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上司,遇到功高震主的下級,多半都是要採取措施淡化影響,或者乾脆就讓下級從自己的權力場中消失。這與人品無關,這是組織體系運轉規則的需要。

但是也有郜御史這樣對利字沒什麼追求,但卻圖名的的上司,那麼考慮問題的腦迴路就與大多數人不盡相同了。

這難不住範弘道,只要能準確把握到對方的心思,沒有解不開的問題。範弘道想了想,又道:“在下求去,為的是求學,老大人總不好阻礙在下上進吧?別人看起來,也不會有多餘想法。”

範弘道想回京師,一方面是離開河東比較安全,另一方面是有大人物承諾過舉薦上國子監的事情,早點回去早點落實,免得夜長夢多。

這個理由倒是足夠,郜御史想了想也合適。無論什麼時候,讀書上進都是國人心中的優先選擇之一。

範弘道為了讀書上進離去,誰也說不出什麼,更不可能據此非議郜御史卸磨殺驢。所以郜御史不但不能攔著,還要大力支持,落下一個提攜後進的名聲。

範弘道當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先前有朝中大人承諾過,只要晚生立下功勞,就推舉晚生入監讀書。

老大人如果想表達出對晚生的支援,不妨寫封推薦信件,由晚生轉交給朝中大人,作為晚生登門的晉身本錢。”

一個能直接參加會試的國子監貢生名額,還是很受垂涎的,比如左都御史推薦韓延昌來郜御史這裡鍍金,目的也是為了國子監貢生名額。範弘道回到京師後,天知道會不會有變故,所以他需要郜御史的力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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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郜御史或許無足輕重,但如今老御史在而河東鹽池站住了腳,打碎了舊有利益團體,有聲望有財源,分量也不輕了,當朝老大人們多多少少也會考慮老御史的態度。

郜御史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他考慮片刻後,便給了範弘道肯定的答覆:“好!老夫親自寫信,向吳縣相公推舉你!”

吳縣相公就是當朝首輔申時行,這個人情不算小了。隨後老御史又主動加了碼,“關於河東鹽政之事,老夫已經向朝廷寫過奏章,但很多事情不便公開細說。

所以老夫另有密揭,要向當朝執政關白。送文書非親信之人不可,正好你順便帶到京城,將其交與申相公!”

這樣的差事,更加重了範弘道的分量,更堅決的表明了老御史對範弘道的支援。

範弘道對此很感動,連忙深腰作揖,口中道:“晚生謝過老大人!”

郜御史正色道:“不必多禮,說起來還是老夫要謝你之處居多,不然不可能在短短兩月之間挽回鹽政局面!你是個做事的人才,只願你能前程似錦,為大明社稷盡一份心力!”

範弘道的行動很快,對河東也沒有太多的留戀,所以與郜御史談完之後,又與朱郡主作別,相約在京師再會,然後拿著郜御史的兩封文書上路了。

回京師的道路有兩個方向,一是北上太原府,然後折向京師,二是向南過中條山和黃河,進入河南,然後折向東又折向北,從平原大路一直到京師。

範弘道考慮之後,選擇了第二條。第一條道路雖然短,但長時間在山西境內,有可能仍能被張家勢力觸及到。

而第二條道路雖然繞遠,但是可以儘快走出山西進入河南,離開張家的勢力範圍。再說第二條道路只要過了黃河,大都是人口稠密的平原地帶,大道上安全係數比較高。

然後察院給範弘道開具了公務文憑,拿著文憑就可以使用驛站傳乘,一站接一站的坐馬車。雖然有點違規,但這份人情範弘道還是很腐敗的接受了,不然旅程就太艱苦了。

本來為了安全起見,範弘道還想找朱郡主借兩個保鏢。但是有個問題,範弘道不是官吏,能坐驛站馬車就已經違規了,再帶隨從就更說不過去了。

想了想,範弘道決定還是選擇享受腐敗待遇。反正來自張家的安全威脅目前只存在於想象中,也許並沒有呢?

只要自己路上多加幾分小心,不離開大道,行蹤再隱秘一點,又有驛站的馬車車伕照應,應該不至於有大問題。

所以最終範弘道還是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離開了司鹽城,坐著馬車一口氣趕到茅津渡。

然後清晨早早度過黃河,又不歇息的重新上車,睡覺暫時就在車上解決,現在離開河東越遠越好。

話說回來,雖然範弘道一直稱讚張居正,但當年張居正改革驛傳制度,大量裁減取消驛站車馬,嚴格限制官吏使用驛站傳乘。

如果如今還是張居正當國,範弘道就享受不到這種舒適待遇,只能苦逼的靠自己兩條腿丈量里程了。

而廢除張居正驛傳改革的,據說就是張四維,被範弘道罵成禍國賊子的張四維。想到這點,坐在驛站馬車上的範弘道略略有些羞愧。

不過沒關係,哪個搞政治的人內心深處沒點羞愧?如果連這點羞愧都沒有,那就完全沒人味了。

此時已經是年底,臨近臘月,路上旅客大都是回家之人,範弘道不免生出幾許感懷。來自金陵的秀才範弘道,為了功名利祿,在臘月沒有南歸,卻奔波在北去京師的道路上。

不過金陵算是這個穿越者的家鄉嗎?相比起來,靈魂穿越客範弘道對京師好像更熟悉一點。

範弘道不由得想起了前代唐人的一首絕句:客舍幷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幷州是故鄉。

一路沿著驛站,轉眼已經到了衛輝府境內,這天路途才走了一半,忽然天降大雪。朔風乍起,鵝毛大的雪花漫天飄舞,馬車踟躕難行。

車伕對範弘道說:“小人知道前面有個破廟,不妨去躲躲雪,等待雪小了再走。距離下一站只有十幾裡了,歇歇不妨事。”

範弘道從車廂裡探出頭來,看了看天色,便點頭答應了。

道邊有個破廟,匾額都缺了一大半,看不出裡面供應的什麼神仙。範弘道下了馬車,跨進廟門時,卻有暖意撲面而來。

他定睛一看,在內裡供案下,已經點上了火堆。火堆旁邊有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

躺著的人約莫四五十歲,臉色蠟黃,牙關緊咬,似乎生了病。坐著的人背對範弘道,只從衣著身段來看,大概是個年輕女子。

聽到有響動,這坐在地上的女子回過頭,於是被範弘道藉著火光看了個清清楚楚。只見得這女子生就一雙明亮的大眼,瘦削但又紅潤的小臉頰,尖尖巧巧的下巴。

對這種長相,範弘道好生一陣恍惚,腦中不由得想起了上輩子一個流行詞,怎麼大明朝也有如此標準的網紅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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