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楊雲貴的催促，李良卻是不急，慢悠悠道：“急什麼？洗沙這行當雖說是看天吃飯，但也是有些講究的，就拿你地裡這幾塊板來說，拋開那塊最大的先不說，剩下四塊，先動哪個後動哪個都有說道，你總希望能有個開門紅吧？”
李良這番話算是打到楊雲貴的心坎上，這年頭農村裡的人本就迷信，更別說這地裡淘金本就是看天吃飯，如今村裡哪家淘金前不得去靈官廟拜拜？楊雲貴自然希望能來個開門紅，圖個大發利市的吉祥兆頭。
楊雲貴興奮的直搓手，樂不可支的道：“行，都聽你的，你說咋弄就咋弄。”
兩人說的熱鬧，可旁邊有人不高興了，只聽周老摳一聲冷哼，看著李良道：“小娃娃，曉得什麼叫‘半灌水響叮噹’？莫要學點皮毛就在那顯擺，還想學人點開門紅，回去再多練幾年再說。”
周老摳滿嘴怪話很是不客氣，李良聽著這些話算是咂摸出來了，這周老摳三番兩次針對自己是誠心找自己的茬，至於原因說起來也簡單，無非就是‘同行是冤家’。都說賣石灰的和賣麵粉的不對付，更別說李良爺孫和周老摳爺孫是吃同一碗飯的。
別看如今這十裡八鄉的洗沙熱越來越盛，可沙金終究是地裡的東西，挖一點便少一點，說不定哪天就挖沒了，周老摳肯定也是看到了這一層，這才想把同行都踩下去，他就可以多接點活。
再加上今天李良是孤身一人，老爺子不在身邊，周老摳這是逮準機會要欺負李良年紀‘小’了。
想明白這些，李良哪還會客氣，張口就罵：“周老摳，我本來敬著你年齡大，可你這老不休今天誠心找我的茬，行！那就劃下道來，咱們藉著楊雲貴的地頭掰掰腕子，誰輸了誰自己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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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都愣住了，沒想到李良這暴脾氣一點就著，楊雲貴的二爸楊乃文當即想站出來說和下，可週老摳不給他機會，這老鬼陰惻惻的笑道：“行啊，那咱們就比比。”
這老鬼就是想激怒李良，畢竟年輕人衝動魯莽，如今眼見李良上鉤，他哪裡會讓旁人阻擾。只是他絕對想不到李良打的也是相同的主意，李良可是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很清楚像如今這樣家家戶戶都洗沙的日子長不了，在這之前能將周老摳踩下去，他就能多搶些洗沙的活，何樂而不為？至於會不會輸，李良自信比洗沙他還沒怕過誰。
所以，李良看著想說和的楊乃文道：“楊二叔，這是我們手藝人之間的事情，你就別摻和了。
再說了，我和周老摳較量也是好事，至少誰都不敢磨洋工敷衍是不？更別說什麼耍手段，動動手腳把多的金洗到尾沙裡面去。
咱們這淘金的手藝人說穿了靠的是個‘信’字，耍手段這麼大的罪名我李良可擔不起，否則我以後怎麼在這十裡八鄉混？”
聽著李良的話，眾人品出來了，都曉得李良是要讓周老摳把之前的話收回去，這事關一個人的信譽，可大可小，但李良也找好了由頭，話也說的漂亮，他們自然就不好再干預。
周老摳自然也聽明白了李良話中的意思，不過他只是嗤笑了一聲，他可不認為自己收拾不了個小娃娃。
“咱們就比比點出開門紅，你我一人選一個板，看誰最後能洗出的金子多。”
說完，這老鬼也不等李良回應，帶著自己孫子徑直下到東邊的坑裡，直奔當中一塊板。這方坑裡共有三塊板，除開那塊最大的，還剩下兩塊稍小些的板，周老摳選的是大板旁邊的，這老鬼是之前在坑邊就已經看好了，就等著李良跳坑。
“我就選這塊，剩下的你選吧。”
周老摳就如同盯著獵物般看向李良，李良也不以為意，只道：“行，不過輸贏如何說該定下吧，當著楊家這麼多人在場，也正好做個見證。”
“簡單，若你這小娃娃贏了，日後有你爺孫倆接的活計，我絕不摻和。反過來若是我贏了，那以後我接下的活計，甭管主家請沒請你爺孫倆，你爺孫倆也不能摻和進來。”
聽到這話，李良真是氣笑了，罵道：“周老摳，你真當我李良是傻子啊？憑什麼你一個人賭我和我阿爺兩個人？憑你臉大？你甭在這上面耍心機，要賭就是你爺倆對我和阿爺，誰輸了以後照面自己滾蛋，就連今天楊家這活也一樣！”
沒糊弄到李良，周老摳心頭微微嘆了口氣，可都到這一步了，他自然不可能慫，只道：“成！”
李良也不再多說其他，就準備下坑，不曾想這檔口門簾被掀開來，李良的爺爺正巧從外面走了進來。
“爺。”
李良欣喜的喊了一聲，便迎了上去。
和婆婆陳玉芬不同，爺爺李漢民的個子高高大大，身子骨也硬朗，在李良的記憶中爺爺一直到七十多歲還很硬實，放牛割豬草劈柴都很是麻利，李良上輩子也以為爺爺會是高壽，還想著等自己發了財老爺子也動不了，便接到自己身邊孝敬。沒曾想老爺子有一次上房補瓦，一腳踏空從房背上直接摔了下來，若非僥倖掉進了屋後的那條水渠中，當場就去了。
可即便如此，老爺子那次也是受了大罪，股骨頭粉碎性骨折，一條命去了大半條，後來在床上挨了兩三年，終究還是去了。
一想到這些，李良眼角不禁溼潤了，只好低著頭不讓阿爺看見。
老爺子是見慣風雨的人，一進棚子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他看了眼李良，隨後目光疑惑的在棚子內掃了一圈。
楊雲貴的二爸楊乃文走了過來，一邊給老爺子發煙，一邊道：“李大爺，你們家良娃子如今出息啦。”
說著，便將李良之前在飯桌上立得規矩先說了出來，他也不是告狀，只是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後面還感嘆李良人小卻已經有了心思，懂得為將來盤算，直說老爺子有福氣，以後等著享李良的福。
周圍人也是跟著起鬨，什麼良娃子想婆娘了，要獨門獨戶的單幹什麼的。農村人說話隨便，沒那麼多講究，老爺子和李良也都沒往心裡去，老爺子只是目光有些複雜的看了眼李良，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周老摳一吭聲，棚子裡的氣氛又凝重起來，等到周老摳將李良之前的對賭說出來，其他人都不說話了，棚子裡靜悄悄的，大家都知道這是兩家洗沙手藝人的話事人直接對上了，這事兒可不小，一旦老爺子也應下來，那可真是有熱鬧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