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用。

幾顆番茄被置入了杯中打碎均勻成了浮著殘渣的番茄汁,經由艾琳的手送到了意識仍有些恍惚的泰恩手中,而在他的對面,蕾溫正品著她剛泡好還冒著熱氣的紅茶。

沒有多做言語,泰恩端起杯子將裡面的番茄汁一飲而盡,番茄特有的口感開始刺激起他遲鈍的神經,對於喝醉酒的人,這是一劑有效的良藥。

這次沒能嚐到店長的紅茶,我還真是有些遺憾。

很遺憾,還是下次吧,我這裡的紅茶可是一種濃茶,現在喝下去只會對你剛剛飲用喚靈散的腎臟產生負面影響,所以還是先來些實際的吧,泰恩先生。

放下手裡的茶杯,蕾溫略帶遺憾地看著擺在她身邊的一套茶具,其中有一個茶杯的位置出現了空缺,拜索米德和埃雷諾所賜,失去的那只已經化為了毫無價值的碎片。

這次真是添了不少麻煩,讓您見笑了,店長。

對於泰恩為店裡造成的困擾蕾溫並沒有放在心上,這個男人造成的破壞僅僅是需要暫時換上一張新地毯的程度,不過因為它沾上了浴血藤花的花汁,清理起來似乎要花上額外的不少功夫了。

把這句話留給我家的店員吧,你突然倒在地上,驚嚇到的可是她而不是我啊。

正式上班第一天就碰上這種事,艾琳這孩子的運氣還真是不怎麼好,不過這孩子並不是遇到這點意外就會產生退意的人,對她蕾溫一點都不擔心。

似乎是早已預料到泰恩準備向自己道歉,艾琳搶在他的動作之前阻止了他,這應該還是第一次,女孩要面對來自年長者的致歉,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她,選擇了用自己的行動去主導她與泰恩間的互動。

我沒關係的,請不要在意,倒是您平安無事這個訊息讓我松了一口氣。

慌忙擺著手的女孩有些笨拙地表示著自己的心意,而她這副可愛的模樣讓已經恢復清醒的泰恩微微露出了笑容,看著艾琳的舉動,他又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他女兒的影子。

看來您找到了一個好店員,店長。

嗯,我也這麼認為呢,她是一個讓人放心的好孩子。

保持著從容不迫的姿態,蕾溫輕鬆愉悅地收下了這個讚美,而坐在她身邊的艾琳在聽到少女當著其他人的面前誇獎自己後,雖然表情上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心中還是產生了一絲欣喜,只是......少女那種彷彿是在誇耀自己孩子般的語氣....多少讓她有些感到難為情。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次你做出的改變也不少呢,泰恩先生。

泰恩聽出了蕾溫話裡的遺憾,對此,他只能默默地點點頭,事已至此,憑他個人的意志已經無法左右他選擇的道理了,他,已經回不去了。

我說過,我不會唾棄嘲笑您選擇逃避這個結局,既然您做出了抉擇,那麼我會祈願著您在前方能夠得到您想要的東西。

只是其中有一點讓我感到了深深的惋惜,似乎您並不是因為我製作的喚靈散而最終下定了決心,而是因為其他的什麼東西,這讓我不得不十分好奇,您知道,我作為一隻魅魔,對能引導人情感思想的存在是非常感興趣的。

隨著話鋒一轉,蕾溫將二人交談的內容轉到了她所感興趣的問題上。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跟我說說那個東西嗎,就是那個您曾經提到過的,叫做極樂的東西?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泰恩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剛剛恢復清澈的雙眼內閃過一瞬迷離,隨後又及時清醒了過來。

我....說過了這個名字?

他不太確認起自己是否在踏入這間店時打破了自己已經約定好要死死保守的秘密,不過看現在情況,多半是他在意識不清醒時確實說漏了嘴,讓蕾溫這只魅魔嗅到了能引起她注意的奇妙氣息。

啊呀,真是難辦了,明明我已經約定好了,絕對不會向其他人透露這個訊息來著,看來我還真是一個無法派上用場的沒用男人了。

沒關係,畢竟我是一隻惡魔,並不是人類,在狡詐的魔族面前,區區人類又怎麼能阻止它們奪取自己心中的秘密呢,就當是被我強迫了,您還是不必抱有心理負擔會比較輕鬆哦?

見少女用輕鬆的語氣調侃起二人身份之間懸殊的差距,泰恩也只能回以一個苦笑,從一開始,他便不認為自己能夠瞞得過這只魅魔什麼,並不需要她以這樣的方式來瓦解他內心中的防禦,降低他的罪惡感,他便沒做任何意思抵抗的選擇了投降。

我可以告訴您真相,店長,如果您覺得自己聽到的並不是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的話。

嗯哼,我會有自己的判斷。

對這沒有必要的多餘關心,少女十分自信的不屑一顧。

來自惡魔的輕蔑並沒有讓泰恩懊惱,只是有一句話,他還是希望對方能不厭其煩的聽進去,作為一個善意的警告。

我知道,惡魔是自認為比人類高一個等級的生命,對我們的所有一切,你們總是以蔑視的角度俯視著我們,我能理解這份偏執的高傲,但是,如果您想要插手這件事的話,我希望您能適可而止。

泰恩已經放下了心裡的包袱,所以這句話並不是無意義的躊躇,而是一個真正發自肺腑,以清醒理智做出的發言,蕾溫聽得出來,他希望自己不要過多深入的時候,是把自己與她放在了同一個十分卑微的境地,望向了頭頂那不可視的神秘。

潛臺詞是,泰恩認為這裡面有著即便是惡魔也無法處理的棘手問題,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如此草率地決定說出這個秘密的主要原因。

縱使蕾溫知道這是泰恩的好意,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被小瞧了,而且從一個客觀角度來說,一個靠著致幻劑來逃避現實的癮君子,他對任何事都不抱希望,認為生活很艱難是十分正常的反應,再加上面對幻覺時對現實的混淆,蕾溫認為他多少還是對事情的分析上出現了偏差,像講故事一樣摻雜了誇張的元素。

嗯,好吧,我接受你的勸告,會把持在一個正常範圍內的。

至少在口頭上,她還是順應了對方的心意答應了他。

.........................

我覺得,冥冥之中,那個晚上的奇遇是我已經被註定的命運。

思緒跟隨著記憶回到了一個看不到月亮的漆黑之夜,就像神明拋棄了這世間一樣,只有人們殘存的燈火勉強照出了特洛迪亞的輪廓。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毫無原因的,腳下的步子帶著身體來到了一個酒館內,現在我已經忘記了那裡的樣子,那裡的名字,但那確實是個酒館,因為有著許多的人在那裡喝著什麼,酒館內十分熱鬧,每個人都在縱情享受著夜晚,享受著這個奇妙之夜帶來的迷醉。

我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點了一些普通的飲料和飯菜,不知為何,我身邊的人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我一樣,只是單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意識飄向了未知的彼岸,哦,不,不對,並非只是我旁邊的人,應該說是這裡的每個人都像是那樣,除了我。

到底是看到了什麼才能露出那樣令人心痛卻又讓我嚮往的笑容,自己很好奇,他們的笑容中有著淡淡的苦楚,他們的眼睛裡,似乎有著我看不見的人在與他們共飲共舞。

當我喝得酩酊大醉後,我隱約看到一個人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真是奇怪,它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來著,我也已經記不清了,甚至連他的任何外貌資訊都忘記了,它有著一股奇怪的力量,能讓我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期待賢者釋出救市聖言的信徒一樣,耐心等待著它的發話。

它只問了我一個問題,一個對平常人而言十分可笑的問題。

你想再見到變為亡者的故人嗎?

接著,它說我不需要回答,因為它已經知道了我的答案,它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向著我已經空了的酒杯中倒了十分微量的未知液體,它告訴我,喝下去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在我還沒緩過神時,它已經從我的面前消失不見,不留一絲蹤跡,彷彿憑空從這裡蒸發了一樣。

我已經忘記了我為何要舉起酒杯,或許這也是在它的預料之內,我喝下了杯中的液體,毫無顧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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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眼前的世界發生了崩塌,就像一塊被撕碎的畫布,分裂成了千百塊無法再貼合在一起的碎片,而周圍的聲音,不知從何時已經聽不見了。

我聽到了海浪的聲音,當我再次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無人的海灘上,而比較奇怪的是,那裡的海水,像是摻雜了太多淤泥一樣,變成了淡淡的泥黃色。

接著,一個曾充滿在我記憶中的聲音出現在了我的身後,剎那間,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從臉頰上滑落,我不敢相信的回過頭....那是真的,絕不是幻覺....我敢保證,那絕對不是任何虛假的幻象。

我那死去的妻子就站在我的面前,擁有著逝世之前的那副美麗的容貌,當我的手碰到她時,我能感到活著的溫度,沒錯!她就在那裡!她....沒有死,她真的沒有死,我的內心在咆哮著...

當我抱住她時,我看到了她的雙眼中同樣盈滿了淚水,我能聽到她的心跳,我能感到她的情感,那個瞬間,我真的以為她沒有死去,只是離開了我與我的女兒,一個人呆在了這個沙灘邊上。

我不知道要重複說多少遍,但,那真的不是幻覺,真的不是,那來自靈魂的戰慄,來自情感的吶喊,正因為我無比確認她就在那裡,我才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淚水,啊,沒錯,她雖然已經從這個世界離開了,但她又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她,就是我的妻子,毫無疑問,她是亡者,而我,是能見到亡者的人。

在漫長的擁抱後,我與她無言的共舞在那沙灘上,沒有任何打擾我們,整個世界似乎只圍繞著我們二人旋轉,我們就是這裡的中心,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離....直到那黎明的曙光從海的那一邊緩緩出現......

我想抓住她的手,永遠與她在一起,哪怕放棄活著的資格,但是下一刻,一道鐘聲傳了過來,明明四周根本沒有鍾,她與那沙灘久開始消失在我眼前,最終,我只能她不捨地向我伸出了手,直到連最後一點身軀都消失在淡淡的溫暖陽光中,恍惚間,我發現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外面的陽光射入了我的窗內。

聽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場想沉睡不醒的美夢.......但,那的確不是夢,也不是幻覺,我彷彿陷入了魔怔,時間與靈魂被留在了那裡。

那一定是....來自神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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