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翊鈞滿心希望山西災民能度過今年的時候。

次日。

欽差巡撫山西都察院左副督御史龐尚鵬的密奏,把朱翊鈞拉回到現實。

“奏:

下臣欽差巡撫山西龐尚鵬。

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懼,思圖報君恩。

自臣四月十六日至山西潞安府,災民數百萬,疫餓之死又增幾萬,今上旨今戶部撥糧一百五十萬石,白銀八十萬兩,內庫銀五十萬兩,藥材與其物資不計其數。

臣至潞安所見與今上旨意大不同,山西布政使辛應幹曰:戶部運糧至山西只有八十萬石,銀五十萬兩,今上內庫銀五十萬兩,發往各府、州、縣賑濟糧,層層盤剝,用於賑民之糧,十不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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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賴今上內庫與戶部之銀,山西各府、州、縣災民大部已返鄉,災民每戶分發一兩安家銀,疫餓死者災民親屬阻礙焚燒死屍,下臣每焚屍一具,再給災民親屬銀五錢。

初春以來山西大部無雨,恐今年田無所收,請朝廷撥麥種五萬石至山西,現種年末少收,今冬山西民眾可有飽腹之物。

——萬曆八年閏四月十三。

一百五十萬石糧食,一百三十萬兩白銀,就算拿錢砸,也能讓山西百姓過的好,今年不必再餓死人。

現在龐尚鵬密奏山西賑災糧只有十五萬石。

這特麼一百三十五萬石糧食,到底去哪了?

“張鯨!”朱翊鈞暴怒,大喊一聲。

“主子爺,奴才在!”

“錦衣衛和山西鎮守太監密奏有沒有?”

“皇爺,三天前有密奏,當時您出宮,在這呢。”張鯨在抽屜裡,把密奏拿出來。

錦衣衛監視,戶部運往山西賑災糧只有一百一十萬石,山西布政使、按察使、都司、還有各府、縣官員,和山西當地的晉商士宦勾結,與土默特部還有烏斯藏走私糧食,具體多少石糧食不知,最少三十萬石。

這真是層層盤剝。

一道旨意,運往山西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原本以為能救山西百姓與水火,沒有想到,老百姓只能吃到十分之一糧食。

給老百姓吃五成,朱翊鈞認了。

給百姓三成糧食,朱翊鈞也認了,以後可以再收拾他們。

現在特麼的!老百姓兩成糧食都吃不到,只能吃一成。

朱翊鈞這次說什麼也不認,賑災他都從內庫掏銀子,這幫玩八蛋,從災民口中扣糧食。

這幫玩應,良心全黑了。

“馬上把內閣、還有吏部王國光叫來。”

朱翊鈞實在不想見這幾頭獸,可是大權在他們手中,山西的事,不能不管,只好和他們商議下。

原來前山西官員,依照朱翊鈞的想法,就把他們全砍了,全部抄家,從抄家所得中賑濟災民,這六十多個官員,最起碼能抄將近一百萬兩銀子,能買兩百萬石糧食,今年山西災民就能度過冬天。

迫於無奈不得不答應他們的條件,罷免二十幾個官員,其他官員降兩級呼叫。

現在張居正、張四維、張學顏,舉薦的官員都是一群蛀蟲,居然拿著大明糧食,走私給蒙古和外邦人,為了銀子不顧山西百姓死活。

現在朱翊鈞又能做什麼,再把這些人抓起來,接替位置的,還是他們的人,根子出在內閣和朝廷大臣中,現在他也無能為力。

“這是龐尚鵬的奏疏,你們看看!”朱翊鈞坐在榻上,把奏疏扔到張居正的腳下。

張居正拿著奏疏看起來,眉頭緊皺,最後遞給張四維。

張四維看完又遞給張學顏。

最後是王國光。

幾人低頭,都沒有開口,朱翊鈞先問張居正:“張閣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百多萬石糧食,到底去哪裡了?”

張居正沉默不語,張四維開口道:“今上,不能憑龐尚鵬一人言,還要派欽差前去調查。”

“朕已知龐尚鵬所言為實,派欽差去做什麼?”

朱翊鈞一句話把張四維給懟了回去。

要問怎麼知道的,肯定是錦衣衛和太監的密奏,這點他們都知道。

龐尚鵬的奏疏沒有透過通政司,內閣和司禮監都不知道,這是專門密奏給皇帝的奏疏。

張居正在心裡納悶:為何自從三月起,朝廷官員為何總出亂子。

“今上,臣以為應目前先把龐尚鵬說的麥種運到山西為好,現在山西各府播種的話,九月中下旬就可收,今年山西百姓過冬可得口糧。”張學顏忙打圓場,不想內閣和今上鬧的太僵。

“張學顏!你領著戶部,你說!戶部到底撥下去多少石糧食,為何辛應幹說,戶部運到山西糧食,只有八十萬石,這是戶部的問題,還是山西官員接收的問題?”朱翊鈞逼問張學顏。

“今上,臣不知。”張學顏低下頭。

朱翊鈞呵呵一笑:“呵呵,戶部運往山西糧食多少都不知道嗎?朕知爾等有何藉口,無非損耗而,山西災情上百萬災民,疫病死幾十萬,這些疫死百姓中,難道不是我大明的百姓?

朕得知災情,從內庫撥銀五十萬兩,藥材、物資無數,爾等可有一點憐憫之心?

橫渠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爾等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朱翊鈞差點就直接罵娘,幾人跪在地上默不作聲,他們第一次見今上的嘴,這麼刺人。

“自家人管自家事,誰舉薦的人,誰擦屁股,戶部和山西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半個月後,朕只要結果!”

朱翊鈞說完就把他們攆走。

現在還不好把窗戶紙捅破,山西官員走私糧食,他沒辦法管,也不能說出來,張居正和張四維在山西陷的太深,捅破這層窗戶紙,就再也不能癒合,只能是你死我活。

萬曆四年龐尚鵬在九邊屯鹽的問題上,給朝廷上過奏疏,他一針見血指出九邊屯鹽問題,觸怒了張居正、張四維代表的鹽商、邊將利益集團,此後被罷免賦閒在家,現在龐尚鵬又被朱翊鈞重新啟用,張四維、張居正等人已經對此不滿,目前他們還沒有撕破臉皮。

龐尚鵬、海瑞等人建議恢復明初開中法,運糧和物到邊關的舉措,不應運銀給九邊,龐尚鵬更指出,應該清理九邊屯鹽,張居正直接把他踢回家,不再讓他出來做官。

朱翊鈞也反對給九邊和邊關銀子,因為邊軍缺少的是糧食、軍服、鐵器、還有其他物資,現在一車一車的銀子運到邊關沒有用,促使了邊將貪汙,各種物價飛漲,原本缺少糧食和其他物資的邊關,現在更加缺少。

現在因為張居正和張四維利益集團的原因,邊將貪汙嚴重,兼併邊關民戶、軍戶的田宅土地,邊關士卒淪為邊將農奴、家丁,依附關係就此誕生,九邊大部邊將都由世代將門把持,軍閥就此誕生。

陝西、山西張四維家族,朝中有張四維為利益代言人,張四維舅舅王崇古又是嘉靖、隆慶、萬歷三朝軍中大佬,現在遼東巡撫吳兌,兵部尚書方逢時都是王崇古舉薦提拔的。

朝廷一年八百萬兩軍餉,大部分都落入軍閥手中,從嘉靖年到萬曆年,年年軍餉都漲,因為給銀的原因,邊軍士卒,平日飯吃不飽,冬無抗寒棉衣。

遼東和薊鎮更與張居正的深度繫結,戚繼光、李成梁都依附在張居正周圍,現在戚繼光、李成梁也成為軍閥,這都是張居正的政策養出來的。

萬曆三年清河堡之戰,更讓張居正、戚繼光、李成梁多了一條發財之路,此後朝廷與察哈爾部、科爾沁部邊關貿易處,就開在清河堡。

朝廷不給邊關發銀子還好,越發銀子,邊關越糜爛,朝廷給邊關發銀本意是加強大明邊關防禦,結果起到的作用,正好向反,大明邊關軍閥因張居正、張四維等人,正式崛起。

現在朱翊鈞只能當作不知道,保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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