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群野蠻的猴子之所以撤退是因為想要利用地脈的魔力來攻擊我們?
坐在寬敞舒適的指揮室內,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性微皺眉頭,對氣喘吁吁不顧護衛阻攔來到房間中打擾他休息的修女不屑一顧。
請您相信我,如果我們不儘快離開這裡的話一定會遭遇危險!
諾瓦不明白,為何這個人坐在掌管所有人性命的重要位置上卻能對這個訊息置若罔聞。
從身邊的檔案堆中抽出一支筆,指揮者在已經被標記佈滿的地圖上又新添上幾個紅色的圓圈,打量了一眼賴在這裡不走的修女,陷入了沉思。
地脈魔力是種十分恐怖的強大能源,如果對方真的氣急敗壞觸犯了這條最基本的法律,那麼後果的確不堪設想,即便用最保險的方式預估,這片營地也十有八九會變成一片焦土。
前提是這個女人說得是真的。
在戰時人們表現出的百態成為對領導眾人前進的指揮者最困難的考驗,就算是待在一個陣營內並肩作戰的士兵們,他們踏上戰場的緣由也不盡相同,為了實現各自的勝利,在這過程中實現的手段也會層出不窮。
欺詐,不過是其中屢見不鮮的常用把戲。
修女,你這麼說是有什麼根據嗎?
他不相信諾瓦的原因也就在此,身為一介庸人的這個女人是從什麼渠道得到這種機密情報的,考慮到她連戰場都沒有親自踏上過,社交網不可能太廣泛。
越是重要的情報越會難以入手,通常只能用地攤式的搜尋抓住一個露出的苗頭,最後用耐心,時間與技術來慢慢順藤摸瓜找到敵人埋在土下的秘密。
大概也就是聽傷員們隨口一說,捕風捉影的程度吧。
我,我是聽到敵人親口這麼說的......!
在這緊要關頭,毫無經驗的諾瓦變得笨拙起來,以至於連最簡單的掩飾都忘記了,儘管她本身也就不是擅於說謊的人。
呲呲
唇齒間發出不屑的嘲笑,好吧,男人承認,修女說得這個笑話還是能幫他打發些無聊時間的,於是毫不在意地給了對方進一步解釋的餘地。
敵人,那行,你是在哪裡,哪個時間,又是從誰嘴裡聽到這個訊息的?
這個本應最容易回答的問題卻讓諾瓦張口結舌,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十分不情願地把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不,請您,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聽著,修女,我不知道你存在著什麼難處,不過既然你想說服我們去相信你的天方夜譚,就請你拿出最低程度的誠意。
他自以為已經給予了這個女人足夠的尊重,他早就從部下們的風言風語中打聽到她是個精神狀態有些異常的病態者,這樣的傢伙他已經見得足夠多了,就在兩天前,還有一個失去雙臂的男人嚷嚷著要重返戰場,並且對外宣稱他根本沒有變成殘廢,為了逃避戰爭烙印在心中的傷痛,以這樣狼狽不堪的姿態去逃避現實是可恥卻有效的做法。
於是,因為有前車之鑑,領導者並未多想地就把諾瓦扔到了精神失常的同類中。
既想拯救每一個人,又不想向世人暴露出哈克修茨的存在,作為一個能力不夠的凡人,諾瓦的想法很美好,但過於貪婪了。
不去拋棄其中一項,她將始終被進退兩難的難題夾在中間飽受煎熬。
我......我能看見。
嗯?
他人只能看到她攥緊的手心,卻無法想象到她為此付出的覺悟,當然,他人也無需為此表示歉意。
畢竟這是笨拙的她自作自受的結果。
我能看見......已經死去的人,我能聽到亡靈的聲音。
對結果已經早有預料,但諾瓦還是盡力用自己最有說服力的方式來向這個足以決定他們生死的男人解釋起她的狀況。
將哈克修茨這一存在從故事中剔除,諾瓦從頭到尾講述起她所經歷的一切,失去最為重要的核心,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支撐起這個被判定為胡言亂語的現實。
即便她在現場說出了一些令人稍稍在意的小秘密,但總歸是沒能改變在場之人的想法。
病地愈重,這些精神失常者反而在男人眼中會變得更聰明,因為只有把不可反駁的事實摻在謊言中,他們才可以欺騙自己,進而欺騙他人。
直到她耗盡最後一絲精力,被她期待的男人也未動分毫,穩穩地坐在他舒適的座椅上。
至少,請您去派一些人手去驗證......時間已經快要來不及了,再不行動,我們真的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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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的,已經全都說完了嗎?
......是的。
為了一掃屋內愁悶的氛圍男人輕呼了一口氣,果然維持領導者的風度也不是誰都能做的差事呢,他如此想到。
那就請你回去吧,你已經浪費了我不少時間,修女,如果想講故事的話我推薦你還是回到你的修道院去給小孩子們講吧。
但是────
你可以回去了。
守在門邊的護衛再次湊近過來,他們的態度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謝謝您肯聽我訴說。
向高高在上的權力者沉重地鞠了一躬,諾瓦離開了房間。
真希望戰爭能少出現這樣的犧牲者啊。
您說得是,大人。
僅僅兩句話,屋內又恢復了令人舒適的歡快氣氛。
在這之後,諾瓦又試圖去拉攏其他人幫助自己,不過其結果想必各位已經知道了,在眾人眼中,這不過是敏諾瓦莎多朗病症變得明顯嚴重的一次表現。
少數好心人會用拙劣的演技裝出一副相信的樣子,比起見面直接讓她滾開的無理之人,這樣的行為更能傷害到修女的心意。
接二連三的挫折過後,心急如焚的灼熱感不再,只剩下疲憊至極的枉然。
至今為止,靠著她的雙手一點一點積累的東西,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垮掉了。
癱倒在無人的禱告室中,黯然無神的眼睛盲目地盯著老舊破損的神之雕像。
原來,是她想得太美好了嗎,實際上自己在這裡根本沒有找到容身之處,自己也根本沒有被其他人理解過,就連約定廝守在一起的坎迪,也對她的行為予以否定。
嗚.......嗚啊......嗚啊啊啊......
就連這悲痛欲絕的哭喊,也被定性為異樣色彩的瘋狂。
不可以,這份心情是不正確的,僅存的理智在提醒著她陷入悲觀偏執的旋渦中,但是只靠她自己的力量,已不足以再去抓住漸漸遠離的浮板。
我知道,我知道的,能力不足的我想要去幫忙,只會把事情越攪越糟,只會讓自己越來越難受,我知道的啊......!
但是,但是只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嗎,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為何......命運又要她去看到真相。
為何,命運不把這份能拯救別人的能力交予正確的人,正常的工具,不適合的人,強行湊在一起只會得到一顆作繭自縛用同理心去自我虐待的心臟。
悔意與委屈漸漸沉澱在冰冷的內心,順著刻苦銘心的創口滲透進去,直達最底層的本核。
......(啜泣)......(啜泣)....
在他人眼中,莎多朗修女是個軟弱無能的笨拙女人,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實,本人也甘願接受這一點的評價。
但是,假如她真的是如他們所想的那樣脆弱,那麼她是如何在不被寄予希望,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情況下堅持下自己的願望呢?
能夠笑著接受自己弱者的身份並甘願俯身為他人服務,追尋自己理想的靈魂,在根源上一定是不屈的。
或者說,它一定是活在自己那不可撼動的謊言中,打從一開始,她就是對真理欠缺認知的失常者。
就像流淌著這傳承之血的某位末裔。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我是執迷不悟的愚者啊。
與其說她失去了一直依賴的種種,不如說她認識到自己只是從未擁有過什麼。
別人沒有的,她同樣沒有,別人擁有的,她更無從談起,正因為她一無所有,自己才會伸出雙手去渴求,想要去獲得能夠填滿心靈的美好。
朦朧的視線中,一團微弱的白光誕生在雙手的掌心上。
我,想要去拯救他們。
與他人的看法無關,與自己的能力無關,只是因為我想這麼做,只是因為這樣......
也並不是不可以,不是嗎?
福音書中曾說過,聖光並不是神賜予的強大力量,也不是彰顯高潔的象徵,而是一種可能性,它也許改變不了希望改變的結果,但一定可以在這過程中帶來些什麼。
哪怕只有我一個人也好,我是不會放棄的。
抹去眼角的淚水,諾瓦修女站了起來。
況且,這次也不再是我自己了。
摘掉頭上的修女帽,一頭亮麗的銀白色長髮隨頭部的搖動盪出一道波紋。
濃縮於血液的傳承,才不只會有這麼點能耐,跨越時間的維度,兩股強烈的情感融合在一起,煥發出全新的強大力量。
充滿仁愛的雙眼輕輕閉上,片刻的黑暗使她格外安心,她不會再迷茫了。
再次睜開時,那眼中多出的堅定成為了點睛之筆。
我會粉碎這命運,為了我們的願望,以莎多朗之名。
回過神來,諾瓦的手中攥住了一柄權杖。
等著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