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摸不清來路的張小姐是評委啊!範弘道有點生氣的向王掌櫃問道:“如此重要的訊息,你怎麼不早說?”

不怪範弘道生氣,如果早知道張小姐是評委,他剛才又何苦與張小姐針尖對麥芒?女人都是愛記仇的,千算萬算,本來一切盡在掌握,卻在張小姐這裡多了個變數!

“我先前也不知道。”王掌櫃叫屈道,“也就是剛才與東家說話時,才從東家口風裡聽出點意思。”

按下範弘道與王掌櫃的碎碎念不表,卻說主人家楊朝奉站在月臺上,說要加試一道題,院子又清靜了下來。

無論是前來應聘的讀書人,還是幾個掌櫃,都屏息靜氣的仔細聽著新題目。到了這個程度誰還能不明白,也許這一道題目就能決定眾人去留了。

楊朝奉便將題目說了出來:“今日諸君聚集在我楊家,讓我楊家蓬蓽生輝,便以此為題,請諸君做詩記之。”

這也是個很尋常的題目,並不算出奇,在眾人預料之中。第一道題是考經義,第二道題是考對答,第三道多半就是考詩詞了,都是老套路。

院裡這些讀書人雖然學問不見得精深,但好歹也都是讀過四書五經、練過文章詩詞的,按著格式做幾首詩問題不大。就是這水平和質量不必抱太大指望,大概只比打油詩強一些而已。

不多久,就有人作出詩來了,搖頭晃腦吟誦了一遍。其後別人也紛紛跟上,將自己作品獻給了楊朝奉,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有七八首了。

短時間內也寫不出太長的,全都是絕句。用的也都是秋高雁去日、嘉朋會此時之類的通俗字眼。不過好在大家都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強多少,矮子裡拔將軍而已。

一時間院子裡又熙熙攘攘的熱鬧起來,你說我做得好,我說你這句妙,只有一個人無動於衷。卻見範弘道站在樹蔭下閉目養神,超然物外。

而王掌櫃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圍著範弘道團團轉,這範秀才關鍵時刻怎能掉鏈子了?別人都把題目詩詞做出來了,他還在一動不動是什麼意思?

李掌櫃瞥見範弘道,又靠近了幾步,開口問道:“範朋友為何獨自在此?莫非抓耳撓腮的寫不出來?”

早有人看範弘道不順眼了,也惡意滿滿的諷刺道:“先前範朋友多有驚人之語,而此時主人家出了詩詞題目後,範朋友卻一言不發,莫非應了嘴尖皮厚腹中空這句俗語?”

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眾人想到這句話,引發了一片輕輕地鬨笑。如果範弘道先前還能伶牙俐齒,但吟詩作詞時卻做不出來,那真能當得上這句了。

範弘道緩緩睜開了眼,滿面蕭然,意興闌珊的說:“我憑藉想象,倒是做出了一首詩,但是此情此景卻配不上我的詩,所以就不想拿出來了,免得諸君壞了興致。”

這是何意?眾人一開始聽不懂範弘道想表達什麼,壞了興致是什麼意思?楊朝奉也在琢磨,這範弘道到底是死鴨子嘴硬,還是死了都要裝?

正當此時,堂屋門簾內傳出清脆的聲音:“若你有膽量,就爽快的把詩誦讀出來,我倒要看看有什麼配不上的!”

範弘道瀟灑的對堂屋拱了拱手,“主人家但有所請,在下敢不從命乎?”

隨後範弘道輕輕嗓門,對著楊朝奉,先讀出了前四句:“涼秋肅高會,置酒城南隅。嘉賓羅四筵,車馬填中衙。”

楊朝奉臉皮抽動了幾下,今天這場面,只是自己想招個西席先生,然後有七八個不得志的先生,扎堆過來應聘。或許也能美其名曰雅集,但哪裡稱得上“嘉賓羅四筵,車馬填中衙”?

言過了言過了,實在當不起啊,楊朝奉想道。就算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說這叫“嘉賓羅四筵,車馬填中衙”。

範弘道並沒有停頓,很流暢的繼續讀了下去:“左右觴爵流,華燈垂綺疏。清商激餘音,雅歌越籤竽。主人多樂方,燥耀明星祖。緩步臨文軒,遙夜正敷愉。”

這一段詩,楊朝奉聽不大懂,只能聽出華燈、雅歌幾個詞。但楊朝奉猜得出來,肯定是描寫繁盛場面的。

看看自家簡陋的院牆,以及歪脖子老樹,再看看院子當中擺的大壺茶,楊朝奉忽然很羞愧。唉,早知道應該擺點酒,然後請個班子奏曲的,或許還能稍稍應景。

不過其餘讀書人聽過這一段後,腦中漸漸幻想出了詩中雅集的場面——

在廣闊的私家園囿裡,舉行著盛況空前的文人雅集。華屋美廈,花團錦簇,曲水流觴,管絃絲竹,美人穿梭,美酒佳餚,三五成群,把酒臨風,論古今之是非,忘天地之高厚

誰不嚮往這樣的生活?可是也只能在想象裡夢想了。

“豈惟芳樽獨,良朋為我娛。大國多名材,千里不相殊。”範弘道誦讀了最後四句。如果說剛才是寫景,收尾四句就是寫人了。

而院中讀書人聽到最後這四句,頓時就像是從夢中醒來,不禁面面相覷。

他們只是混口飯吃的撲街讀書人而已,互相吹捧抬轎子或許是有的,但仍有自知之明。“大國多名材”這種話,是他們萬萬當不起的!

都淪落到為了一年二十兩束脩的拋頭露面的地步,還敢說什麼“大國多名材”,那不是自不量力的坐井之蛙嗎?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詩中繁花似錦,現實卻如此冷酷,一時間院內清靜下來了,沒人想說話。

片刻後,還是範弘道悠悠嘆道:“這才是在下想象中的文人雅集,聚會應景之作啊。”

然後他環視四周,神態變得悲傷起來,“但是眼前此情此景,舉目所見,實在是.抱歉,在下真的不想為這樣平庸的現實寫平庸的詩,惟願長醉不願醒啊!”

實在是什麼?範弘道只說了半句,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反正別人懂了,為什麼範弘道先前會說“眼前情景配不上他的詩”,為什麼範弘道會說“怕壞了興致”。他說的一點也沒錯,確實配不上,甚至還會讓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情。

更沒人想說話了,只有王掌櫃在暗暗冷笑。機智的王掌櫃早就看穿了一切,這範秀才不管幹什麼,本質上都是為了裝逼!

別人聽到範弘道的詩後,覺得自慚形穢配不上,那豈不隱隱然對範弘道也自慚形穢了?這種心理情境轉移的把戲,騙不過他王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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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堂屋門簾內有人驚呼道:“小姐!你怎麼哭了?”一句話瞬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果然隱隱約約聽到了幾聲抽泣。

範弘道久久無語,他最討厭意外了!又是這位張小姐,哭你個頭啊,又來搶什麼風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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