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紹明七年,三月十八,等慕容信長已經率軍到大宰府登陸之後,拖拖拉拉的倭國水陸大軍,方才抵達了赤間關附近。

率軍前來的,仍然是十年前在就任山陽道追捕使,參與平定藤原純友之亂的小野好古。

而在頂頭上司徵夷大將軍藤原忠文病逝之後,這位也終於獲得了徵西大將軍的名聲。

要知道在這個徵夷大將軍也是可以被稱為徵東大將軍的時代,與徵東並稱的徵西大將軍,地位也是很高的。

不過今年已經六十八歲的小野好古,並沒有十年前出兵那樣氣定神閒了。

因為彼時藤原純友雖然是瀨戶內海的海盜首領,但全部實力也不過就是戰船四百多艘,武士三千多人,加上水手也不過是萬人上下。

且此時的倭國雖然地處海島,但造船能力一點也不強,平底船都不怎麼玩的明白,就遑論其他了。

這也是朝廷極力壓制的結果,因為此時的倭國,就是一個丐版的大宋。

自從用遣唐使達成他們的‘澶淵之盟’之後,倭國上下沒了外敵入侵的顧慮,就開始大肆打壓武人。

平安京的天皇和公卿大臣的想法是這樣的,假使底層武士獲得了大造海船的能力,那朝廷就必須跟上,不然以後就不能控制地方。

可是這造船多勞民傷財啊!有這些人力、物力,還不如徵發出來大家享受享受。

所以乾脆就來了個身為島國,但是極力壓制造船業的奇葩搞笑政策。

小野好古在軍中混了幾十年,混到鬚髮皆白了,他自然知道燕寇和瀨戶內海的海盜完全不是一回事。

瀨戶內海的海盜不管如何囂張,可仍然是駕駛著小船,玩的是倭國內的這一套海上規矩。

但是燕寇是從新羅跨海而來,他們能在寒冬季節將幾萬軍隊送過海峽,至少能證明他們的水師戰艦高大且穩定,航海技術應該不是自己這方能比的。

於是,小野好古率領大軍走到距離赤間關七十多裡的左波川就不肯走了。

就他們這些平底船,到了馬關海峽以西的深海中,肯定沒法和燕國水師對戰,還不如就在這邊淺海等著。

同時,小野好古此次率領的五萬水陸大軍中,只有他麾下四百多艘大小船隻以及上面的一萬三四千水軍、水手到位了。

因為倭國的水師運力不夠,沒法將大量的陸軍也透過水師運過來。

此時的三萬多陸軍,還在一百多裡外的嚴島(廣島)附近腿著呢,為了收復西海道,小野好古怎麼也要等他們到位。

於是,小野好古命令水軍在左波川入海口修整之後,立刻就派人去通知赤間關的高麗人。

雖然形勢已經算是很明顯,但小野好古還是有些信不過這些高麗人,他思前想後,乾脆下令要求高麗水軍脫離赤間關以東的軍港,衝到左波川入海口來。

洪相東接到這個命令之後,整個人都麻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小野好古是什麼意思了。

這是要讓他麾下的數千水軍做誘餌,把燕賊水軍都引過去啊!

因為燕賊水軍要是不管,高麗和倭國水軍就能合流,且高麗水軍算是很熟悉慕容信長水軍的作戰能力,雙方一情報交流後,制定出來的戰法肯定更加科學。

若是慕容信長派水軍追,那麼高麗人又掐著馬關海峽,到時候打贏了還好說,膠著狀態或者沒打贏的話,後路被堵還是很要命的。

思前想後兩天,最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洪相東命親侄子洪慶率一千水軍和兩千水手,駕駛絕大部分高麗水軍戰船,趁著風向從港口衝出去,一直向東去和倭國水師匯合。

左波川入海口,大約在後世日本防府市附近,此時還只是一個很簡陋的小漁港,因此也停不下數百艘戰船。

小野好古更不敢將所有戰船都停到港灣中,要是被堵住就麻煩了。

於是,倭國的水師是散落在附近的大小海灣和海島中的,小野好古在附近建立了簡單的狼煙臺用來傳遞信息。

紹明七年,三月二十七,午時,高麗海盜洪慶率戰船百餘艘,一路狂飆至左波川,小野好古在確定完全後,下令讓洪慶的戰船也進入左波川口。

未正(下午兩點),陳誨率領的戰船也到達了左波川外的海面上。

此役陳誨一共出動橫海鎮水軍一萬一千,趙延進帶來的原靜海制置使,現禁軍靜海鎮水軍四千。

此外還有主動請求隨徵的水軍千餘,一共一萬六千人,加上水手足足三萬人之多。

洪慶看著在遠處天邊隨著波濤起伏不斷向前的燕國水軍,眼睛裡滿是絕望。

只憑現在觀察,遠處至少就有樓船兩艘,鬥艦三十餘艘。

這些可都是千料以上的大船,在絕影島海戰中,洪慶可是吃夠了這些大船的苦頭,對面只要勐衝過來,靠浪都能把他們這些小船浪沉。

而反觀倭國這邊,他媽的,這都兩三百年了,他們所謂的戰船竟然還跟當年白江口的時候差不多。

不!好像更差了,連五百料(一百六七十噸)的戰船都沒幾艘,這還打個屁啊!

洪慶看著身邊同樣冷汗直冒的副手問道:“前去聯絡的人回來了沒有,三撥使者就一撥也沒回來嗎?”

副手苦澀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全部沒有回來,看來又是跟以前一樣,不是被燕人殺了就是被囚禁了。”

“入他娘的!”洪慶色厲內荏的怒吼一聲,臉上卻有點像要哭出來了一樣嗎

他叫罵的同時,還把頭上的幞頭三兩下扯掉給扔到了甲板上,這是他為了偽裝成漢家子,而苦練了好久的。

“這燕王真是一點活路也不給啊!老子都願意把那洪相東捆了交給他們,他們竟然還是不答應。”

副手看著洪慶這個準備拿伯父當賣命錢孝順侄子,心裡也很是絕望。

“燕人戰船太厲害了,根本用不著咱們,所以根本不在乎咱們是不是投降,將軍,只能死戰了!”

“死戰個屁!”洪慶飛快的搖了搖頭,“倭國這麼大,燕王才幾萬軍隊,某就不信他們能把倭國的山山水水都給佔了。

咱通倭語,還有幾千兒郎,一定有他們能用得上的地方。”

洪相東、洪慶這一支人,原是百濟大族木氏後人。

而當年百濟被大唐擊滅之後,相當多的百濟人難逃到了倭國,而且據說,倭國的天皇家族就是當年百濟還強大時,王子渡海後遺留在倭國的後人。

因此洪慶這一支人多能說倭語,甚至口音比九州一帶的倭人更接進平安京的倭國朝廷。

洪慶也一直深信,他可以憑藉這個優勢找到另一條出路。

至於伯父洪相東,洪慶對他並不認同,老頭子思想僵化,竟然還想為高麗王室盡忠。

簡直是昏了頭了,一個百濟人不懂的如何審時度勢,竟然還想給高麗做忠臣,怎麼想的。

小野好古緊繃著臉,看著眼前出現的龐大艦隊一言不發,如果不是內心極其強大的話,他現在就想調頭就跑。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沒有藤原家的人來當這個徵西大將軍了,這完全就是來送死的啊!

陳誨站在橫波號的船頭,身穿顯眼的錦袍,顯得非常意氣風發。

多少年了,當年與他齊名的林仁肇都是親軍指揮使了,他都一直在水師中苦熬。

現在終於熬出頭了,征討高麗和倭國,就是他這水師悍將一展身手的時候到。

看著遠處海面立著的大大小小百面戰旗,看著很威武,但承載戰旗的戰船卻矮小的如同飄在海面上木板一般,陳誨不禁笑出了聲。

這就是一場實力極度懸殊的戰鬥!

倭國戰船大多只有一百料上下(三十多噸),載重水手、水軍十幾二十人。

而在自己這邊,一千料以上的戰船就有二十多艘,雙方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一力降十會,今日不管風向、水流,全軍並立向前,幫這些倭人回憶一下昔年白江口!”大笑聲中,陳誨下達了作戰命令。

此時的水師作戰,並不怎麼倚仗速度,因為作戰的方式太簡單了,主要就是兩船錯身的時候,用弓弩對射,長槍互捅而已,再高明一點的也就是投擲一點火油瓶而已。

至於絞車弩射擊,投石機砸,拍杆擊打,順風放火船等等,那是大唐的專利,倭國還玩不起這個。

他們的水戰,就是小船在海面上對射,對捅,大船靠近打跳幫戰。

而這種戰法,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會遇到很大的困難。

因為起伏太大了,會導致弓弩根本沒有多少威力,所以一般倭國海戰都是選擇在近海波濤不高的海面上,船隻速度也不是很快。

當然有空的時候,他們也會搶一下順風和順水位。

順風的話,射出的箭失威力更大。順水的話船速更快,捅刺起來可以借力,甚至能把敵船給撞翻。

但是這一切,在大周戰艦這邊完全失效了。

別開玩笑了,你幾十、一百料的小船順風順水來衝一千料,一千五百料的大船,那是來作戰的還是來自殺的?

海面上,金鼓陣陣,大周戰艦以橫波號等兩艘樓船為中軍,定波號鬥艦等為兩翼,外面是大量艨艟艦為包抄,再以百艘遊艇為搜捕,直接在海面上排出鶴翼陣,向著高麗和倭國水軍撲去。

倭國水師的戰鼓也擂響了,但隨著大周艦隊越來越接近倭國水軍,恐怖的威壓壓在了每個倭人的心頭上。

一位剔著光頭,來自南海道尹予國的海盜直接傻眼了,他站在船頭,看著自己搶到了順風位的小艇,在大風的吹拂下,絕望的向著對面駛去。

之所以絕望,是因為他面對的,正是周軍水師旗艦樓船橫波號,在高達十數丈的橫波號面前,總重不過二百料的小艇宛若一個玩具。

光頭倭寇舉了舉手中的弓箭,但突然卻升不起射箭的念頭,因為他的弓箭連對面的船舷都射不到。

而橫波號發現了這首倭國戰船後,一陣吱呀的聲音傳來,繃緊的拍杆勐地砸了下來,光頭倭寇慘叫一聲,帶頭就往水裡挑去。

但是晚了,動能起碼有上百石的拍杆怒砸下來的威力極大,且拍杆的頭上還包裹著帶稜刺的鐵皮。

就是這一拍,直接把這艘倭國小艇給砸成了一片狼藉,船體都差點被砸斷,船上二十多倭國水手當場被砸成肉醬的就有十幾人之多。

光頭倭寇雖然搶先跳入了水中,但仍然被波及到了,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一陣頭暈目眩。

雖然他水性很好,還能控制他不至於沉到海里去,但是橫波號上的弩手,已經注意到他了,幾乎在同時間,三把弩射向了這個顯眼的光頭,頓時立斃。

轟!更大爆炸聲響起,原來是兩側主力作戰的鬥艦上火炮開始轟鳴了,雖然門數不多,但打擊感實在是恐怖。

在這個天氣陰沉,冷風帶起鹹腥味的海面上,橘紅色的火焰如同從地獄魔神口中噴射出來的一樣,那種熱武器對於冷兵器時代人類的恐怖威懾力,被放到了最大。

武器代差帶來的優勢就是這麼樸實無華,海面上五百多艘高麗和倭國的小船,根本無法傷到大周水師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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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周水師這邊,士兵只需要站在高如城垣的甲板上,居高臨下射擊就行。

而樓船的拍杆,鬥艦的火炮,更是加速倭國水師潰敗的利器。

戰鬥從未正打到申正就結束了,也就是從下午兩點打到了四點,就這麼一個時辰,倭國四百艘戰船中,最少被擊沉了一百艘以上,高麗人的戰船也沒了幾十艘。

之所以傷亡會這麼快,那是因為陳誨用樓船和鬥艦將倭國水師陣型擊破之後,艨艟艦和遊艇就開始分批追捕圍剿,大周水師大小配合得益,將殺傷力發揮到了最大。

小野好古在遠處看見,只急的眼淚都下來了,但是他也豪毫無辦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全軍覆沒就快要到了。

但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就在小野好古要被包抄的最後時刻,海面上風浪突然大了起來,家將們趁機架起這位徵西大將軍,帶著十幾艘小船,沒命的往東而逃。

高麗海盜這邊,洪慶看著身邊最後剩下的兩千餘人很乾脆的把心一橫。

他扔掉了所有的戰艦,帶著這些窮途末路的高麗武士直接上岸,準備去佔據一個小莊園先安身立命再說。

申末(下午五點),戰鬥全部結束,倭國、高麗聯合水師大小戰船五百餘艘被擊沉俘虜超過四百艘。

高麗海盜首領洪慶棄船而逃,倭國徵西大將軍小野好古往東逃遁。

人數大約兩萬人的聯合水師戰死、溺斃者上萬,海面上漂浮著大量破碎的船體和成片成片呈各種姿勢,隨著海水起伏的屍體,整個倭國海防力量,幾乎損失殆盡。

赤間關,慕容信長親自率軍一萬五千前來拔除這個卡在馬關海峽的陸上堡壘了。

可赤間關雖然不大,但這是昔年倭國武力強盛時期,為了防備大唐從百濟進攻倭國時,與大宰府大野城和水城一起修建的,因而地勢險要,防備非常完全。

同時,高麗守軍還有一千餘人,守軍首領,原高麗兵部侍郎洪相東極為頑固,守軍上下也知道沒了退路,因此堅決抵抗。

因此,慕容信長率軍勐攻三日,竟然打不下來。

此關背靠絕壁,面朝大海,只有當面沙灘這有一小塊地能展開隊伍,強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不過很快,陳誨在左波川口大破倭國水軍的訊息就傳來了。

慕容信長當即命令陳誨將鬥艦定波號開進馬關海峽,隨後用定波號上的四門三千斤火炮和三輛絞車弩勐轟,終於將赤間關的城牆轟塌了一截。

慕容信長恨急了洪相東,命趙思綰率乞活郎入城清繳。

洪相東狀若瘋魔,在趙思綰突入之前,就在城頭殺死了他擁立的王建之子王鬱,隨後自己也從赤間關上一躍而下。

趙思綰入城之後,命人盡殺赤間關高麗海盜七百餘人,這座卡在慕容信長進軍路上的釘子,終於被拔出了。

四月初一,慕容信長留趙延進鎮守大宰府,並給他留了兩千人用來鎮壓九州島上的不安分子,隨後點起大軍走水路兩路,沿著瀨戶內海向著平安京進軍。

四月初十,大軍匯合備後國嚴島(廣島附近),當地的備後武士稍微抵抗之後,就與備後國守一起逃亡,大軍輕易佔據了嚴島這個魚米豐盛之處。

不過備後國武士在逃離之前,將嚴島上儲藏的數萬石糧食全部燒燬,慕容信長只能一邊留一支軍隊守衛,一邊命人從大宰府運來軍糧輜重在嚴島儲存。

大坂,這座城市在日本歷史上擁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大坂的本願寺更是天下皆知。

大坂位於後世大坂灣偏東北處,東北面就是此時倭國的國度都平安京,正東面則是飛鳥時代的國都平城京奈良。

而且大坂實際上也是用過京字打頭名字的,此時它就叫做難波京,因城中的天皇難波宮而得名。

此時,小野好古水師慘敗的訊息早已傳到了平安京。

為了抵禦燕軍,平安京朝廷顯現出了難得的團結,連左大臣藤原實賴也不耍小心眼了。

他迅速請村上天皇和朱雀法皇共同出面,號召全國武士都到平安京來勤王。

同時,倭國各大家族也緊急出動,到處從領地上儘可能的拉出可以作戰的所有力量。

甚至倭國的佛門,也在得了大好處高階僧侶鼓動下,紛紛派出了大量的僧兵來助戰。

大周紹明七年,四月二十,彙集到難波京的武士、僧兵和由農夫組成的足輕接近七萬。

可以說,整個倭國的戰力,都基本彙集到了這座城市之中,他們誓言一定要保住難波京。

四月二十二,左大臣藤原實賴率藤原家武士兩千人,平安京禁軍一千五百人到達。

這些人都是倭國精銳,大部分人都有一身甲的,所用刀槍弓弩也是上等,這使得彙集在難波京也就是大坂的倭國各地武士極為振奮。

四月二十四,好消息繼續傳來,平定了平將門之亂的關東武豪藤原秀鄉、平貞盛也率四千關東武士趕到。

在倭國來說,關東武士類似中原的涼州大馬、幷州驍騎、幽州鐵騎、魏博牙兵,淮西蔡賊這種存在,算得上是戰力天花板。

這一次關東武士都來了四千,更加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輸了,勝利似乎已經在望,士氣頓時從水軍的全軍覆沒中,恢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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