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熊還是站在了隊伍最前面,他今年已經快到四十歲了,在這個時代,四十歲不但可以自稱老夫,甚至都沒幾年好活了。

蠻熊也感覺自己的戰鬥力正在逐日下降,最明顯的一個特徵就是,原來他打小黑熊張烈朝那是手拿把攥

但是現在父子兩對練一會的話,已經需要張烈朝稍微收著點了。

一個父親,在武力上徹底落後於兒子,這正是他老去的明證。

而且蠻熊也明白,目前的張周,下一代武將已經徹底成長起來了。

中堅力量有慕容信長、李存惠、郭榮、章成、瞿延慶、王全斌、慕容延釗、李榮等人。

年輕一代也是人才輩出,高懷德、趙匡胤、王審琦、折德扆、史彥超、趙匡贊等。

甚至更年輕的,比如他兒子小黑熊張烈朝、楊繼業、潘美、曹彬、張永德、林仁肇。

以及這次冒出來的李遵、範長弓、趙金剛奴、章波屈茶、韓虎子等,都已經能帶百人橫行無忌了。

張週一朝,在張鉊的影響和不拘一格提拔下,武將人才輩出。

當年的元從派中,除了馬殺才、馬鷂子、(爾)朱景這樣可以坐鎮一方的,都快要走到職業生涯的盡頭了。

其實不單是他們,昔年中原的武勳中,哪怕是符彥卿、高行周、安審琦這樣的,也基本只能坐鎮,而撈不到出戰的機會。

所以蠻熊已經把這一次的漠北之戰,當成了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大戰,自然不肯呆在河對岸指揮。

耶律頗德賭了,他最少安排了超過八千騎兵出擊,當然也包括契丹人的那最後千餘鐵騎。

這些騎兵怪叫著,從山坡上傾瀉而下,捲起了滿天煙塵,好像整座山都化成了地獄魔神,正向渡河的一千五六百周軍襲來。

耶律頗德的打算,是完成對渡河一千五六百周軍與渡河部隊的切割。

現在已經十月,寒風已經吹起來了,周軍八月出塞,總不可能帶上棉衣,加上他們兩個月轉戰了兩千多裡,定然疲憊不堪。

若是能在這臚朐河邊吃掉周軍最精銳的千餘人,顯示出敵烈八部和契丹的戰鬥力尚在,然後據城而守不出戰。

那麼周主權衡之下,很可能會做出暫時搬師的決定。

所以,耶律頗德才不管兩邊,想以雷霆一擊的方式,擊潰渡河的憾山都精銳。

八千騎幾乎同時奔騰起來的威勢還是很驚人的,周奉義、胡釗等江南來人沒有多少對抗大規模騎兵的經驗,頓時就緊張的臉色發白。

他在他們左右,數百憾山都將士幾乎紋絲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鐵騎衝陣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哪怕就是在兩翼,由馮暉統帶的銀槍效節都甲士也沒什麼驚訝的,這種程度的進攻,才是草原精騎的水準。

“舉盾!”蠻熊大喝一聲,前排甲士紛紛將大盾舉起,長槍則從大盾間隙斜著冒出,組成了一面面鋼鐵刺蝟。

大盾舉起來不過兩三息,鋪天蓋地的箭雨就飛馳而至,砸在蒙了鐵皮的大盾上叮叮鼕鼕的亂響,就像是有人在氣急敗壞的敲門一般。

行進中騎兵射出的弓箭一般威力並不大,主要起到一個威懾、恐嚇以及提升自身士氣所用。

他們也不會直接撞上來的,那是具裝甲騎幹的活,也就是在後面正緩緩開始加速的契丹鐵騎的事。

這些騎兵,如同波濤一般呼嘯而來,然後繞著周軍用大盾和長槍互相配合組成的鋼鐵刺蝟陣,來回拉扯。

他們在二三十步的距離上,不斷用弓箭和其他投擲,武器砸向大盾後的步兵。

且同時並未停下腳步,而是來回切割,假裝發起衝擊,不斷試圖從什麼地方開啟一個缺口。

一旦看見一個大盾護不住的地方,就會集體把箭失朝這裡傾瀉。

蠻熊將一千餘人分成了三個半圓形大陣互相依靠,就像是三個鼓脹在河邊的水泡一般。

數千草原騎兵從左到右,從右到左,氣勢洶洶的奔騰了兩三遍,也曾嘗試衝一衝,但周軍這個鋼鐵刺蝟非常穩固,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哪怕是圓陣內的弓箭手,竟然也有鎖子甲,這大大減少了騎兵弓箭對他們的傷害。

當然,其實數千騎兵從山坡上奔騰而下的最大武器是恐嚇。

換做一般的軍隊,一千五百步兵面對八千騎自上而下攻來,恐怕騎兵還沒撞上,直接就崩散了。

但是憾山都不會,他們不動如山,輕易就化解了騎兵衝擊的最大殺招。

蠻熊屏聲靜氣,幾乎都讓自己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不是他不敢反擊,而是他在等著對面藏在輕騎兵後面的契丹鐵甲騎兵。

‘冬!冬!’不同於輕騎兵馬蹄聲的沉重聲音響起,契丹甲騎接近了。

張鉊也在對岸緊張的觀察著,如果真的渡河這一千多人被契丹騎兵趕下了河,那還挺不好打的。

是以當看到蠻熊承受住了第一波衝擊,張鉊整個人就精神了。

這一仗打贏了!

張鉊親自策馬到了主帥身邊的巨鼓旁,他脫掉身上的甲胃,再將上衣也脫掉,只留了一件跟後世無袖T恤差不多的半臂。

“鼕鼕!冬鼕鼕!鼕鼕!”張鉊親自擂響了戰鼓。

陣前,看到父親舉動的張賢瑀也站了出來,敲響了前軍大鼓。

“羽林!羽林!羽林!”

“萬勝!萬勝!萬勝!”

臚朐河這邊沒有出擊的將士們先三呼羽林,再三呼萬勝。

蠻熊勐然爆喝一聲,“陌刀軍!出擊!”

剎那間,形勢陡然變化,陣中弓箭手齊聲嗚呼(wo~ho),隨即整體急速三發失。

他們剛才都是悠著射的,也沒有統一指揮,現在突然整體三發失,立刻將來回拉扯衝擊的敵烈八部騎兵射倒了一大片。

就在前方壓力變小的這個當口,前排長槍手和大盾勐然撤下,露出了一陣隱藏在陣中的憾山都陌刀手們。

不過他們的陌刀不在手中而是插在身邊的,手裡拿的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神臂弓。

恰在此時,契丹人的甲騎也剛好趕來,敵烈八部的無甲騎射手和輕甲騎兵,立刻給這些作為衝陣主力的甲騎讓開了道路。

蠻熊這個機會抓到無比精準!

要是早了,神臂弓射殺的就是這個無甲騎射手,根本起不到摧毀對面甲騎的作用。

若是晚了,契丹人的甲騎衝上來,他們人多,很可能帶著敵烈八部的騎兵一起,將憾山都用長槍和大盾組合的防禦陣型打出缺口。

而現在剛剛合適,契丹甲騎還在緩緩加速,但剎那間,數百把神臂弓勐然擊發!

宋史載,神臂弓每射鐵馬,應弦而倒!

而這個鐵馬,可不是現在窮途末路契丹人這種披了一件甚至連戰裙都沒有的扎甲,就敢自稱的鐵馬,而是劫掠了東京開封府後,用宋軍步人甲組建起來的鐵浮圖。

人馬的慘叫聲中,敵烈八部輕騎兵讓出來的,哪是什麼攻擊周軍的通道,那簡直就是一條黃泉路。

神臂弓上弦可比弩箭快多了,幾乎只在十幾二十個呼吸間,所謂的契丹甲騎,起碼被射倒了三四百騎。

“佛祖啊!”

“母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是憾山都,憾山都來了,我們打不過的。”

誰也沒料到,契丹人早就被周軍打出了極深的心理陰影,一大規模受傷,士氣如山洪爆發般的跌落,比敵烈八部的騎兵差多了。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五年內連續三任皇帝,耶律德光、耶律阮、耶律李胡都被陣斬,他們現在還敢發動衝擊,就要算是承受力強了。

蠻熊咆孝一聲,契丹甲騎沒衝擊起來直接就崩散了,周圍的敵烈八部等草原騎兵還在傻乎乎沒有跑,甚至還想上來衝一波,畢竟然他們人多。

這就是最好的時候了。

“拔刀,斬!”

怒吼聲中,蠻熊第一個提起了插在身側的陌刀,隨即數百把陌刀迎著陽光譁啦啦的立起,象徵著大唐時代以步克騎的軍中無敵王者。

陌刀軍回來了!

湧動過來的草原騎兵們,被迅勐的砍倒,殘肢斷臂滿天飛,人腿馬腿交相飛舞於半空。

不單是人,就是戰馬也被如匹似練刀光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嘶鳴著,驚恐的想要逃離這人間地獄。

而此時,銀槍效節都也出動了,他們的主要作用不是突擊,而是將大量的草原騎兵往中間趕,讓他們去撞陌刀軍的鋒芒。

時候到了!

李存惠沒有徇私,此時左羽林衛的風火突騎營在最合適的位置上。

“瞿延慶,立刻渡河,擊潰敵軍!”

瞿延慶大聲領命,渡河的浮橋和小船乃至羊皮筏子,都優先讓風火突騎營的騎兵透過。

本來憾山都陌刀手的殺傷力雖然恐怖,但加上銀槍都也不過就是幾百千餘人,一時間也不能對近萬騎兵造成恐怖的殺傷。

但是風火突騎營渡河那就不一樣了,瞿延慶一看這些騎兵如此密集的呆在一起,立刻採取了騎牆衝鋒的打法。

如同一條惡龍在來回衝擊,一個突擊就要帶走一大片敵人。

如此反覆三四次後,渡河的周軍越來越多,鷹擊都、背嵬鐵騎營都已經快要達到戰場了,敵烈八部的騎兵也終於承受不住,開始了大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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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耶律頗德還沒來得及調整,楊繼業、潘美、曹彬等從寬淺處渡河的騎兵也趕到了。

耶律頗德只能在親隨的護衛下,趕緊奔回可敦城中,因為要是他不走,那就走不掉了。

可敦城中,述律平摸著她斷腕處的假手,眼淚都快下來了。

耶律敵輦倒還是忠心,帶著幾百騎扶起了述律平,隨著崩潰的敵烈八部騎兵,倉皇出城而逃。

看著是近十萬軍隊的對決,但關鍵戰,其實就那麼一兩萬人參加。

周軍自己正(上午十點)開始出擊,還沒到午正也就是正午時分戰鬥就已經結束。

耶律頗德帶著幾千人退入可敦城,更多的人則是原地崩散,漫山遍野的四處奔逃。

周軍則開始了大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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