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回南十七。三年前。

俞奪想說誰騙你感情了, 你十七在次級聯賽,我連認識都不認識你,猛想起前一句藺回南說的變聲器:“……”

車廂寂了片刻。

俞奪:“變、聲、器?”

那個網名含在藺回南唇舌尖, 被他用一種溫柔似水的語氣念出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 愛吃魚的喵醬?”

“……”

俞奪:“你是gq……”

俞奪竭力想記起那一串亂碼一樣的英文字母, 可以他連bike都能拼反了的英語水平, 能記起來才有鬼了。

藺回南貼心地替他說了:“gqwhodb。”頓了會兒, “或者, 林林?”

俞奪腦子空白了。

他想, 我操。

他艱難地:“林、林?”

他想起藺回南的qq名:lin。

2021年8月19號, 距離俞大隊長24歲生日還有幾個月, 他長這麼大, 終於反應過來,藺,也念lin。

不是林林, 也不是琳琳, 更不是人教小學英語教材書上的玲玲。

是藺。

藺相如的藺。藺回南的藺。

三年了, 藺回南連微信頭像都沒換過。可這頭像太爛大街了, 純黑色頭像, 俞奪都根本沒聯想到一塊兒去。

“我,”俞奪問, “你,確定?”

藺回南有點兒漫不經心地說:“需要我給你背誦一遍,你對我說過的情話麼?”

“……”

藺回南舔了下唇,扶著方向盤回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俞奪:“哥,那會兒你對我說過的話, 你到現在都沒和我說過。”

“……”

“早上第一個和我說早安,晚上最後一個和我說晚安,我幹什麼,你都誇我……”

俞奪覺得自己像掉進沸鍋裡了,從臉頰到耳朵,到大腦,都燒得一塌糊塗。

“你閉嘴。”俞大隊長負隅頑抗,“我不信。兩個職業選手,我能在黃金局碰見你?”

藺回南說:“練小號。”眼睫毛動了動,“你不是?”

“那你,”俞奪問,“早就知道了?”

藺回南笑了下,緩慢地說:“特、別、早。”

俞奪猛揪住藺回南的衣領,按著他肩頭把人按在駕駛位上。胳膊肘碰到車方向盤,發出短促的一聲車喇叭響。

膝蓋抵著車座,在狹窄的車廂中,他抬不起頭,只能這樣與藺回南幾乎面貼著面。

藺回南的呼吸掃在他臉頰上。

俞奪一拳抬起來,可即將要落在藺回南臉上前,又鬆開了。

“藺回南,”他舔了下牙,唇角稍抬,“正好還沒走,要不你再陪我回去一趟。告訴我爸你把他兒子,又給掰直回去了。”

藺回南的手撫上他的臉:“一旦出貨,不予退貨。”

用心險惡啊。

俞奪想。

他懷疑藺回南就知道這事兒說了,他得和藺回南翻臉,特地挑了個今天的空兒才說。家長都見了,他可跑不動了。

俞奪正走神兒,藺回南按下他後腦勺,逼著他向他吻過去。

車廂逼仄。藺回南擒了俞奪兩隻手,並過手腕按在車座上,咬著俞奪嘴唇,舌尖去勾俞奪的。

不知道誰碰到了按鈕,整個駕駛位向後倒下去。

俞奪一下子壓在藺回南上面。

俞奪廝磨似的,慢慢地磨蹭著藺回南。

“怎麼辦啊,”他手臂撐在藺回南耳側,舔舔唇說,“車上沒準備。做不了呢。”

黏膩的,輕微的水聲。俞奪抬起眼皮,把微溼的手指蹭在藺回南臉上,火燒澆油地說:“附近有便利店,要不,你就這麼過去?”

俞奪被猛地扶著腰,扔在車後座上。

藺回南咬在他喉結上。

他被慢慢地舔了口:“那就別用了。哥。”

沒過兩天,俞大隊長又接了個俞董的電話。

這過程很曲折。

俞奪是沒有俞申平新號碼的,俞申平也沒有俞奪新號碼。

但不難。陳霖遞個信兒就行,一條簡訊的事兒。

但俞董先編了一大段藉口,譬如都快世界賽了,俞奪要忙,他更忙,所以如果俞奪還有什麼事兒要交代,必須趕這兩天,過期不候云云,先讓陳霖貼上複製了這段,去要俞奪的微信。

等加上微信了,俞董等了一天,見這小兔崽子居然沒主動向他問好,又託陳霖硬塞給了俞奪他的電話號碼。讓他趕緊打。

俞奪終於回微信了,說微信也能打電話。有事兒微信說。

俞董勃然大怒,立馬說自己都多大年紀了,還天天研究這些年輕人的玩意兒,命令俞奪馬上給自己打電話。

於是俞董又由兒子主動地,得到了兒子的電話號碼。

但聊天也是。

尬聊。

俞奪天天嘴上沒把門兒似的,一天從早上說到晚上,不把人全氣死不閉嘴,到俞申平面前,啞炮了。

俞申平天天開公司會議,遠端會議。受邀去做演講,去大學在臺上讓學生提問,底下幾百個學生都讓他能給說到臉漲通紅,一個字兒都憋不出來,到兒子面前,也啞炮了。

俞董想起自己好像還沒問過兒子那小物件的名字。

“你物件,”俞董堅決不說男朋友這仨字,“叫什麼來著?多大?哪兒人?家裡什麼條件?你見過他家裡人了嗎?”

但說完,俞董又暗自想,他兒子不會嫌他問太多,太現實了吧?

但畢竟俞奪還年輕,沒進社會歷練……

哦。他兒子初三就輟學進社會歷練了。

但俞申平對俞奪找的物件也沒多大要求。不要求門當戶對,不要求別的,健康,不沾賭不沾毒,家族沒有遺傳病史就可以。

俞奪懶洋洋地:“藺回南。二十。北京人。家裡條件……”

他爸打斷:“藺回南?”

俞奪心想怎麼,難不成還是老熟人:“啊。”

俞申平:“哪個藺?草字頭那個藺?還是樹林的林?”

俞奪心說他爸怎麼和他一樣。文化沙漠,聽見lin,就往林上想。

“lin。”俞奪說,“四聲。這能是一個字兒?”

電話那頭沒人說話了。

俞奪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不是吧?爸你認識他?我跟藺回南沒血緣關係吧?”

“俞奪,”俞奪聽見他爸冷笑了聲,“你比你爸會挑。”

俞申平說:“我不認識他,我認識他爸。”

俞奪:“…………”

俞奪前後問了一通,俞董統共肯告訴他的,也就是他和藺回南他爸算是茶友,以前有生意往來。還特地說了現在沒往來了,俞奪別想著從他這兒抄近道,此路不通。

俞董頗幸災樂禍,告訴俞奪人家可沒他這麼好說話。

這天星期天,藺回南有點兒反常的約俞奪去看電影。

從在一起,這是第一次約會。

沒約會過,一個是比賽忙,沒那麼多空兒。另一個約會無非是一個約著另一個,去看電影、逛街、逛遊樂園,對俞大隊長來說,約會算運動專案,能要他老命。

天還餘熱,可剛下雨了,微有些冷。

水窪攢在馬路牙子下瀝青路的罅隙裡,走過連片的樹蔭,又下起雨似的,雨珠打在人頭頂,鼻樑,嘴唇上。

天晚了,一道豔色的黃昏斜照在白瓷牆上。

俞奪沒戴口罩,戴了頂帽子。

他不喜歡逛街,但他想和藺回南像普普通通的情侶一樣,不用遮遮掩掩地走在街上。

“一會兒看什麼?”俞奪帶著點兒笑,“愛情片兒?”

“那得看斷背山。”

俞大隊長眯了眯眼,正在想要現在問斷背山是什麼,會不會顯得他特別沒文化,藺回南停了,垂下眼來,輕輕捏了捏他後頸:“看什麼都行。你先去買票,我去買兩杯咖啡。”

俞奪想說不差這會兒,我和你一塊兒去買吧,一個年輕女生拉著另一個朝他跑過來。女生紅著臉:“你是,你是玉對嗎?”

他愣了下,笑了笑:“對。”

女生緊張地拿出手機:“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合張照嗎?”

俞奪摘掉帽子,舉高女生手機,拍了兩張照片,又沒正經地笑著把手機遞迴給了女生。

等女生走了,他重新戴上帽子。

但回頭看,藺回南已經走了。

“媽。”藺回南偏著頭,輕笑道,“那就是我男朋友。”

路燈杆旁邊,靠著個百無聊賴的青年。

站了會兒,蹲了會兒,又站起來。可沒走。

車廂中靜了片刻。

陳絳問:“你們隊長?”

“嗯。”藺回南說,“是不是,特別帥?”

“……”

她兒子什麼德性她最清楚,長這麼大,傲慢得誰都不放眼裡,更別說誇別人帥了。

陳絳頓了會兒:“你是挺喜歡他的。”

藺回南語氣柔和下來:“我喜歡他好多年了。”

“……”陳絳沒忍住,“你要想讓你媽多活幾年,肉麻的話當人面說,別和你媽說。”

陳絳覺得好笑,他兒子找了個男朋友這事兒,她還是聽別人說的。

敢打完比賽公開。

這事兒放他們那年代,連想都不敢想。

陳絳有個和她一塊兒長大的親堂哥,找了個男朋友回家,和家裡人說自己是同性戀,那會兒是八十年代,她堂哥被打斷了三根肋骨,養好傷,辦好手續就送出國了。

結果這段分是分了,她堂哥還是喜歡男人,出國又談了另一個,瞞著家裡在一起四年。

她叔父伯父親自出國把人抓回來的。

那年陳絳還在上學,沒見過這陣仗,她堂哥家也死瞞著訊息不往外說,都說兒子在外面賭博不學好,欠了一屁股債,才把人抓回來的。

她堂哥被看在家裡,還想著自己那個男朋友。

可他那個男朋友等他一回去,就另找了。這都是後來陳絳聽家裡人講的,一邊恨她堂哥是個同性戀,又一邊恨那男朋友不檢點,四年感情,轉頭就能另找。可這些都不知真假。

只有一件事是真的。

她伯伯給她堂哥找了個媳婦兒,訂好婚,兩個月後就結。她爸爸在族裡最有名望,她伯父帶著她堂哥,和她堂哥的未婚妻一家,來她家談結婚的事兒,大家夥都有個見證。

陳絳記得她堂哥瘦得病癆子一樣,中間說要去上廁所。

沒人管他,他去上了廁所。

從三樓窗戶,一跳跳了下去。

三樓不高,但他是頭朝下的,磕在院子裡的石頭上,沒送到醫院去就死了。

這事兒讓陳絳連著做了一個月噩夢,夢裡都是她堂哥摔碎的臉。

因為這房子死了人,還是親戚,她一家沒多久便賣了房子,又另換了宅子。

一聽說兒子找了個男人,還連和他們說都沒說過,商量都沒商量過就這麼給媒體公開了,以後這輩子都得跟同性戀掛鉤,藺秋和當時氣得要讓藺回南連夜回北京,反被陳絳勸住了,說她去找藺回南。

可能是小時候見過了,所以陳絳也不覺得同性戀太稀奇。

她反而隱隱害怕,怕她兒子也被逼到這一步上。

現在醫學都很發達了,她堂哥那會兒大抵是已經得了抑鬱症,又沒人重視,也沒人疏導。現在孩子哪怕出了心理問題,也有一千種辦法讓他千萬不要走到最極端的那步上去。

可為人父母的,又為什麼非要把孩子逼到最痛苦的時候,才知道妥協呢?

甚至人死了,都不會妥協。

藺回南這孩子又打小獨,從小就一個人在外面上學。後面說要去打比賽,她攔著,他爸攔著,不也都沒攔住。她託陳霖把她兒子在那個叫ldl的比賽壓了一年多,她兒子就一年多沒回家。

後面是他爸都狠不下去心了,兒子不回來,那不如讓他放手出去闖闖。

陳絳嘆了口氣,又不太敢相信地問:“你去打比賽,不會就是為了你隊長吧?”

看兒子的神情,陳絳彷彿看見了當初和她談戀愛的藺回南他爸。

眼珠都要黏人家身上了,摳都摳不下來。

藺回南看著那頭:“可以這麼說。”

陳絳:“……”

合著,是早有預謀啊。

可陳絳記得她兒子才十四五的時候,就天天看他隊長的比賽影片了。

暗戀總不能是從那會兒開始的吧??

“還好你爸沒來,”陳絳一陣頭疼,“你這話讓他聽了,他得追著你打好幾天。你那時候才多大,怎麼……”陳絳嘆了口氣,也向車窗那頭看了眼。不談性別,她兒子眼光還是蠻不錯的,男孩子挺高,也蠻帥,一看就是不少年輕女孩喜歡那種,怎麼落她兒子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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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隊長就在那等著,”陳絳抬抬下巴,“不讓他過來讓我見見嗎?”

“不著急。”藺回南低聲笑道,“等改天正式點兒,我再和他說。”

“還有,媽,”藺回南說,“他不叫我隊長,叫俞奪。”

作者有話要說:  陳絳:氣死我算了

發100個小紅包

呼,家庭關係都釐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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