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宋皎怔怔地站在原地, 渾身冰冷,直到太子把他鬆開。

可是就算被鬆開,宋皎卻一步也走不動, 他腿腳一軟,就要直接摔倒在地。

太子扶了他一把, 他才回過神。

宋皎重新跑回房間,在爺爺放下衣袖的時候。

宋爺爺的臉色更加蒼白, 又勾起唇角, 朝他笑了一下。

宋皎上前,握住爺爺乾枯的手。

宋爺爺對他說:“不要哭。”

而後太子進來, 宋爺爺又輕聲問:“謝太衝到哪裡了?”

太子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回丞相, 父皇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再有兩三天應該能到。”

宋爺爺輕笑一聲, 彷彿什麼也不擔心, 雲淡風輕:“行。”

系統從商城裡拿出來的解毒丸, 宋皎全部拿給大夫們,讓他們看一看有哪些能用。

大夫們原本已經不抱希望了,但是宋皎態度堅決, 他們看著宋皎通紅的眼睛, 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看了看幾種藥。

他們眉頭緊鎖,誰都不想出面對宋皎說重話。

解毒丸吃下去,至多緩解痛苦, 讓丞相不必再用放血的法子苦苦支撐, 毒藥已經深入骨髓, 拔除不了了。

他們不肯說, 宋皎便想著, 解毒丸一定是有用的,況且,今天爺爺吃了解毒丸之後,看起來好了很多。

宋皎把油紙裁成小塊,用小紙把爺爺每天要吃的解毒丸包好,每天、每月、每年,都存起來,以備以後慢慢地給爺爺吃。

宋爺爺看著他這樣忙活,也沒有說破,由他去了。

他總要做點事情,才不會這樣難過。

宋皎無時不刻守在爺爺床邊,到時候了就伺候爺爺喝水吃藥,陪著爺爺吃飯。

宋爺爺精神好些的時候,會口述一些事情,旁人便會拿著紙筆,把他說的話都記下來。宋皎是絕不肯記的,爺爺又沒有怎麼樣,以後有什麼事情,他自己會說的,不用記下來。

這天晚上,宋皎給爺爺擦了擦臉和手,再給他喂了一劑解毒丸。

“爺爺,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

就像是小時候一樣撒嬌。

宋爺爺點點頭:“嗯。”

宋皎點起一支蠟燭,放在外間,昏黃的燭光隱約照進來,投在榻前的地上。

老黃狗身上的皮毛不復光澤,燭光給它添上一重暖融融的光。它趴在床鋪前面的地上,盤著身子,像是在守護他們。

宋皎給爺爺蓋上毯子,然後在床鋪外邊躺下。

“我要在外面睡,不然爺爺會掉下去的。”

“嗯。”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也是這樣。

宋爺爺受了傷,躺在床上,宋皎和他一起睡覺,說要誰在外面。

當時的宋皎尚且小小一隻,宋爺爺單手就能舉起來,把他放到裡面去。

宋皎躺好了,給爺爺拍拍心口:“爺爺快點睡,你想不想聽故事?睡前故事噢。”

宋爺爺道:“你說。”

“那我給爺爺講一個三隻小豬的故事,從前有三隻小豬,他們要建房子,第一只小豬……”

宋皎也長大了,原本要看著系統給的繪本講的故事,也能夠講得十分熟練了。

講完故事,宋皎看了一眼爺爺,爺爺已經睡著了。

翌日清晨,宋皎醒來,看見宋爺爺的臉色好了不少,稍微松了口氣。

隨後宋爺爺醒來,宋皎便道:“我去給爺爺打水洗臉。”

他很快就重新回到榻邊,擰乾巾子,輕輕地給爺爺擦臉,害怕弄傷他。

洗完臉,漱完口,宋皎又拿出一把小梳子,給爺爺梳了梳頭髮,梳完頭髮,再梳梳鬍子。

宋爺爺的鬍子只有幾根零星的白顏色,一點也不顯老。

宋皎輕輕地把爺爺的鬍子梳整齊,就把梳子收起來了。

宋爺爺道:“卯卯,過幾天,你幫爺爺把頭髮和鬍子染一下。”

宋皎癟了癟嘴:“爺爺自己染嘛,黑黑的弄到手上,很不好洗,爺爺自己染。”

宋爺爺無奈點頭:“好好,自己染,爺爺自己染。”

今天一整天,宋爺爺的精神一直都很好,宋皎好像看到了一點希望。

這天晚上臨睡前,宋皎開啟裝著幾百顆解毒丸的小匣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紙包,開啟來,化在溫水裡,餵給爺爺喝。

宋皎道:“爺爺今天看起來好很多了,等把這一盒都吃完了,爺爺就好了。”

宋爺爺點點頭:“對,等把這一盒都吃完了,爺爺就好了。”

宋皎想了想,又道:“我上次吃醉蟹吃醉了,爺爺還讓我寫保證書,保證以後注意飲食。等爺爺好了,爺爺也要寫保證書。”

“好,爺爺也寫。”

宋皎笑了笑,爬上床,給自己和爺爺蓋好被子。

還是像昨天一樣,外間點著蠟燭,大黃狗趴在地上。

宋皎又問:“爺爺,你想不想聽故事?睡前故事。”

宋爺爺沒有說話,宋皎便道:“那我給爺爺講一個小公雞的故事……”

可是宋爺爺卻道:“卯卯,你是從哪裡聽來這些故事的?這麼些年,爺爺可從來沒見到過寫著‘三隻小豬’、‘小公雞’的書。”

“我……”宋皎抿了抿唇角,“我是在夢裡看到的。”

“真的?”

“真的。”

“那你的夢裡,還有什麼?”

宋皎抬頭看著爺爺,對上他清澈透亮的雙眼,再加上系統沒有阻攔。

“我的夢做了五年,夢裡沒有爺爺,也沒有其他爺爺,只有一個幼兒園爺爺。幼兒園就是,沒有家人的小孩待的地方。夢裡有藍色的房子,我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我會說順口溜,還會唱兒歌,還有講故事、疊東南西北。後來我死掉了,夢就醒了,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爺爺就在我身邊。”

宋爺爺頷首:“原來如此。”

“爺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早在五歲那年,就纏著爺爺說這個世界沒有的故事,要玩這個世界沒有的東西,要吃這個世界沒有的食物,甚至還纏著爺爺,說要玩手機。

宋爺爺不可能不懷疑,一夜之間,自己的孫子說起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宋皎不敢看他:“爺爺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是系統不讓我告訴你。但是他說,我和五歲那個宋皎就是同一個人,我就是你的孫子。”

“是。”宋爺爺點了點頭,“是同一個人。”

宋皎抬起頭。

宋爺爺道:“確實是同一個人,你剛出生的時候,有個算命先生說,你魂魄不全,要等你五歲的時候,才能恢復正常。”

“那……”

“你經常抱著系統,和系統說話。你們兩個還經常躲在角落裡,偷吃零食。你偷吃零食,也不愛擦嘴,有一回吃著吃著就睡著了,還有半塊餅乾握在手裡,那時候爺爺拿著半塊餅乾,走遍了慶國國都,也沒有找到賣這種餅乾的鋪子。爺爺太瞭解你了,你一點都不會撒謊。”

宋皎的雙眼早已經被眼淚糊住了。

他當時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掩飾,在宋爺爺面前,就是小孩子耍開心。

宋爺爺看著他,抬起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你現在嘚吧嘚吧的,可是你五歲之前,是個小啞巴啊。”

爺爺怎麼會看不出來?

爺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從宋皎開口喊“爺爺”的那一刻,宋爺爺就認出來了。

可是他從來都不跟宋皎提起,在宋皎不小心露出馬腳、慌亂掩飾的時候,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宋爺爺害怕嚇到這個迷路五年、好難好難才找到家的孫子。

“爺爺……”

“不要怕,不要哭。”宋爺爺幫他擦去眼淚,“爺爺永遠愛護卯卯。”

當天夜裡,宋爺爺的情況就急轉直下。

宋皎慌了神:“明明白天還好好的,明明白天還好好的……”

大夫們暗示他,試圖讓他明白,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做——

迴光返照。

小小的房間裡擠滿了人,但人人都沉默不語,走進走出也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大夫們給宋爺爺施針,宋皎站在一邊,緊張地盯著床上,老黃狗趴在他腳邊,也懶懶的。

沒多久,大夫們就收起銀針,宋皎連忙問:“好了嗎?這樣是好了嗎?”

大夫們看了他一眼,用他們認為已經是明示的目光。

宋皎愣在原地,不肯去想他們的意思。

忽然,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

宋皎怔怔地轉頭去看。

是那個裝著解毒丸的匣子,他放在桌上,被一個經過的侍從碰倒了。

匣子摔在地上,裡面包裝用心的解毒丸散落一地。

侍從們連忙蹲下去撿,宋皎也要跑過去撿,卻因為表現得太過悲痛,被旁人攔住了。

他看起來不太好。

宋皎一邊試著掙開束縛,去撿藥丸,一邊直接說出來了:“系統,再從商城換一點解毒丸……再從商城換一點,求你了,求你了……”

侍從們把他拉住,系統只能應道:“好好好,你別哭,全部都給你,全部都給你。”

宋皎被人按著,旁人都以為他要吵鬧,可是宋皎看見床上躺著的爺爺,馬上又安靜下來了。

噓,爺爺在睡覺。

人都退出去了,宋皎獨自一人,在爺爺床邊守了一夜。

天色蒙亮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盔甲摩擦的聲音,隨後房門被開啟,榻上的宋爺爺彷彿有所感應,也睜開了眼睛。

宋皎驚喜地喚了一聲:“爺爺……”

宋爺爺的聲音卻比之前都要小,倘若不是看見他嘴唇在動,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在說話。

他抬起手,碰了碰宋皎的臉頰,下一秒,盔甲上還帶著晨露的謝老當家就到了床邊。

“撲通”一聲,謝老當家在榻前的地板上坐下,他神色焦急,緊緊地握住宋丞相的手,喊了一聲:“丞相。”

宋丞相垂下來的眼睫顫了顫:“陛下,一統天下未竟,我要先走一步。”

謝老當家喉間哽塞,嗓音粗啞:“你別胡說,別胡說,治得好,治得好。”

宋丞相繼續道:“我走之後,不必掛喪,陛下勿念,戰事為重。”

他頓了頓,重新蓄起一點力氣,就開始說話:“戰事請陛下多上心,陛下勇猛有餘,智謀不足,往後行軍,務必三思。”

“你別說話,省點力氣。”謝老當家肯定是沒聽進去的。

“國事可問太子,太子忠厚,穩紮穩打。”宋丞相咳了一聲,但很快就忍住了,“陛下與太子父子一心,一統天下可期。”

謝老當家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我不要,老子不要,老子就要問你。”

宋丞相笑了笑:“我生平一大遺憾,便是蹉跎了四十年,在四十歲才遇見陛下。他鄉知己,相見恨晚,屈指算來,短短十年。”

謝老當家連忙點頭:“對,十年,十年還不夠。老子命令你,好起來,再來十年,再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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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丞相臉上仍帶著笑,抬眼看向宋皎:“還有一個遺憾,卯卯才十七……不能看到卯卯束冠……”

謝老當家道:“能看得到。”

“看不到了……”宋丞相道,“把我箱子裡,那個白玉冠拿出來。”

謝老當家轉頭要吩咐侍從,想了想,還是自己上前去拿。

他很快就拿著白玉冠回來了:“問學,問學,拿來了。”

“卯卯……”

宋皎被謝沉扶著,臉上都是淚水,他推開謝沉的手,然後上前:“爺爺。”

宋丞相對謝老當家道:“我沒力氣,陛下,你給他戴上,從今往後,卯卯就是陛下的親孫子,陛下照顧他,別讓他受委屈。”

宋皎坐在謝老當家面前,謝老當家小心翼翼地給他束頭髮,連聲應道:“我知道,我知道。”

謝老當家轉過身,握著宋丞相的手:“來,你來,你這個親爺爺來。”

宋丞相勉強支起身子,被謝老當家牽著手,給宋皎束頭髮。

宋皎背對著他們,早已經泣不成聲,身形止不住地顫抖。

忽然,宋皎感覺放在他頭髮上的手滑了下去,宋皎猛然回頭,正好看見爺爺閉上眼睛。

就像是眨眼一樣。

可是這一次閉上之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他的手也落下去了,謝老當家試著握住他的手,可是不知怎麼的,就是握不住。

謝老當家極少極少地用上了自己的自稱:“宋問學,朕現在下旨,朕命令你馬上睜開眼睛,馬上坐起來,馬上和老子說話。”

他回過頭,大喊道:“快擬旨,讓宋問學睜開眼睛,快!快啊!”

宋皎坐在榻邊,抱著爺爺,腦袋靠在他的心口,怔怔的,整個人一動不動,只有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沾溼被褥。

謝老當家捏著絹帛、剛寫好的聖旨,站在床邊:“宋問學聽旨,宋問學聽旨……”

他一刻也閒不下來,聲若洪鍾地念了好幾遍聖旨,又抓起宋丞相的一件衣裳,不顧眾人阻攔,爬到了屋頂上。

他將宋丞相的舊衣裳展開,舉過頭頂,一邊還在念聖旨,聲音傳得極遠,穿透雲霄。

眾人勸不住他,只能隨他去了。

底下事情多,要給宋丞相穿衣裳、束頭髮、買棺材,都是太子在排程。

侍從們忙起來,漸漸地,竟然忘記了謝老當家還在屋頂上。

一直到這天夜裡,打更的人隱約看見屋頂上有一個人影,舉起燈籠一看,才發現,陛下還在屋頂上。

他垂著頭,頹喪地坐在屋脊上,懷裡還抱著宋丞相的舊衣。

侍從們拿來梯子,挨個兒上去勸,可是謝老當家就像是一座倒塌的山一樣,坐在那裡,巍然不動。

後來太子上去勸,他也不為所動。

最後太子從梯子上爬下來,道:“去看看卯卯怎麼樣了,看他能不能過來一趟。”

侍從們便過去看。

宋皎白天給爺爺換好了衣裳,染了頭髮,宋爺爺一頭烏髮,連鬍鬚都是黑的。

地上擺著燭臺,此時他和謝沉正坐在床邊,也不哭了,只是安安靜靜地陪著爺爺。

侍從們小心地走到他身邊,輕聲跟他說了幾句話,宋皎緩緩地回過神,站起身。

他爬上屋頂,在謝老當家身邊坐下。

“謝爺爺。”

除了這一句話,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他自己都難過得難以開口,怎麼還能安慰別人呢?

爺孫兩個就這樣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老當家從自己的臂彎裡抬起頭。

他的頭頂就是一輪明月,藉著皎潔的月光,底下人全都看見了。

謝老當家的頭髮鬍子,原本“怒髮衝冠”的粗硬的頭髮,原本比臉還大的大鬍子,一夜之間,全都白了。

像月光一樣。

謝老當家在屋頂上又待了一會兒,便拍拍宋皎的手臂:“走吧,咱們下去了,在上邊吹風要著涼,等會兒你爺爺又罵人。”

謝老當家先爬下屋頂,而後宋皎下來,謝老當家就在下面護著他。

他滿懷期待地走進房間,期望看見自家丞相能夠睜開眼睛,跟他說話。

可是事與願違。

沒有,丞相雖然穿得漂亮,卻沒有睜開眼睛。

床邊放著銅鏡,用來整理儀容、正身正行的銅鏡。

謝老當家站在榻前,也站在銅鏡邊,一偏頭,就看出自己和丞相的差別。

他的丞相依舊年輕,鬚髮烏黑。

而他年老,白髮蒼蒼。

僅僅一夜,謝老當家就預見到往後沒有丞相的、形單影隻的十數年。

他不願承認丞相已死,轉身便走,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隨便找了一個房間,把房門給鎖上,也不點燈,就自己一個人待在裡面。

清晨,範開把早飯放在門前,然後敲了敲門:“陛下。”

房裡忽然傳來謝老當家的聲音:“下毒的人抓到了沒有?”

“底下人還在查……”

“全抓起來!”謝老當家在裡面摔了東西,怒吼道,“慶國文人蓄意謀害,柳家私藏慶國文人,窩藏奸人,柳致還是羌州守備,罪加一等,全抓起來!砍腦袋!為丞相報仇!”

看來宋丞相臨終前的囑咐,他是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範開道:“陛下,僅是一人下毒,旁人罪不至此,只怕……”

“砍了!全部砍了!”

忽然,房裡傳來“嘭”的一聲巨響,範開連忙用鑰匙開啟房門,推門進去。

謝老當家捂著腦袋,倒在地上,目眥欲裂。

也是在這個時候,在爺爺身邊發了一晚上呆的宋皎,忽然回過神,想起自己已經一晚上沒聽見那只大黃狗叫喚了。

他站起來,環顧四周,看見那只大黃狗盤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宋皎走過去,摸見它已經冰冷的腦袋。

宋皎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死的,或許在爺爺之前,先去為爺爺探路;或許在爺爺之後,追隨爺爺而去。

宋皎蹲在地上,摸著它的腦袋:“別丟下我……”

幾天之後,齊國宋丞相過世的訊息,傳遍各處。

百姓們自發披上粗麻,為丞相送行守孝。

就連慶國,雖然慶國官府明令禁止,卻還有許多百姓在自己家裡,偷偷穿上麻衣,為宋大史官設一個長生牌位。

剛剛被召回慶國國都的公儀修老先生,聽見這個訊息,還沒下馬車,便口吐鮮血,暈厥過去。

他在去年出使齊國的時候,就告訴宋皎,倘若他年自己身死,不必來慶國冒險。

他是打定了自己要先死的主意的,可是……

可是宋問學怎麼能先他一步?宋問學怎麼能先他一步?

齊國皇帝身體不適,由太子主持宋丞相的喪禮,伐木頭做棺材,把屍首放進去,一個千人隊伍,沿途還有無數百姓相送,護送丞相回鳳翔城。

一路紙錢鋪地,猶如西北大雪。

宋丞相從羌州城回鳳翔城的那天,晴空萬里。

太子帶隊,宋皎一身白衣,抱著爺爺的牌位,走在最前面。這陣子都沒怎麼休息,吃不下也睡不好,神色憔悴,眼睛裡都是紅血絲。

謝沉就在他後邊,同樣是一身白衣。剛啟程的時候,他和其他七個人一起,把宋丞相的棺材抬出門,抬上馬車。

相送百姓無數,都默默地、站在路邊。

出了城,眾人忽然看見,謝老當家帶著人就在前面。

他就站在一片空地上,面前跪著上百個穿著白衣囚服的人,這些都是柳府的人,羌州守備柳致也在其中。

他們跪在地上,周圍堆著木柴,謝老當家身邊的範開,舉著火把。

宋皎是最後一個抬起頭的,他被嚇了一跳,然後上前:“謝爺爺。”

謝老當家一擺手:“卯卯,你別管,繼續走,謝爺爺給你爺爺報仇。”

“謝爺爺……”

謝老當家卻固執如牛,厲聲道:“範開,點火!讓他們給丞相陪葬!”

範開舉著火把,也有些遲疑。

正當此時,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間起了風,風捲起地上的紙錢,吹來一片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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