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經歷了一段漫長的迷亂,套著血魔步卒軀殼的高德置身宏大山谷中。山谷上方若干巨型蜈蚣飄蕩盤旋,並沒來找他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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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步卒腳下沒有臺座,但有塊跟地面截然不同的石板,石板上蝕刻著符文法陣,亮著隱隱紅光。

高德異常緊張,這處灰境應該是與王子赫有關的魔人組織所有,看起來勢力異常龐大。

山谷裡可不只有他這頭血魔步卒,就在他左右,密密麻麻亮著若干團紅光,無數惡魔沿著山谷邊緣鋪開,成百上千。不僅有和他一樣的血魔步卒,也有六臂嬰兒頭的血魔狂怒者,還有六條腿類似蜘蛛人的怪物,千奇百怪,全都是有暗紅皮膚的血魔。

這些血魔應該不是真正的惡魔,而是和他一樣套著惡魔軀殼的異能者。

山谷中心聳立著高塔,比中京電視塔更粗更高,似乎探進了天頂的四色星河。高塔像是座蒸汽塔,源源不斷散逸出暗紅霧氣。霧氣中又探出縷縷血紅光絲,繞著塔身緩緩轉動,到了塔下伸展到山谷四處,與具具血魔軀殼相連。

仔細打量高塔,透過霧氣能看到塔身像無數細小黑石拼接而成,很像煤粒。老實說高德經常懷疑這個世界的煤其實不是煤,一瓶兩升快樂水能裝的煤就可以讓他的侉子摩托跑上百公裡,換算下來的熱值完全不講道理。

再看到黑石塔身上印著的一個個血色手印,高德心說果然,那個殺手果然與王子赫有關,兩人都是這個組織的成員。

山谷裡的血魔並不全是靜立的,還有些在走動,但所有靜立著的血魔都連上了紅光。上空的巨型蜈蚣來回巡曳,好幾只似乎朝著自己這邊飛來。高德感覺自己就像主席臺下沒有鼓掌的那個異類,不得不伸展感知,碰觸那種紅光。

細密的呢喃如潮水般湧入,沖刷得心神恍惚。他不敢全力抗拒,又不能盡數承受,只好努力把感知凝聚得更細更堅實,如分水壩般消解一部分壓力。

呢喃頓時變得清晰,凝聚成條條文字,在高德感知中如彈幕般閃爍飛掠。

“半個時辰前羽林衛拘走了懷郡王府長史,欲知詳情找崩山道人。”

“那幫鷹犬真是太囂張了,連金陽觀內山都翻了個底朝天,金陽子一脈的到我這裡報道。”

“西城不能呆了,羽林衛錦衣衛甚至中京府巡捕都動起來了,查得比之前捕殺那對孽魔還嚴,不知道又出了啥事。”

“你還不知道?馴象所的百戶被人狙殺了,聽說那個百戶是女皇侍女的面首,那小賤人能不跳腳麼?“

“馴象所不是收屍洗地的麼,誰閒得無聊去折騰他們?”

“老魷魚你是不是一直在潛水不知道這邊出了啥事?女皇登基後這個馴象所也鬧騰起來,跟之前大不一樣了。”

“改膠片造影像釣魚,扭曲御門大典這兩件事都是馴象所幹的,應該是得罪了咱們這邊哪夥人。”

“我看是得罪了塔裡的哪位大人,不然不會幹得這麼光明正大,就是給那對小賤人一個警告!”

“閉嘴!塔裡的大人做什麼豈是咱們妄自揣測的?”

一連串“彈幕”看下來,高德恍若被天雷擊中,轟得外焦裡嫩。

這是什麼灰境?

怎麼感覺就是個……聊天群?

“新人四五零七六,道出你的引薦人!”

彈幕驟然消失,蹦出血淋淋的一行大字,振盪著高德的感知,差點把他的軟泥怪形態震出了血魔軀殼。

這裡的防御機制還真不少,巨型蜈蚣應該是阻擋直接探入感知並無血魔軀殼的異能者,現在則是驗證血魔軀殼的來歷。不過不是自動的,應該有人巡查。

轉瞬無數念頭掠過,裡面跳出一縷,投入紅光之中。

“我是……散修,並無引薦人。”

高德又開始賭了,賭輸了無關生死,賭贏了的話,他就能以萌新的身份混入這個“魔人聊天群”,不必編造引薦人留下隱患。

以另外兩處灰境的經驗,加上毛絨絨不需要“認證”就能進的情況,高德賭的是混沌之鱗就像門鑰匙,並沒跟擁有者繫結,對方無法判定他的真實身份。

“你可作如下選擇……”

“報出凡間真實身份,待核查後確認,可獲得永久資格。”

“通報你所知的聖山、魔人、官府、模械這四類隱秘訊息,視訊息價值判定是否有資格,每月清零重新審定。”

“在此清理魔芽,上交十斤魔塵,之後每月上交十斤。”

還是個收費群……

高德賭對了,竟然有打怪交掉落的驗證方式,那些活動的血魔該是去外面打怪吧。所謂的“魔芽”,估計就是惡魔幼體。

灰境之外忽然有了異常,毛絨絨在扯他的衣角。

高德發出意念:“現在有事交不了,下次來的時候再交可以嗎?”

紅光的回覆異常親切,“可保留遊客身份,新人四五零七六。”

退出灰境,毛絨絨湊在他耳邊說悄悄話:“隔壁老婆婆回來了。”

這下沒得搞了,只好上床休息不提。

燭光搖曳,不見窗戶和門頁的昏暗殿堂裡,纖纖瘦弱的小女孩身體顫抖,完全停不下來。

“主人還在!”

手裡的硬皮大書落在地上,咚咚聲響在殿堂裡迴盪不休。

“主人會來接我的!”

她哭了起來,“我沒有被主人拋棄!”

“你的……主人,回應你了?”角落裡忽然傳出人聲,蒼老而低沉。

“是的,大人!”女孩撿起書,細細拂去灰塵,緊緊抱在懷裡,像母親抱著嬰兒。

“謝謝你收留我,”她轉頭看向從角落裡走出的身影,“主人來接我的時候,必定會報答你們的!”

那人佝僂著背,面目隱在兜帽裡。

他走到女孩身邊,仰頭看殿堂前方。那是座有兩三人高的石雕,一男一女兩具灰黑人體如長蛇般糾纏在一起,難以分辨彼此。男的尖角獠牙肌肉賁張,異常恐怖。女的美豔異常,卻吐著有若干分叉的長舌。

“此處本來就是你主人的廟宇,你還沒出師太弱小,我們只是幫你照管,說不上收留。”

駝背老者說,“也別稱呼我大人,在你我這個世界裡,大人是有特指的。”

“好的……”女孩怯怯的應道,“尊者。”

“你繼續努力吧,”老者又道:“如果你的主人可以現世了,只是缺合適的軀殼,就告訴我。”

“會的,很快會的。”女孩異常有信心,“要不了多久!”

“希望吧,”不知為何,老者在這一刻變得更佝僂,像是無比疲憊。

南城御道旁,高樓頂層書房裡,曾經的陳大學士身影佝僂,長吁短嘆著顯得異常疲憊。

“不要自責了,”他招呼跪在地上的兒子陳重蒙,“起來吧,之前你的諫言沒錯,錯就錯在這位陛下不講道理……不,跟道理反著來。”

“這次失手倒是讓我清醒了些,”看著窗外的迷離夜色,陳世宏的語氣裡並無沮喪或者惱怒,相反還有些解脫。

“我能體會到些閣老大隱於市的感覺,也總算稍稍看清了這個丫頭。”

他轉回來看兒子,“你還有恩蔭的官身,明日就以此身份上書都察院,與我劃清界限,要求徹查我的貪瀆之罪。”

“父親!”陳重蒙大吃一驚,“當不至如此吧!?”

“朝堂裡還有不少門生,但已不知誰可信,也缺個主心骨。”陳世宏說:“你就去吧,除了彈章之外,再準備好平定松洲汶州之亂的獻策。有我們的訊息渠道,你的獻策必能受到重視。”

“記得在彈章和獻策裡多稱頌女皇,不要在乎臉面。那丫頭挺喜歡聽奉承話,以後朝堂就是小人當道了。”

陳重蒙自然清楚父親的用心,想了想,咬牙拱手:“那我今夜就搬出家宅!”

“很好,”陳世宏深深嘆道,“中京人心和兩州之亂不能撼動她,再多兩州也是白費力氣,那就換棋易步,徐徐圖之。”

待陳重蒙退下,陳世宏交叉雙手,低聲嘀咕,“果然是急不來啊,只能一面剪其黨羽,一面順水摻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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