟前的體面。我才進門,是要治家的時候,隨便拿個動過手腳的賬冊子到我面前,我若是瞧不出來,那侯爺也別指我撐起門戶來了。今日既然把辦到了這裡,往後家下錢財進項,請侯爺全交給我掌管。侯爺是堂堂的男子漢,只管頭務,內院的不必『插』手,才是你男人家的做派。”

江珩還什麼可說的,無乎點頭不止。

那婉媚的笑容,終於出現在她的臉上,到這時候才顯出一點新『婦』的做派來,發話說:“侯爺累了,快入內寢歇吧。”

江珩總算舒了口氣,先去洗漱了一番,才戰戰兢兢登上內寢的腳踏。

燈下的妻子還很年輕,秀麗的臉龐,不整治人的時候看上去很美好。細算起來自己比她大了十來歲,算是老夫少妻,床笫間本為金二娘子也如金剛般不可親近,沒到新『婦』極盡溫存,那種剛柔兩重天的反差,令江珩簡直些忘乎。

後她枕他的臂膀,輕聲說:“這兩日我一直在一件,我一個人伺候侯爺恐怕不周,打算再挑兩個好的,供侯爺使喚。”

雲裡霧裡的江珩聞言,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不、不……不必了,我夫人一個足了。”

金勝玉嗯了聲,“侯爺說的是真心話嗎?這些年侯爺院子裡只柳氏,我瞧侯爺也苦得很。”

江珩哪裡敢領受她的這份好意,心頭咚咚跳起來,尷尬說:“我知道夫人賢惠,可咱才成親,現在說這個,實在是……實在是不合時宜。”

金勝玉笑了笑,沒接下去再說,反了今晚這件,她算瞧明白了,這個男人勉強可搭夥過日子,交付真心大可不必。

自己已經三十了,也不知能不能懷上孩子,先前的那場婚姻是因無出,弄得婆媳水火不兩立。來自己這身子不爭氣,眼看妾室連生好幾個,自己『藥』吃了無數,調理也調理過了,肚子是沒動靜,總是沒法兒。如今園子裡三個庶子女,都是柳氏出,最小的江覓只管翻兩隻眼睛,看上去十分不討人喜歡,將來這家業與其傳到那小子手上,倒不如替江珩再安排兩房聽話的妾室,一則叫柳氏徹底失寵,二則萬一哪個生了兒子,大可抱過來養。自小教導的,不比那個半大不小的江覓強百倍!

她是個打定了主意要辦的人,實則是因為沒愛,怎麼盤弄都不心慌。

新婚回門過後,隔了兩日她把人領進了園子裡,一個是頭買的,一個是孃家女使,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先放在自己屋子裡伺候,說好了等過上兩個月開臉升作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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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得知了這個訊息,氣得直撕帕子,咬牙切齒道:“天底下真這等能持家的人,被窩還沒捂熱,竟張羅給男人納起妾來。真真叫人笑死,怕自己留不住男人的心,弄兩個年輕的,勾得男人饞嘴貓兒似的,日日去她房裡。”說呸了一聲,“打量這樣能懷上孩子,沒的叫我噁心!”

孔嬤嬤和翠姐無奈對看了一眼,“姨娘個法子吧,如今郎主是徹底不上咱院裡來了。”

柳氏憋氣,憤懣了半晌,嘴裡嘀咕:“真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可又實在是沒轍,只得跌坐在圈椅裡,肝腸寸斷痛哭起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爹爹那頭安定下來了,雖說金勝玉給他弄了兩名妾室在房裡,不算最好的安排,但處於那樣的位置,似乎這也是對自己最利的做法。無論如何金勝玉需要一個兒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生的,只要往後親自教養,到老了便不用去指望江覓。

梅芬那頭呢,趙家已經下了聘,聽姨母說這程子兩個人常來常往,感情甚篤,梅芬那樣一個封閉內心的人,和趙重言相處起來竟沒任何阻隔,彼此話直說,沒話找話的時候,對於將來的規劃,甚至連生幾個孩子都安排好了。

入了秋,一天涼似一天了,李臣簡到了這個時節咳疾又些發作,常夜裡極壓抑輕喘,又怕她聽見。雲畔睡起來其實並不沉,察覺了便支身替他順氣。時候『摸』他背心,只覺涼得厲害,於是自己靠過去,拿身子暖他,咳嗽可減輕好些。

頭漸漸披了霜,早晨起來上朝不似夏日時候,秋冬的五更,天『色』黑得濃重,星月也沉沉吊在半空。

官員到了一定時節可換絨座,但李臣簡總比別人更早些,車內鋪得厚厚,雲畔送他上車,斗篷的狐裘領緣遮住了半張臉,『露』出深邃的一雙眉眼,溫和望一望她,說:“快回去吧,別受了寒。”

雲畔點點頭,看車馬跑動起來,方和檎丹返回園子裡。

今日盤算好了要做木樨油,今年花開的時節快過去了,再不加緊儲存一批,得等到明年。

主僕兩個到了桂花樹前,修剪得一人高的花樹上,花開只半數。檎丹提燈給她照亮,雲畔託漆盒,專挑那些半開的採摘。因為全開的香氣已經跑了大半,只半開的還懷握濃香,回去把莖蒂去除乾淨,可備用了。

取來一個瓷罐,把小小的花苞都倒進去,篾籮一抖,彷彿下了一場黃金雨。再油紙密封罐口,放進釜內蒸煮三個時辰,回頭蒸好了安置在通風的乾燥處,十日後把清『液』『逼』出來,能用了。

雲畔忙了一上午,到中晌才歇下,閨中無的時候,大抵都是靠做這些打發時間。偶爾也去鋪子裡看看,鋪子的生意倒是一直紅火,畢竟上京的顯貴女眷來不缺錢,她缺的是新奇的法,和將法變成現實的場。

期間當然也收穫,比如平盧軍指揮使夫人言語間很心疼丈夫連日調兵勞苦,知道平盧軍如今又在作新部署。樞密直士的夫人要早些回去預備丈夫下半晌的晤對,那麼必京畿周邊的兵權又變動了。

雲畔逐條梳理,委婉向李臣簡提一提,只是他太忙,總是只晚間才能好好說上兩句話。

近日又得了一個新方子,說治療咳疾奇效,預備叫人出去照方子採買需的『藥』材,茂園裡太夫人打發人來傳話,說家裡來了親戚,讓雲畔過去陪說說話。

雲畔聽了,便換了身衣裳往茂園去,剛進門聽見裡頭聊得熱鬧,一個聲音說:“姨母如今是什麼都足了,哥兒這樣好的前程,又娶了個可心的孫媳『婦』,將來只等抱重孫子,再沒什麼缺憾的了。”

雲畔腳下頓了頓,太夫人身邊的玉瀝出來見了她,笑道:“夫人來了。”一面躬身引導,“快請進去吧!”

雲畔進了內室,見太夫人坐在上首,王妃和來客在一旁陪坐,跟前還站一個和自己一般大小,年輕標緻的姑娘。聽先前的話頭,貴客應當是胡太夫人孃家的親戚,只是帶了個女孩兒來,不知是什麼打算。

雲畔面上自然不流『露』出來,只管含笑上前,王妃抬手介紹,“這位是祖母的表甥女,夫家姓曹。”又比了比站在一旁的女孩兒,“這是曹姨母的女兒安容,是還比你小兩個月,你叫她妹妹是了。”

那位曹姨母和安容都站起身來,兩下裡見了禮,復又說上幾句客套話,曹姨母掖袖子道:“我家在隴州任郡府判官,常年不在上京,因此你和忌浮成婚,也沒能來道賀。今日是頭一回相見,我瞧真是喜歡得緊,也是太夫人好福氣,聽說掌家置業樣樣精通,倒叫人好生豔羨呢。”

太夫人見了孃家親戚,總是很歡喜的,一頭叫她坐,一頭笑道:“忌浮如今是不要我『操』心了,你家哥兒上年不也娶了媳『婦』麼,如今怎麼樣了?”

曹姨母笑容滿面,“今年交夏時候,得了一雙兒子,孩子倒是很好,只是辛苦了媳『婦』,遭了好大的罪,如今養呢,身子慢慢也好起來了。哥兒上年謀了個差,不過是個八品的縣丞,官雖小了些,好在年輕,日後總擢升的機。”

太夫人點了點頭,“年輕人一步步穩紮穩打,倒也不是壞。”說望向下首端坐的安容,笑問,“容兒呢,今年也十六了,可定了親啊?”

雲畔聞言,轉頭瞧了那位表妹一眼,見她紅臉,只是低頭不說話,是女孩子面嫩,不好意開口。

還是曹姨母接了話頭,撫膝道:“在隴州的時候倒幾家富戶來提親,我的意,還是讓孩子回上京來。到底在那麼偏遠的方出了閣,便要一輩子在那裡,咱原也是京都人,根兒在上京呢,犯不把孩子送得那麼老遠,往後年紀大了落葉歸根,連孩子的面都見不上。”

雲畔在邊上聽,分辨出來,曹家的官職位不高,家主是六品,且又是表親,按道理,其實是不必特意把她招來相陪的。她又打量了那位安容表妹兩眼,心裡隱約了三分猜測,但也不敢完全往那上頭,那再聽一聽,後頭說些什麼吧!

然,又閒話了幾句,太夫人啜了口茶道:“我如今家道平穩順遂,只是不及你福氣好,一下子得了兩個孫子。我記得曹家好像專出雙生,你那郎子和他哥哥不是一胎裡來的嗎。”

曹姨母道是,打趣說:“他家兩個姐姐也是雙生,雙生又生雙生,親近的人常拿這個說笑,說一客不煩二主,索『性』一胎生兩個,倒少了好些麻煩。”

太夫人點頭,“這種兒,竟也是老輩傳小輩?你瞧你家鍾哥兒又得了兩個……”邊說,邊瞥了安容一眼。

曹姨母只是笑,矜持說:“這種也不敢打保票,來是比別人更容易些。不過這樣也不好的,男人倒沒什麼,受罪的還是女人。”

太夫人卻爽朗道:“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雖苦些,將來卻是雙倍的福氣。我瞧容兒的面相生得好,一看是個造化的孩子,日後隨你母親多走動走動,咱也替你物『色』點兒,將來許個好人家,一輩子的富貴全在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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