臚句寺中幾十名僧侶衝出大雄寶殿,卻見先前追趕那人已然萎頓在地,旁邊卻又站著一個陌生人,一身短打,外罩長袍,腰懸雙劍,揹著兩手,施施然仰頭望天——

因為天上這會兒也降落下兩個和尚來,一左一右,距離那陌生人一丈多遠,各拉架式,全神戒備,卻都不敢貿然向前。

大雄寶殿裡出來的一名紅袍老僧雙手左右一張,止住眾人,隨即朝陌生人合十為禮:“阿彌陀佛,請教這位施主尊姓大名,為何擅闖本寺?”

他問的那人自然便是張祿。張祿淡淡一笑,盡顯高人風範,卻不還禮,只是問:“空緣方丈呢?可喚他來見我。”

紅袍老僧面露詫異之色:“施主識得家師?”話音才落,就聽一聲暴叫:“先拿下來再說!”門內又再躥出一名紅袍老僧來,有如大鳥展翅一般,瞬間便即越過眾人頭頂,雙掌一上一下,朝著張祿當頂按下。

手掌尚在丈餘遠外,凌厲的掌風已至面門。張祿眉頭微微一皺,心說這老和尚了不得啊,估計已經邁入了無我境界——普通無我境他也不怕,但若側身躲避,或者反掌相擊,估計沒有十多個回合戰不敗這老僧,真到了那種情況下,其餘僧眾一湧而上,自己就算不敗,也必然極其的狼狽……

大意了呀,莽撞了……他本知道臚句寺內藏有多名頂尖高手,就數量來說,估摸著虛梵世界能人之半都在臚句。不過原本想著只要進得寺來,空緣、空寂等人自會露面,而即便那幾個貨不在,當日在大雄寶殿上見到自己照鏡無影,隨即為空緣領去,待若上賓的和尚也不少,總有人還記得自己吧?誰想衝出來這夥兒和尚偏偏全都是生面孔,貌似竟然難逃一戰。

當下雙手一振,電光火石間已將腰間兩柄長劍擎在手中,交叉起來朝著頭頂一架,同時雙眼一瞪,精神力亦且源源不斷向正撲擊下來那老僧擊去。耳聽殿門口問話的老僧呼喝道:“師弟且慢!”掌劍已交。

那老僧雙掌按下,中藏多般變化,自命必能中的。可是身在空中,就見那陌生人突然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取劍在手,交叉相格,同時雙眼一努,瞥向自己。老僧注目對方雙眸——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是驚駭是恐慌,是尋機遁逃,還是牢固防守,甚至於打算如何出招,指向何處,理論上應該都能從其雙瞳中窺見一二——但見眸子漆黑,中有兩點亮星,極其璀璨……

老僧就覺得頭腦中“嗡”的一聲響,那兩點亮星驟然爆裂,彷彿雲開罅隙,展露出無邊的幽藍。隨即那幽藍不斷拉伸,彷彿自己正疾飛向夜空深處,疾飛向不可測的浩茫宇宙……心中才剛一驚,被迫合上雙眼,雙掌所擊已然失了準頭,只聽“嘭”的一聲,在地上打出兩個大坑來。

隨即脖頸一涼,已被兩柄長劍交叉腦後,如同剪刀利刃,把自己的腦袋夾在中間,似乎隨時都會併合、夾落。

這老僧其腰躬如蝦米,單膝跪地,雙手前撐,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都不敢動,只覺得後背全是冷汗,溼透重衣——這傢伙,究竟是人是妖,看似年輕而竟有如此功力!

旁邊兒那些和尚也全都傻眼了,除了殿門前那紅袍老僧外,沒誰能夠瞧清楚張祿的動作。而即便紅袍老僧,也不禁深覺奇怪——自己師弟在縱撲之時,身在半空,動作突然間莫名其妙地有剎那間的遲鈍,就此出招落空,並且落在了那陌生人劍下……他是怎麼辦到的?

張祿則心說慚愧,沒想到這虛梵世界的高手對精神攻擊的抵禦能力如此之差……我還以為他們這類和尚啊、道士啊,平常清心寡慾、打坐參禪,心志之堅應當過於常人才是。是這虛梵種天生意志堅韌為負值呢?還是單就這和尚修的是野狐禪,雜念叢生,易於攻取呢?要麼虛梵世界的釋宗,其實虛有其表……

耳聽得殿門前老僧驚惶喊叫:“施主請手下留情!”

張祿心說我本欲直來直去,節省時間和精力,誰想欲速則不達,更惹上了無端的麻煩。也不撤劍,也不回答,只是斜瞥那老僧一眼:“還不快叫空緣出來?”

那老僧苦笑一聲:“不知施主欲尋先師何事……”

他起初說是“家師”,現在改口叫“先師”,張祿當場就傻了——“空緣方丈已死……已然圓寂了麼?”不會吧,那老和尚雖然我瞧著年歲不小了,但精神尚且矍鑠,估摸著怎麼也能再活十好幾年哪,難道不是好死的?我離開這段時間裡,妖物又再進攻了不成麼?

心下不自禁地一凜,不等那老僧回答,就又急匆匆地問道:“想那三大妖王,聯兵百萬,來攻臚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老僧沒想到他有這麼一問,正自愕然,忽聽那個被張祿制住,半跪在地上的老和尚開口問道:“施主難道是……難道你是張祿?!”

張祿心說總算有人認出我來啦,既然如此,不必再扣押人質,便即將交叉在老僧脖頸上的雙劍收起。他根本料想不到,那老僧突然間一個轉身,面朝自己,卻不直腰,順勢就拜了下去:“先師曾雲,張先生等必未殞難,當自何處來,又歸何處去也,小僧尚且不信,不想今日得見先生尊範!”“呯”的就是一個響頭:“小僧魯莽,得罪張先生,真正百死莫贖。”

幾乎同時,身前身後,稀哩譁啦,和尚們跪了一地。張祿這回是徹底傻了,急忙還劍入鞘,伸手攙扶:“都起來,都起來吧。各位為何行此大禮?”

就聽一個和尚說:“張先生等四位高人誅滅妖龍,救我虛梵,合當受我等大禮。”

啊哦,原來如此,張祿心說沒想到我們還真做了“救世主”啊……這被大小和尚環拜的滋味,倒是也很不錯哪。只可惜,彥超他們沒能趕上……好吧,我權當代那三名同伴,多受你們幾個響頭好了。

好不容易把和尚們全都扯起來,先前站立在殿門前的紅袍老僧便即報名:“貧僧海端,張先生還請入內一敘,且容我等做個東道,款待先生一頓素齋吧。”

張祿點點頭,隨即轉向那個被他一招制住的老僧:“你叫……法師如何稱呼?你認得我?”

那老僧態度更為恭敬,一聽張祿問自己,急忙躬身合十:“小僧海澄,昔日在先師座前,偶然得見諸位高人風範——張先生必然不記得我了,今日若非先生提起當年大戰之事,小僧也幾乎認不出來先生。但先生這兩撇……尊須頗為俊朗,故此識得。”

張祿心說“尊須”是什麼玩意兒?還“俊朗”個屁啊,你直接說我兩撇鬍子比較有特色就完了……哦,估計全靠的是鬍子,這老和尚才能記起我的名字來,而沒有把我錯認為黎彥超或者風赫然。

兩位老僧抬手相讓,旁邊幾個和尚卻跑過來,把先前被張祿拿下之人用繩索捆綁起來。張祿就問了:“這又是何人?”海端搖頭道:“貧僧也不清楚。這位施主偽裝本寺僧眾,混入寺中來,似欲盜竊,被弟子撞破後,倉惶而逃——至於是人是妖,且待審訊過後才能知曉。”張祿微微一笑:“這是個人,絕非妖物。”

他剛才出手如電,直接就點了這人的穴道,自然探明白了對方的身體構造。雖說虛梵世界妖物可以化形為人,但沒道理連氣脈走向、穴道位置,都跟人類大同小異吧。

“我點了他的穴道,一時三刻應該衝擊不開。且先不要傷他性命,問清楚了來歷、緣由,再作懲處。”

海端點點頭:“既然是人,除非墮落到附妖作孽的地步,否則本寺是不會妄開殺戒的,張先生還請放心。”

於是跟隨二僧穿過大雄寶殿,到後面待客的精舍中坐下。海澄吩咐沙彌,讓廚下生火做飯,自己則親手斟了一杯茶遞到張祿面前。張祿端過來一瞧,茶色碧綠,澄澈無滓,而且聞著挺香,誰想喝在嘴裡,寡淡無味,就跟幾毛錢一兩的高碎似的……

放下茶杯,他再次提問:“究竟如今距離百萬妖眾攻打貴寺之日,過去了多少時間?空緣方丈又是多久以前圓寂的?”

海端回答道:“自從張先生等四位高人誅滅妖龍至今,已然二十一次寒暑了。先師是去歲圓寂的,將方丈之位傳給了貧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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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祿嚇了一跳,心說這各個世界的時間流逝還真是迥然不同啊,自己離開虛梵感覺也就短短數年而已,誰料想跟這兒卻經過了二十一個年頭……轉念再一想,各個世界所屬行星的自轉速度,以及行星繞恆星一週的時間也不盡相同啊,說不定跟這兒仨小時就一天,十天就一月,五個月就一年呢。

哦,沒注意這兒是不是有衛星,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月……

“空寂法師呢?”

海澄插嘴道:“師叔是五年前圓寂的——貧僧看張先生的容貌絲毫未變,一如昨日,難道先生已然得悟了長生大道了嗎?”

張祿笑一笑:“你等知我從何處來麼?”

“先師曾雲,先生非此世俗人,乃從天外來也,自歸天外而去。”

“我不是長生,”張祿莫測高深地回答道,“遨遊宕冥之外,巡行諸界之間,凡間時光,於我又何加焉?”

裝完了逼,順勢報名:“自號界王,你們可以如此稱呼我。”

海端聞言一愣,便即合十:“界王施主,聽此名號,果然和拳王來自同一所在麼?”

張祿心說界王就界王,幹嘛還加上施主兩個字……還不如叫我“界王先生”呢。才剛點一點頭,和尚們就已經把素齋給端上來了,張祿定睛一瞧,倒也簡樸,只有兩張麵餅(可能是面吧),以及兩碗清水煮菜。

見到吃食,他不禁好奇心起,就問海端:“我見這虛梵世界元氣紊亂,荒漠無邊,就連貴寺所在高山都少見綠意。不知道你們這些食物都是哪裡來的?”

海端嘆了一口氣:“據說此世昔日也是沃野萬里,阡陌縱橫,但被妖龍所害,妖物所擾,氣候大變,地面之上,土地板結,草木難生。好在地下還有一些空間,可以耕種——若非如此,我虛梵世界的人類又如何得存?”

“不但人類得存,妖物同樣繁衍——妖物難道也是在地下耕種的麼?”

“妖物所居,昔日都是人類的土地,自然會有不少地下田畝。至於妖物是不是靠耕作為生……貧僧也不清楚。”

張祿心說你都清楚些什麼啊?對於天敵的物資來源竟然毫無所知,果然就想守著剩下這一畝三分地,根本沒有殺出去收復故土的打算吧?

於是再問:“三大妖王可還在否?”

海澄回答道:“昔日界王前輩(張祿心說這稱呼聽著倒還順嘴)前往天柱,誅滅妖龍,不是順道殺了兩名妖王,不少的妖將麼?只剩一個巨獵王,幾乎統一妖界。這幾年據說又出一個剛鬃王,與巨獵王相爭……若非如此,料想巨獵王必會再起妖師,來犯本寺的。”

“說起來,”張祿伸手揉了揉鼻子,“我等當日前往天柱誅妖,並無旁人瞧見,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其後作戰中擒得幾名妖將、妖兵,從它們口中得知幾位高人救世的偉業,”海澄略略皺了皺眉頭,“只是細節多有衝突,未免不盡不實。貧僧敢問當日的真相究竟如何?”

“先講講你們都聽說了些什麼吧。”

根據兩個老和尚的陳述,張祿才知道——傳說有多麼的不靠譜!

據說張祿等人乃是上天所遣,下凡拯難(這點兒倒沒有錯),還有一說,張祿本是拳王弟子(理論上也可以這麼說啦),其餘三人是其侍從(因為那仨照鏡有影啊)。最不靠譜的說法則是:張祿其實就是拳王的坐騎、熊貓“大雄”,修煉有成,化為人形,受命下凡誅妖……

張祿心說你瞧我長得這麼苗條,又沒有黑眼圈兒,哪點兒象滾滾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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