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擊輕易得手之後,第二擊的誘惑便會變得更加難以抗拒,毫無隱蔽撤退或是轉移的打算,未等散落地面的骨渣停止顫動,第二道劃破蒼穹的紅光已如期而至。

應對突發的狙擊,還是蕾溫最先反應過來,她與修的位置完全暴露在了對方的視野內,因此如果有後續行動的話那麼很有可能會瞄準自己,於是她下意識地向前一個飛撲,想要讓自己先退到較為安全的位置上。

加害者無需任何猶豫,而受害者片刻的停頓將會為自己引上殺身之禍,不給少女任何機會,眨眼間死神已將鐮刀停在她的咽喉之前。

如果沒有他人的介入,這道紅光會像擊碎修的身體一樣在蕾溫躲避之前先貫穿她的身體。

滋....滋....

恍惚間,死亡與少女擦肩而過,亡者的救護使她重獲生機。

像是電流穿過的聲音,猩紅的危險光芒消失在洶湧翻滾的黑霧中,莉絲的及時保護把威脅埋葬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而逃過一劫的魅魔則是幸運而狼狽地翻滾到地面上,終是把性命保住了,直到這時蕾溫才意識到,這兩次攻擊間......似乎連見證結果的猶豫都沒有。

冷靜精準而致命,宛如沉默的機械劊子手,她們在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修殘碎的軀體赫然暴露在蕾溫眼前,四分五裂的頭骨中已找不到它原本的模樣,龜裂的幽深眼眶中無聲闡釋著戛然而止的命運。

死裡逃生的喜悅未停留一瞬,只差一步就萬劫不復的恐慌襲上心頭,壓迫摧殘著本就疲憊不堪的神經。

在被艾琳拉起來的期間,蕾溫的耳邊一直迴響著沉悶的嗡嗡轟鳴,連艾琳急躁的呼喚聲也聽不清了,意識變得渾濁,力量也無法很好運送到癱軟的雙腿上,饒是她不想認輸,早已到達極限的身體也不再允許她有任何亂來的行動了。

況且,問題還遠不止如此。

蕾溫,魅魔的身體再次感知到飢腸轆轆的訊號,熟悉而難耐的燥熱感,以及蠢蠢欲動的墮落意識在失去充盈的魔力後再次浮現。

忍耐著亂竄於體內的熱流,蕾溫勉強保持著清醒,將使用者體內的魔力壓榨掠奪到幾近一絲不剩的限度,這只是賢者之石的負面效果之一。

什麼東西,滾出來!

女皇的憤怒席捲整片平野,無以抗拒的壓迫感甚至波及到了無辜的蕾溫與艾琳,波動的霧氣像墨汁一樣融入殘留在地面上的水,繼而將它們化為己用變成堵截襲擊者的重拳。

伺機而動的黑矛準確無誤地刺入被裹在黑暗中失去視野四處逃竄的逃犯,莉絲有了擊中什麼的感覺,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一個紅色影子從她的攻擊中掙脫出來,速度依舊十分敏捷地混入濺起的煙塵中。

竟然敢在她的眼前傷害修,不可饒恕,不管它到底是誰,她一定要讓它付出代價。

命令你,停下來!

果然,只要是亡靈就無法違抗主宰的命令,從煙塵中竄出的影子毫無防備暴露在莉絲的面前,而等待它的是圍繞成一圈蓄勢待發的黑矛。

而當莉絲看到這個影子的容貌時,她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氣勢頓時減弱了不少。

這位神出鬼沒的偷襲者,它的樣子......

塞.....蘿?

就在不久之前消失在她面前的入睡者,把噩夢中的夢魘送到現實之中。

不,那不是塞蘿,你仔細看清了,莉絲。

出現在莉絲身邊的蕾溫用手指向了那個滿身通紅的怪物,確實如少女所說,除了容貌上依稀還有著海妖的影子,其餘地方再也找不到塞蘿的痕跡,尤其是那個半透明彷彿裝滿了水的紅色身體上長滿了如藤蔓般的組織,而像是長裙狀的花瓣遮擋住的下半身不見任何海妖的特徵。

gyaaaaaaa!

似是在驗證她們的推測,與塞蘿有些相像的詭影以四肢著地的方式趴在地上,發出了野獸般的嘶啞嚎叫。

這是什麼噁心的怪物,偏偏還頂著那家夥的臉......

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莉絲用數不盡的黑矛從空中悉數刺下,配合無法違背的言靈枷鎖,不管這東西到底是從何而來,它都無法躲過來自她的制裁。

只要是在這亡者之境中........

gyiiiii─────!

淒厲的尖嘯打斷了莉絲的如意算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即將被黑矛穿成刺蝟之際,怪物本該被命令束縛的身軀再次動了起來,只見它以違背身體能力的姿勢與速度躲開莉絲的攻擊,並從原地高高一躍而起,徑直撲向了莉絲。

肉眼可見的能量在它張大的嘴中凝聚,形成一個直觀不可忽視的威脅。

停下來,在我面前跪下!

gyiaaaaa!

強硬的命令與毫無理智的咆哮混入一團,形成分庭抗禮的局面。

gyaa!

隨即,僵局被轉瞬打破。

完全沒有受到法則的影響,紅色光束從怪物口中蓄滿射出。

莉絲姐,它的情況不對勁!

不用艾琳提醒莉絲也明白事情並不單純,於是再一次地,從怪物口中射去的紅色光束被升起的黑霧擋下,可這次,莉絲她們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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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

看著怪物異常活躍的樣子,莉絲陷入費解的漩渦,她可是亡靈的主宰,連塞蘿都無法抵抗主宰的命令,為何這東西卻能完全免疫她的能力......

這不是你的問題,矛盾的根源出在它身上。

蕾溫一邊讓莉絲後退做出牽制拉扯出距離,一邊說出了她的看法,還好因為這東西的亂入,現在兩個女孩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況。

不,這怎麼能算是好事呢,再清醒一些啊,我的腦袋,在這種時候失控就真的糟糕了。

它不會受到控制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是亡靈的主宰啊,莉絲。

花了大概三秒鐘的時間,莉絲終於搞明白了蕾溫的意思。

這個怪物,它......是活的?

想要得出這個結論並不困難,只是想要相信這個答案確實需要一些時間。

至少,它不會是單純的亡靈。

來到亡者之境的生者中,目前留存的只有艾琳與蕾溫,且在塞蘿的統治下絕對不可能留下其他生者,那麼這只活著的怪物是從何而來呢。

恐怕解答你我疑惑的關鍵就是它了。

然後你看─────

順著蕾溫手指的方向,莉絲注意到了怪物身上的另一個特質,隨著它的移動,肉眼可見的淡紅蒸汽正從它的身上散出。

它的氣息......正在逐漸減弱?

也許用不到我們出手,它自己就會逐漸消亡,所以......

留意著莉絲的神色,蕾溫不知該不該把自己的提議說出來,如果這只怪物只是某種暫時性的存在,那把不與它發生任何衝突待其自然消亡是最為保險的做法,這東西一直在全力戒備莉絲的攻擊,想要進行強攻將其殲滅並非易事,但是相對的,只要莉絲同樣把重心移到防守上,那麼怪物也很難再找到奇襲的機會。

現在少女自己無法再用魔法來幫忙,經歷上一次的偷襲,她不敢奢望自己每次都會那樣好運。

另外讓她擔心的是現在莉絲的精神狀態,修變成那樣恐怕已經凶多吉少,而這將會成為刺激莉絲失去理智的導火索......

我也同意這麼做。

嗯?是誰出聲贊同了她的看法,下意識去檢視聲音的來源,少女扭過來的疑惑臉龐撞上了一塊遍佈裂痕的頭骨。

哇!

猛地向後倒退兩步差點再次坐到地上,突然出現嚇蕾溫一跳的正是那具被光束擊碎的骸骨,幾分鐘前還四分五裂的肢體,現在正在重新拼湊成一個整體的模樣,像印象裡的軀體靠攏。

修..?

面朝疑惑中的艾琳,被叫到名字的鳥兒扭動起嘎吱作響的身體,十分勉強地揮了揮掉落著骨渣的翅膀。

讓你們擔心了,女士們,我並無大礙。

幽藍色的小小火苗隨希望再度燃起。

你能沒事真的是太好了,修。

呼。

不像蕾溫與艾琳那樣表現出明顯的意外,莉絲只是長舒一口氣,緊皺的眉頭微微緩和了一點,作為一個有著實體的另類亡靈,修肯定有著特殊的本領,它不可能就那樣輕而易舉死掉這點她早該想到的,可最後把她從失控邊緣來回來的還是感應在靈魂上的契約聯絡。

就按店長說得做吧,我們沒必要冒著風險去近距離接觸這東西,我們對它根本不瞭解。

看得出來,莉絲其實並不想就此選擇忍讓性的退縮拖延,她幾次攥緊五指怒視被黑霧隔離在外的怪物,修被擊傷是事實,軀體可以用魔力修復,不過代表它存在的靈魂火焰想要完全恢復只能透過時間的重新淬鍊,光天化日之下在她面前如此肆意妄為的暴徒,她無法原諒。

即使它與塞蘿的背叛有關也無妨?

她可以確定,這只畸形異種與發生在亡者之境這一系列事件脫不開關係,若問她自信的緣由,莉絲會用自己波動的心境來證明:有種未知的力量正在試圖影響著她的心智,不是出自於她自主產生的憤怒,而是被強加於意志上的產物。

我不想知道,莉絲。

與不想再找藉口的修對視半晌,莉絲明白了它的意願,進而做出決定。

..我明白了。

直到所有不受控制的棋子消失之前,女皇之位還無法牢牢坐穩。

把身旁三人的安全放在首位,莉絲加快了撤退的速度,並把防禦陣勢加深了幾層,用黑霧做出了與修做出的防護壁相似的守衛手段。

如果抓住它,我們能否找到有關海妖背叛的真相,零星的碎片能否湊到最後一片碎片?這到底是命運還是一場從頭到尾被設好的局?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現在只需完成最終的謝幕就好,只需等待這最後的威脅消亡便好。

一次又一次,緋紅軀體撞在牢不可破的牆壁上,雙爪與光束皆無法終結生者們鮮活的生命,時間為這名無意識的虐殺者帶來了一擊必殺的機會,卻也在這之後為它所有的行動都帶上了倒計時,剎那鑄就榮耀,永恆放走勝機,修與蕾溫的想法沒有錯,隨著蒸汽不斷冒出,它的身體正在一點點縮小,毫無停止的趨勢。

wuagyaaaa........

再度被數不盡的黑矛把進攻路線封死,它不得不退後到所謂的安全距離上,它不會產生氣餒的情感,畢竟它本身就沒有那樣的機能,在殘軀消失之前帶走被標記上的目標就是它唯一的目的,也是它的動力。

gyi.....gyaaa......

果凍狀半透明的眼睛轉了轉,在它身邊的一個小水坑染上了異樣的顏色,那是比它身體還要刺眼的紅色,淡淡的血腥味,有著惡魔獨特的氣息.......

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稀有的精華,在被煙塵掩蓋的空白中,怪異傑作孕育著未知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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