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要用一個詞很準確的形容平安時代的平安京的話,那就是大泥潭。

真的,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形容詞了。

而平安京之所以會成為大泥潭,還是源於倭人的不自量力。

兩三百年前,大批的遣唐使從大唐回國之後,把長安與洛陽誇得天下地下都是無雙,羨慕的倭王口水滴答。

於是在遣唐使們的建議下,倭王決定在倭國也建造一座長安城,把全國的豪強富戶都遷過來,這樣既可以興造一座巨城,又能控制地方豪強。

結果呢,這平安京修建到一半,整個倭國的財政就崩潰了,最後勉強修了個丐版長安。

而就是這個丐版都沒保持多久,因為模彷大唐東西兩市修建的左右京中的右京,是特麼直接建在沼澤上面的。

剛建起來時候房屋新還好,但稍過一兩年,不但房屋被沼澤的水汽浸透,鋪好的街道重新變為泥濘,連宮室和大量民宅的地基也開始沉降,漸漸的,右京就不能住人了。

可在此時,各地富戶豪強已經被遷移來了很多,附近的百姓也大多往平安京來討生活,全部的人都只能擠到了左京之中,造成了左京的相對擁擠。

而右京是直接建在沼澤上面的,其實左京也好不到哪裡去,都處於地勢低窪的山谷中。

而且倭人學到了唐代長安和洛陽的規模,但是沒有將給排水給學全,這導致了平安京的排水出了很大的問題。

這就太過於‘美妙’了。

在地勢低窪的潮溼地帶建城,還沒多少排水系統,簡直就是病毒和瘟疫的天堂。

於是時間遷延到了如今,整個左京人數多達十餘萬,低窪的地勢和極其簡陋的排水系統,又導致積水很難排出去。

在這麼個小水窪填起來的城市上面,十幾萬人吃喝拉撒所有的生活垃圾和汙水不斷堆積和往下滲透,使得各種疫病和瘟疫廣泛傳播,每隔一兩年就要爆發一次。

而且由於多度擁擠和大量採用木製建築,左京的防火形勢也非常嚴峻,經常連皇宮大內也著火,導致天皇家也只能四處搬家。

好個平安京啊!下雨就成澤國,天干則易著火,水汽湧動使得屎尿隨水四處流淌,烈日炎炎烤的惡臭四溢,還有瘟疫與飢餓不斷交替侵襲。

現在大家知道為什麼平安京在日本文化中這麼魔幻了吧,感情這百鬼夜行,都是寫實啊!

村上天皇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左京城北的平安城了,因為他不喜歡這裡臭臭的感覺。

大殿之中,村上天皇的上首左右兩邊各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是他的兄長,也是禪位給他的上任天皇朱雀法皇。女的則是村上天皇和朱雀法皇共同的母親穩子。

穩子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因為這幾任天皇為數不多的那點實權,基本都是捏在她手裡的。

而為了牢固掌握權力,她還毫不留情地逼著朱雀法皇禪位給村上天皇。

不過此時,這位屁大點權力也要攥在手裡的太后,臉上破天荒的出現了驚懼的神色。

最開始的時候,傳來的是高麗海盜侵襲的訊息,朝廷還準備等開春派人去高麗接洽一下。

可這邊還在爭吵出使的成員,甚至是該不該主動派人去,那王建早就想溝通自己,會不會交流一頻繁就被看出了虛實。

但就在此時,西海道豐前國傳來了叛亂的訊息,而且還把大宰府的幾百士兵打的大敗,這使得太后穩子和左大臣藤原實賴與右大臣藤原師輔急的不行。

這平將門之亂和藤原純友的叛亂才平息沒多久呢,特別是十年前的藤原純友之亂,可就是以攻陷大宰府為標誌的。

而這兩場叛亂,朝廷根本拿不出多少力量去平定,完全是靠著地方勢力之間的利益衝突和牽扯才平定下去的。

朱雀法皇自從被母親穩子脅迫禪位後,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

他本來智商就偏低了一些,現在深陷被母親拋棄的痛苦之中,歷史上明年就要抑鬱而亡,因此,朱雀法皇現在的意見根本無關重要、約等於無。

穩子也沒想徵求他的意見,於是徑直對兩位左右大臣問道:“豐前國現在又出了亂子,是不是應該出兵了,不然大宰府再次被陷,又要天下震動。”

右大臣藤原師輔沒有說話,因為大權是捏在左大臣藤原實賴手中的,藤原實賴則皺起了眉頭。

十年前的天慶之亂,不管是追捕使小野好古的軍隊,還是徵西大將軍藤原忠文的大軍,都是從兩京和各地勳臣集團中抽調子弟和武士組成的。

雖然很快就將藤原純友的天慶之亂平定,但是代價是極大的。

因為左大臣藤原實賴雖然是公卿勳臣的首領,但他並不是公卿勳臣本身。

每當動員這些人一次,回來之後都是要用官職勳位安撫的,每一次安撫,都代表了左大臣必須要向下面做出資源上的妥協,所以藤原實賴並不想出兵。

而之所以會造成這種情況,那是因為現在的倭國,朝廷在班田制也就是約等於均田制的制度崩潰以後,已經不能從民間徵召出來武力了,原本的軍團根本就成了空殼。

目前在倭國中,唯一可靠的武力就是各公卿勳臣子弟以及地方武士組成的武士部曲,以及在關東拓邊的武裝移民。

前者大約實行莊園制,跟東漢的塢堡豪強差不多。

後世實行負民制,約等於實行分稅制的賦稅制度,即將這一片的土地和農夫都承包給你,你負責給朝廷繳納約定好的賦稅,其餘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所以,出兵的責任,就落到了他們的頭上,有求於人自然是要給好處的。

而這些人得了好處實力膨脹,朝廷的實力就要衰弱了,畢竟蛋糕就那麼大一點。

掌握實權的左大臣不肯吭聲,太后穩子就把目光投向了身前的村上天皇。

村上天皇跟他兄長朱雀法皇一樣,手裡基本沒多少權力,但畢竟是天皇嘛,說話還是有那麼幾分效力,只要他開口,藤原實賴也不好太過於無視。

村上天皇的智力算是天皇家族中相對正常一點的,也是因為天皇家的內婚制還沒到後面幾百年那麼變態的地步,因此痴傻畸形兒相對少一些。

雖然背對著穩子太后,但村上天皇很明顯的感受到了來自母親火辣辣的目光,正落在了他的背上。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但突然看見左大臣藤原實賴極為不善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立刻咽了回去。

以朱雀法皇名義聽政治的母親穩子固然可以拿捏他,但左大臣藤原實賴,村上天皇也怕啊!

事情就這麼進入了尷尬的死局之中,雙方一時間都想不出什麼讓雙方都接受的方式。

這在政治上就叫做不體面了,既然他們不體面,自然也會有人教他們體面。

尷尬的沉默中,大納言藤原顯忠倉皇的闖了進來,他顧不得裝模作樣的宮廷禮儀,衝進來就開始狂吼:

“左府,臣剛收到訊息,中原漢家大兵從對馬開始渡海了!

西海道的叛亂根本不是什麼當地小武士的變亂,而是他們在響應中原大兵。

連那些高麗海盜都是被中原大軍給趕到山陰道的,因為王氏高麗在去年就已經被攻滅,高麗大王已經丟掉了國家和性命!”

訊息太過震撼,以至於房屋內眾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半晌藤原實賴才回過神來了,他勐吸了一口氣,“請大納言確定消息來源,若真是中原大朝來攻,就必須要號令全天下來進行抵抗了。”

大周紹明六年,公元951年,十一月。

此時整個北國都處在了一片雪花飄揚,寒風凜冽之中,慕容信長本來也是準備開春三四月間才率軍渡海進攻倭國。

但是這一切都抵不住時局的變化如此之快,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完全沒想到倭國這種人口三百萬,幅員並不算狹窄的國家,武備竟然如此拉胯。

全國上下竟然沒有多少常備軍,武力動員全部要貴族士兵和邊境開拓武士來承擔。

對於這樣的國家,勢必不能讓他慢慢把地方勢力都動員起來,一定要很快速的大量殲滅有生力量,隨後才好治理。

於是只等到了十一月,慕容信長就命陳誨先率海軍橫海鎮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了朝鮮和倭國之前的對馬島。

此時的對馬島上只剩了少量的留守人員,由於畏懼慕容信長出兵剿滅,他們早在佔據倭國山陰道長門國豐浦郡後,立刻就將對馬島上的家卷接走了大部分。

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慕容信長行動的速度這麼快,跑路的時候慢了點,於是就被陳誨給吊住了尾巴。

赤間關,距離後世的日本下關市不遠,位於著名的馬關海峽北岸。

而馬關海峽就是日本九州島和本州島中國地區之間,一條狹小的海峽。

這條海峽最窄處只有七八百米,因此兩岸的關城可以很好的控制海峽,歷來就是倭國兵家必爭之地。

若是能控制馬關海峽兩岸,甚至只守住一邊,就能將九州島和日本本島之間隔開。

歷史上兩百多年以後,這裡爆發了源平合戰中極為關鍵的戰役,壇之浦之戰,這一戰平氏輸掉了最後的力量,徹底失去了和源氏對抗的能力。

當然對於中國人來說最著名的還是近代的另一件事,著名的宰相合肥天下瘦,就是在這裡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

此時,高麗海盜佔據了這個關鍵海峽,他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憑這兩三千男丁和一兩萬家卷就可以在倭國橫行。

所以這股原本是高麗水軍的海盜,果斷擁立了被他們挾持的王建第八子王鬱為王,並派人向倭國朝廷說明情況,請求倭國朝廷接納。

訊息快速傳往了平安京,隨後傳遍了全倭國。

怎麼說呢,得益於海島民族生與俱來不安全感,倭國雖然武備拉胯,但是向心力還是很強的,比王氏高麗要強的多。

因為只要生活在這幾個島上的人都知道,以他們的生存環境,完全沒有周旋的廣袤土地和可以逃避的領土,遇上了強敵,除了決一死戰外,他們並沒有其他選擇。

而高麗海盜們這麼選擇,也是有原因的,此時日本最富庶的地區並不在山陰道,而是在山陽道到平安京這一片。

也就是說,哪怕此時出動海軍進攻倭國,也不會去打石見、長門這一片,而是要經過馬關海峽然後向東繼續往瀨戶內海,最後選擇在廣島或者大坂等地登陸。

所以高麗海盜一佔據了赤間關,就開始向倭國朝廷請求收納,他們只有得到了倭國的增援,才有可能對抗燕國水軍。

十一月十七,陳誨銜尾追擊高麗海盜到達了赤間關。

此時高麗海盜已經佔據了赤間關,並且把他們的兩百多艘大小船隻,都集中到了有水寨關城保護的港口之中。

硬拼的話,十個這些高麗海盜規模的軍隊,都不可能打的過陳誨麾下的萬餘橫海鎮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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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高麗海盜首領,也是願高麗水軍都指揮使洪相東,很明智的選擇將水軍收縮。

他這是在逼著陳誨上岸,因為要是不管他們繼續向東,燕國水軍就有被階段後路的危險。

而要是進攻他們,依靠赤間關的關防和寒冷的天氣,說不定能堅持到倭國支援的大軍到來。

當然,這是洪相東一廂情願的想法,陳誨到達馬關海峽後,根本沒管他,而是直接率軍佔據了馬關海峽靠九州島這邊的關城,隨後開始聯絡秦平生和秦平通父子。

隨後在這對倭奸父子的帶領下,十二月初八,陳誨就在大雪紛飛中強攻進入了大宰府水野城,盡殺大宰府大宰帥以下官吏三百多人。

這座昔年就是倭國為了防備大唐進攻的修建的堅固城池,恐怕做夢都想不到,它最後的陷落根本沒經歷血戰。

因為幾百年前還駐紮了四個軍團足足六千精兵的大宰府,現在根本沒多少人守衛。

隨後陳誨在大宰府,升起象徵慕容信長佛子地位的,地藏王菩薩六法宗大旗,用宗教的名義招攬九州島的窮苦武士。

這是王樸為慕容信長定下的毒計,現在倭國雖然通行漢字和唐音,但是那只是在高層之中,普通百姓還是流行晦澀粗鄙的倭語。

要想統治這裡,雖然最後必定是要在倭國展開訓民正音行動使之上下通行唐音。

但最開始肯定推廣不下去,只能慢慢來,所有就迫切的需要一批二鬼子幫忙幹事。

這些九州的窮苦武士正好用得上,一來他們遠離畿內地區,對所謂的朝廷和天皇忠心有限。

二來九州島的倭語對於其他倭人來說,同樣交流起來相對困難,屬於是能用但又不太夠用的階段。

這樣可以逼迫大部分倭人在九州話和唐音之間做出選擇,反正是要改音,還不如一步到位。

十二月二十,陳誨在短短十幾天中,就徵召到了一千多窮困的九州島武士,沒辦法,他們這些遠離政治中心的武士實在太窮了。

說是武士,實際上也是些天天喝著野菜粥,拿起一把破鐵刀就夢想著透過一條爛命,去博一個階層躍遷的苦命人。

當然,也有些不服,認為還是應該效命平安京朝廷的忠臣,他們迅速在九州島南部的薩摩、大隅、日向等國集結。

只不過寒冷的天氣和強大的敵人阻攔了他們繼續叫囂的腳步,陳誨這邊則忙著將大宰府打造成向東進軍的基地,也懶的去剿滅這一兩千連甲胃都沒有的挑梁小丑。

大周紹明七年,公元952年,正月十五,上元節,滏山的慕容信長受到了陳誨的軍報,隨即心中大定。

連大宰府這種類似都護府的重鎮倭國都沒什麼守衛力量,看來倭國的武備,確實已經衰弱到了極點。

隨後慕容信長一邊盡力派水師穿過風雪,不斷向大宰府和馬關海峽送去補給給養,讓陳誨牢牢佔據大宰府水野城。

一邊不斷在釜山港殺豬宰羊,他要把將士們喂得壯壯的,隨後直接搞定倭國。

同時,平安京中的倭國朝廷,也已經完全弄清了情況。

左大臣藤原實賴以天皇的名義,任命高麗海盜洪相東為行赤間關守護,讓他務必堅守住赤間關。

因為藤原實賴召集文武商議過後,認為不能讓燕國水師進入瀨戶內海。

在倭人看來,燕國水師明顯要強過己方,要是讓他們進入了瀨戶內海,燕軍就可以自由選擇登陸的地點,就倭國朝廷這點人,根本防不勝防。

不如將他們堵在馬關海峽外,用地利優勢戰而勝之。

同時,藤原實賴也開始以天皇的名義下達徵兵護國大詔,準備徵召最少五萬武士軍抵抗燕人入侵。

甚至連遠在關東守邊的關東武士和武裝移民集團,以及瀨戶內海中的海賊群體,都收到了徵召令。

這也算確實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已經跟著天皇混了幾百上千年各地豪強,都開始紛紛響應。

一時間,不知道從哪湧出來了大量的山賊和海盜們下山上岸,一起到了平安京吃起了藤原實賴的白米飯,把這位有些摳搜的左大臣心疼的不行。

但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慕容信長經過軍議之後,也認為初戰應該就在馬關海峽打。

因為他不是來倭國搶一把就走的,也不是為了來掠奪,而是要扎下根的。

要扎下根,就必須要把現在倭國還能掙扎的上層一掃而光,所以他根本不求佔據多少土地,追求的是儘量大殺傷。

要是倭國蜷縮起來不給他機會,慕容信長進了瀨戶內海還得到處去敲雞蛋殼,哪有直接在馬關海峽幹一波大的這麼方便。

你說,這不是巧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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