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本地人的帶路,慈賢法師一行的速度快了很多,主要是眾人心裡安穩了許多。

而且這些他們俘虜的俘虜,明顯是接受過簡單佛法傳授的。

這說明早他們兩年多出海的延壽法師也和他們一樣到達了東勝身洲,並且還收服、教化了一定的本地殷人後裔。

這就讓眾人有了盼頭,只要找到延壽法師,就一定能發現四件佛門至寶的蹤跡,或者說不定延壽法師已經找到了四件佛寶。

不過,唯一讓赫連海龍有點詫異的是,他們越往南走,其後就越是乾旱,哪怕就是海邊,也會出現寸草不生的戈壁。

所有人都沒覺得異常,只有趙虎頭皺起了眉頭,他走到一片沙地上努力回想寫寫畫畫了一番,隨後又搖著頭嘆了口氣。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現在應該是在金山以南,聖人所說那個氣候乾旱的半島荒漠上,這個半島上降水少、植被並不茂盛,而且很快就要走到頭了。

這與聖人標記的多金礦的金山一帶和富庶的勝州(墨西哥)完全是兩個方向了。

可是,這些帶路的俘虜,他們看起來是真的知道路的,而且趙虎頭完全看不出來這些俘虜有任何欺騙他們的必要。

一路上雙方配合非常默契,他們帶著眾人找到水源和戈壁中的野牛、野狼群,十分貼心的幫助唯一還能航行的戰船尋找可以停泊的港口。

甚至在昨天,雙方還默契合作突襲了一個野人部落,繳獲少量奇怪的幹餅子和一些燻肉,還有最重要的鹽。

這種情況讓趙虎頭極度疑惑,他甚至懷疑是不是經過海上的磨難後,自己已經記不清楚聖人的吩咐了。

下加利福利亞半島其實並不短,如果算上從金山出發的,足足有四千裡地,比成都到西安還遠。

不過好在眾人沒走這麼遠,大概走了三十天,一千六七百裡之後,旅程就結束了。

這讓趙虎頭內心更加混亂了!

因為聖人對他說過,這個金山半島都是乾旱的戈壁,但此刻在那些帶路土著的歡呼聲中,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鬱鬱蔥蔥的丘陵。

河流穿梭其間,各種大小野獸怡然自得,遠處星星點點分佈的帳篷中,湧出來了數以百計的殷人後裔。

這跟聖人說的並不一樣啊!

額,張鉊還能記得下加利福尼亞半島是個挺乾旱的半島就不錯了,哪知道人家是南北溼潤中間乾旱這麼仔細。

不過腦子裡雖然混亂,但智商可沒被矇蔽,趙虎頭一招手,趙思綰與他肩並肩帶領二十餘個戰士著甲持槍結陣,赫連海龍帶領數十弓弩手形成扇面打擊的陣型。

不過隨即,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因為這些個奔來的殷人蠻族竟然打著一面大大的銀白底卍字旗,所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且這些蠻人來了之後並未做出任何攻擊的姿態,反而集體在不遠處跪坐,朝著慈賢法師不斷禮拜和唱唸奇奇怪怪,但仍能勉強聽得懂的經文。

“他們在唱唸大慈法王悲心咒?”法嚴仔細聽了聽,突然聽出來了,雖然發音不太對,但旋律是對的。

面對著對面密密麻麻數百人蠻人的禮拜,慈賢法師不由得身上一麻。

雖然他昔日到契丹也受過這種待遇,但那在他之前,契丹就是一個信奉佛門的國度了,他只不過是來加強了這個信仰而已。

但現在,這些完全是幾萬裡外的蠻族,突然變成了虔誠了佛門的信徒,慈賢法師只覺得天地在一瞬間就寬廣了起來。

什麼心魔,什麼宗派,就像是滄溟之水上的磨難一樣,完全的遠去了,他現在只想留在此地,把所有的蠻族都拉入佛祖和無上天的懷抱。

慈賢法師旁邊的法嚴和尚等則更加激動,在這個時代,被佛學壓在地上爆錘了上千年的儒學,終於迎來了第一次的復興。

儒學大膽吸收了佛教的精華,比如慈悲之心、自我度化、邏輯思辨等內容,在儒學的包納永珍之下,儒釋道已經開始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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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於法嚴這樣的漢人和尚來說,他既有傳法的心願,但心裡升起更多的,則是儒家的有教無類和教化萬民的衝動。

別說慈賢和法嚴這樣的宗教人士了,面對數百人的禮拜,就是趙思綰、趙虎頭、赫連海龍這樣的武夫,心間都升起了極大的自豪。

驀然間,奇怪的牛號角聲響起,遠處來了一支打著各色旗幟的隊伍,隊伍中的蠻人簇擁著一頭白色的東洲野牛走了過來。

到了近處,幾聲鑼響,法號聲陡然響起,眾人這才看見,那頭白色的東洲野牛背上,端坐了一個正在雙手合十的僧人,而且看起來很是眼熟。

“法....法明師弟?你是法明師弟!”法嚴和尚勐地大叫了起來,那白牛背上的,不正是延壽大師的弟子法明嗎?

“法嚴師兄!真的是你們來了啊法嚴師兄!”

法明和尚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他一個箭步就從白牛上跳了下來,眼淚奪眶而出。

“找到延壽大師他們了,他們果然已經到了!”艦隊僅剩的百餘人忍不住歡呼了起來,連趙思綰這種顛老的臉上都浮現出了興奮的神色。

法明和尚把住法嚴和尚的手幾秒鐘後,立刻幾個飛步躥到了慈賢法師面前。

他驚訝的看著慈賢法師頭上松塔般的髮型,當即叩拜到了地上,並大聲喊道:

“弟子法明,恭迎無上天轉輪大法王使者慈賢大德,駕臨東勝身洲!”

好傢伙,慈賢法師不但成了使者,竟然還用上了大德這個快成六法宗專用的名詞了。

慈賢法師微微一笑,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跟法明和尚計較什麼,這種場面簡直就是為他專門設定的。

當即,慈賢法師壓下心裡所有的疑問,臉上堆起了佛陀般慈悲的笑容,他伸手輕輕將法明和尚扶了起來,隨後開始帶頭頌唱佛經。

作為一個著名的宗教人士,當眾頌唱佛經是必修課。

慈賢法師聲音洪亮有穿透力且既有韻律,一出口就顯現出了極大的不同,加上他這松塔頭的異人模樣,瞬間就折服了在場的蠻人。

東勝身洲,山海堡。

位置大約在後世墨西哥下加利福利亞州首府拉巴斯附近。

之所以會叫山海堡,是延壽和尚為了紀念自己跨越山海、九死一生來到這東勝身洲而起的。

山海堡是一個小型的依山面海的中式要塞堡壘,如果考慮到此時美洲原住民們方才剛剛進入奴隸社會早期的生產力,這座城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美洲的一座不可攻陷之城。

在這遠離中土直線距離大約兩萬五千裡的蠻荒之地,慈賢法師和延壽法師兩人再次會面了,下面來自中土的兵將和水手們,也情不自禁的擁抱成了一片。

不管出發時他們是漢人還是鮮卑人、契丹人、女真人、亦或者是朝日人,到了此刻都是來自家鄉的鄉黨了。

原來延壽和尚上了滄溟之水後,比慈賢法師他們還要倒黴。

他沒有遇到狂風把他吹到金山一帶,而是被捲進了加利福利亞寒流,差點都沒能上陸直接回家了。

好在陰差陽錯之下,船上水手為了捕魚,誤打誤撞發現了下加利福尼亞半島,隨後延壽一行人才得以上岸。

這邊兩人在訴說著各自的遭遇,但實際上兩人這趟出海,都是極為驚險的,只要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他們就到不了美洲,更別說兩人還可以會面了。

如此艱險,需要穿越幾萬裡的航程,第三、第四次試航就能到達,確實是奇蹟。

當然在這奇蹟的背後,是法信、法正和尚等一千三百餘人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外加五十七條大小船隻失蹤、沉沒的慘痛損失。

四次試探,一千四百七十七人出海,現在到了這山海堡的,只有慈賢法師一百一十一人,延壽和尚五十三人。

激動的擁抱過後,延壽和尚看著慈賢法師笑著說道:

“延壽恭喜大師得結慧發,將證羅漢果位,我知大師有無數疑問,但請與延壽一起到觀佛臺,立刻就明白了。”

慈賢法師確實驚訝為什麼延壽只比他們早出海兩年多一點,卻能在這裡建立起這麼大的影響力,還有四件佛寶延壽是否已經找到,於是立刻跟上延壽的腳步。

觀佛臺是山海堡中一個可以俯瞰全堡的平臺,建在一面陡峭的靠海懸崖之側,慈賢法師走到這裡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他們方才是從西面入城的,沒有看過東面,此時一望,只見山海堡的東面是山坡上全是延綿的梯田,縱橫的溝渠夾雜其中作為水利設施存在。

梯田一路延綿到港口,港口中則漂浮著數個船塢,船塢中正在新建數百料的戰船。

更遠處,有些已經建好的明顯是中式的小船正捕魚完畢,滿載漁獲而歸。

港口左側又是一面坡地,坡地上蠻人正在用各種中式農具耕地,而這些耕地中間,是蠻人亦在用中式的夯土法築牆建屋。

“大師,請再隨我來。”說著,延壽把著慈賢法師的胳膊,來到了觀佛臺旁,一個用夯土建成的房間內,讀書聲朗朗響起。

慈賢法師一看,牆上掛滿了各種牛、羊、魚、狗以及各種動物、農具的畫像,畫像下面是一個一個對應的漢字,幾十個身穿乾淨小號缺胯衫的蠻人青年和孩童,正在異口同聲的跟著僧侶學習。

“我初來之時,被海浪捲到此地不遠處,身邊只有五十餘人,大小船隻盡沒,是此地蠻人救我性命。

弟子發現,他們比大小鮮卑山的室韋和女真都還落後,祭祀動輒以人為犧牲,子女只知有母不知其父,男女僅以獸皮裹身,不知廉恥,不知避嫌,父女、爺孫亂倫習以為常。

更不知耕種,不知紡織,全以狩獵為生,無有的房屋,貧者居於樹上形如獼猴,富者才有山洞可居,首領能有一獸皮帳篷就可稱富裕,兵刃農具皆以獸骨、石塊打磨。

其人共有三萬餘分兩撥,一居於海島之上生性兇狠,一居於此山地,心情溫順。

弟子到此,以佛法慈悲驅逐野蠻巫術,教其耕種、建築,曉以人倫大義,其眾自願皈依我佛,迄今兩年有餘,民六萬有加,倉稟略有盈餘。”

好傢伙,若說張鉊來到這個時代,算是一種某種意義上的碾壓的話,那延壽和尚到了美洲,就是跟穿越相差無幾的碾壓了。

他把中原幾千年總結的農業技術,帶給了尚處於奴隸社會早期,還帶有明顯母系氏族遺存的美洲土著。

可以想見的是,在這種先進他們幾個世紀的生產力加成下,這個幾萬人的小小部落。

不對,以此時美洲土著的規模來說,三萬人已經是個很大的部落了。

於是在延壽和尚的加成之下,這個三萬人的部落在短短兩年時間,征服了周圍大大小小數十個小部落,人口暴漲到了六萬多人。

而且他們在上面建立起了完備的政治制度,下面形成了嚴格的倫理體系。

從而保證了部落的力量能夠被更大的發揮出來,同時民間的痴傻兒和如同野獸般的行為也大大減少,健康、規範、進化了族群。

特別是宗教方面,只知道殺人祭祀的土著巫師,拿頭跟有完備理論體系,成熟傳教套路,還會治療個頭疼腦熱的延壽和尚相比。

因此也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這些土著就完成了皈依,現在全是六法宗的信徒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隱患,慈賢法師現在沒說,而是問出了核心的問題。

“無上天所言,是否有所兌現,這裡究竟是不是東勝身洲。”

雖然慈賢法師對外都是在說東勝身洲到了,但他心裡其實並沒有全信。

因為張鉊所語言的米如珠玉米如珠玉掛於樹上,豆大如拳埋於土中,茄紅似火勝於冬柿三物和延綿的金山一件都還沒見到。

沒見到這佛門四寶之前,這裡可能是東勝身洲,也可能只是某個不知名的蠻荒之地。

延壽和尚沒有明說有沒有,而是問道:“聽聞船隊之中有一人得無上天提點,賜下了東勝身洲草木人物誌。”

慈賢法師贊同的點了點頭,確實應該這樣,雙方這樣印證,更能確認此地是否東勝身洲,當即就讓弟子去把趙虎頭給請了過來。

趙虎頭到的時候,頭還有些發昏。

因為一個將張鉊當做神明的人,一旦發現了神明說的也有些不對之後,他不敢去懷疑是張鉊有誤,而是會覺得自己記差了神明的話語,不能完成囑託。

越是想要想起當時背的滾瓜爛熟的東西,就越容易混入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使記憶更加混亂。

延壽和尚看到趙虎頭後也為不說話,而是讓手下的弟子遞上了一根乾枯的玉米杆和一個幹玉米棒子。

趙虎頭本來記憶和思維已經一片混亂了,但此刻見到玉米卻好似什麼都想起了一般。

這一刺激,腦子也好使了,他當即大喜的說道:“這不是玉米嗎?

聖人說其稈與黑黍頗同,食之有澹澹甜味類似甘蔗,果實細長,有橙、白等色,粒米如珠玉點綴於外,內為實心牲畜最愛食之。”

延壽的眼神這才變得驚恐起來了,因為一個區區米如珠玉掛於樹上,其實有很大的水分,他延壽還可以預言萬里之外有戰馬高如橐駝呢。

但像趙虎頭說的如此清楚,且一眼就認出來,只能說明無上天確實知道有此物。

咬了咬牙,不信邪的延壽和尚再次認出一物。

“咦,辣椒!大師你連辣椒都找到了!

此物早期青綠,成熟後轉紅,其味辛辣,遠勝朱萸,聖人心心念念最是難忘此物,稱為天下第一香料。”

張聖人是重慶人嘛,自然對辣椒的滋味難以忘懷。

延壽和尚臉色大變,再次認出一物。

“呀,這是番薯!

聖人說豆大如拳埋在土中其實有兩物,一名土豆不可生食,就算熟食也要謹防有毒,需得大雪天冰凍過後方可。

另一名為番薯,個更大,皮紅,生食甘脆,可蒸可烤甜如蜜,還能用來製糖,莖葉頗大也可食用。”

噗通!延壽和尚雙膝跪地,向著西方連連叩拜,悽聲大喊:“原來世間真有神佛啊!弟子延壽自此願為無上天麾下走卒了!”

而在延壽大喊的時候,慈賢法師,法嚴、法明和尚等都雙手合十,他們也已經完全信。

六法宗的信仰,在他們心間徹底穩固起來了。

半晌,延壽和尚心情平復之後,再向著西面一禮後,對著慈賢法師和趙虎頭說道:

“弟子在此地遇到了一背佛之徒,請無上天之神使協助剪除,使東勝身洲真為佛國,我等也可得之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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