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看著酒桌之上很快就打成一團,熱熱鬧鬧的李重山和鄭國泰二人,龍致遠心裡面有些頭痛。自己這個小舅子可不是個有心計的人,雖然提醒了他對著貴妃娘娘的弟弟有些話不能亂說,但畢竟青年少年,有時候情緒起來了,顯擺幾句,露了底細,傳到宮中去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當然眼下可是不大好再多說些什麼,要不然太過著相,讓人見了未免有不坦誠相待的意味,當下還是要給鄭國泰找些事情做才是對的,免得節外生枝。

只是當下一時之間倒是難以弄些事情出來,不過既然鄭國泰隔不開,李重山這個自家的小舅子倒是好使喚些,正想著,就聽到門外有人通報到,金州衛屯田大使尤煦求見。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一愣,但隨即了然於胸,要人將尤煦喊進來,轉頭笑著對鄭國泰、李重山二人說道:”兩位弟弟,咱們買賣上門了,嘿嘿,今天白日之時,可是沒有白去金州衛。”

片刻之後,尤煦胖墩墩的身子,滴溜溜的滾了上來,這傢伙雖然看上去傻笨,但絕對是心思細膩的主兒,見到堂上龍致遠高坐正中,李成梁的孫子和另外一位不知名但看上去氣質就不是普通人的公子坐在兩旁,很明顯,在大堂之上,只有龍致遠才是地位最高的人,於是推金山倒玉柱,噗通跪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匍匐到龍致遠的腳下,高聲喊道:“罪人,尤煦白天被貴人教化,深感罪孽沉重,所以連夜趕來輸誠。”

邊上的李重山呵呵一樂,對著尤煦說道:“耶,這不是那位高喊駱博軒罪大惡極的胖子麼,早上還一副雄糾糾氣昂昂的摸樣,怎麼到了晚上,這個時候卻變成了罪人了?角色轉換也太快了吧,我看那遼陽城中的戲子都沒有你變臉變得快呢,哈哈哈哈~!”

一揮手,龍致遠止住了李重山的恥笑,他知道像尤煦這種就是個完完全全的小人,在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沒有任何的節操廉恥之說,但是不管如何,人既然能來,自己就要有氣量,平白羞辱他人,除了言語上賺些便宜,可是沒有什麼實際上的好處。

上前一步將尤煦扶了起來,龍致遠面帶微笑,溫言細語的說道:“唉,尤大人你這是為何啊?我等一不是你的上官,二不是巡撫、總兵的巡查,哪裡當得大人如此重禮,可莫要折殺我等了,早上去金州衛,也不過是因為宋指揮使乃是我等舊交,特意前去拜訪罷了,卻不知道大人您這罪從何來呢?又向我等毫無隸屬關係之人,請的哪門子罪呢?”

尤煦剛剛站起來,見著龍致遠面上的笑容,就知道自己剛才那副作態讓人不爽,別看笑的溫和,但是卻如刀子一般在割他的心,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對方根本就不承認自己就是為了金州土地的事情而要除去宋年呢?

他偷眼看了看龍致遠別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一頓,立刻明白過來,的確,這宋年的事情說透了是巡撫、總兵正印官的事,同人可沒有關係,請罪的的確確是找不到眼前這個龍致遠,自己找了人家,如果人大包大攬的接了下來,最後可是落人話柄,無私變有私了;

唉,也不知道這些青年是怎麼長起來的,怎麼一個二個的心眼真是多,自己在他們這個年紀還什麼狗屁事情都不懂,天天傻乎乎的當著窮措大呢。不過龍致遠愈是如此做派,他心中愈是害怕,就連當初出來的時候同自己娘子商量著,看看能不能提些條件交換的心思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這種人面前抖機靈,可是找死的事兒。

想透了之後,哭喪著臉,尤煦重重的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帖子,然後高聲說道:“是,是,下官疏忽了,疏忽了~!實在是宋年倒行逆施,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我實在看不下去,他貪贓枉法,無惡不作的行為,因此想要去巡撫、總兵衙門告首,但孤身一人上路又怕被人滅口,白日見諸位都是少年英雄,所以特意上面尋求幫助,請您諸位一定要幫幫在下才是。”

一番話雖然說得顛三倒四,但是意思卻是說明白了,也是按照龍致遠的心思說得。原本麼,他龍致遠就管不了這金州衛城,宋年再不像話,再弱勢,也是朝廷的三品武將,要是自己隨意的凌辱,那麼,日後傳了出去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開始的時候,尤煦所說的什麼請罪的話茬,龍致遠接都不接,只是拿話推搪,就是為了避免李家心中有所嫌隙,為了避免傳到朝廷之中,讓人生疑。

見尤煦知情識趣,龍致遠也不繞圈子,面上嚴肅了起來,說道:”雖然隸屬不同,但大家都是吃朝廷俸祿,正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應該時時刻刻牢記心頭,為聖上分憂解難才是正理,所以既然尤大人找到我等,安全方面自然不許考慮太多;

不過,尤大人,您要知道宋大人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如果沒有過硬的證據麼,這灘渾水,我等卻是不好趟啊,別落個裡外裡不是人,到時候陪著您倒黴,可就是無妄之災了。”

“是,是,先多謝大人的援手之意。小人這裡又關於宋年多年來貪墨軍糧,倒賣軍械,喝兵血的罪證,而且還有小人有人證、物證做指證宋年乃是打傷駱博軒的幕後主腦。”龍致遠的一番話,可是讓尤煦嚇壞了,也顧不得提要求,談條件,到了這個時候,只是想要將自己從裡面摘出來,他就阿彌陀佛了,連稱呼都改成了小人,而不是自稱下官。

龍致遠這個時候倒是不說話了,坐了下來,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接著轉頭看了看李重山。李重山雖然沒什麼政治智商,但也不是傻子,明白自己姐夫要做些什麼,於是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高聲喝道:“既然如此,宋年的罪證何在?總不能你空口白牙說一聲人有罪,人就是有罪吧?要真的如此朝廷的法度豈不是蕩然無存?”

心中一嘆,尤煦從懷裡面掏出了幾本書冊和信箋雙手拖過頭,很是恭敬的帶著幾分小心的說道:“貴人在上,小人豈敢胡亂矇騙,罪證在此還請二位驗看,小人句句實話,如有半句謊言,必然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對於這種賭咒發誓,龍致遠是根本不信的,尤其這種話從尤煦的嘴巴裡面冒出來,那就是半分可信度都沒有了,他接過所謂的證據,也不看,直接丟在桌上,笑嘻嘻的用手指指了指這些東西,說道:“既然證據確鑿,那麼你的安全必然無恙,要知道宋年既然是金州衛的指揮使,可謂位高權重,避免狗急跳牆,今天晚上就麻煩貴官去一趟遼陽,遼東錦衣衛指揮使李如楨李大人、巡撫曾山曾大人都在遼陽,正好告首一番,不知意下如何啊?”

尤煦那裡還敢不從,立刻彎著腰,如同一隻大胖狗一樣,恭敬的說道:“一切但憑貴人做主,小人沒有意見。只是,只是,小人家眷為了怕被宋年加害,一起逃了出來,眼下人就在縣衙門外,還請您收留看護一二,小人感恩不盡。”

聽到這話,龍致遠帶著幾分意外之色看了看尤煦,微微點了點頭,這胖子知情識趣啊,將家眷帶來,交到自己的手上,這言下之意是要投靠於我了,嘿,有點意思,能夠審時度勢,對我的根底都不清楚就敢下大注,還真是了不得之人,還真有些小覷了他。

帶著幾分熱情之色,龍致遠對尤煦言到:“這話說的,怎麼不早說麼,貴官一心為正氣正義奔波,俠肝義膽,可是了不得的漢子,自然要設法護得家中安全,要不然日後那裡還有人願意站出來和邪惡做鬥爭呢,來人啊,速同尤官人去將家人接來,讓人送上飯菜,好生招呼,不能有絲毫怠慢,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不是?”

看著尤煦千恩萬謝的走下堂去,這邊李重山撇了撇嘴,他可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姐夫還有這麼一套官面功夫,帶著幾分不屑的說道:“姐夫,這尤煦雖然站出來告首宋年,但他也算不得什麼好鳥,你還花這麼大功夫應酬他,嘿嘿,我可沒有想到,你打仗有本事,這嘴頭官面文章,可是比我哪老爹來的還要順溜。”

對李重山的話,龍致遠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了小,說道:“你年紀還小,又有嶽祖父、岳父大人庇佑,常年在家讀書習武,不解世事,倒也怪不得你。你看著尤煦不起?我倒覺得這事情不能這麼看,尤煦是為了什麼?你說他是為了利益也好,是為了解脫自己的安危也罷,不管怎麼樣,說到底,他是一個聰明,有主意的人,也是一個生活在紅塵濁世的淘浪人罷了,這種人雖然手段低劣,你可以從道德上審判他,但是絕對不能去小覷他的存在,更不能看不起他,要知道他的一飲一啄都是自己雙手努力賺回來的,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活著罷了。

你姐夫算不得什麼大英雄,也不過是這紅塵逐利中的一員,腦滿腸肥,天天蠅營狗苟就是我幹的生活,這個世道原本就是如此,誰也不比誰高尚不是?咱們設身處地的同尤煦換個身份事實,你能做的比他更好麼?你能有如此大的勇氣,直接將家眷交到我的手上呢?”

這番話語說完,李重山同鄭國泰二人都沉默了下去,是啊,的確,你能鄙夷尤煦的為人和性格,但是怎麼能去橫加指責人,羞辱人呢?真的按照龍致遠的說法,如果換個位置,恐怕自己還真得沒有人尤煦做的更好,如此,還有什麼資格去看不起別人?

面上帶著幾分羞愧之意,李重山低著頭,剛想說些什麼,就被龍致遠揮手打斷,就聽到他深受敬重的姐夫,說道:“重山,恐怕還要麻煩你一趟,我分給你一百鐵衛,你陪著他去一趟遼陽,將他帶到岳父大人那裡,把這裡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岳父大人,由他定奪。”

沒有想太多,點了點頭了,李重山站了起來,直接走了出去,準備出發。龍致遠叫人拿來了文房四寶,刷刷點點,寫了一封信,然後同所謂的哪厚厚一大打宋年證據,一切交給丁四,吩咐道:“到了遼陽,護送李重山和尤煦到李如楨那裡,將證據交上去,如果李如楨直接來金縣,也就罷了,如果不來,你就將這封信遞給巡撫曾大人。”

丁四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一陣急如驟雨的馬蹄之聲響了起來,往城外跑去。坐在邊上的鄭國泰冷眼看完一切,心中對龍致遠的手段也是感佩不已,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於是開聲問道:“大哥,這宋年貪贓枉法的證據,你也不看上幾眼,就不怕是假的麼?”

呵呵一樂,龍致遠端起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說道:“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宋年的事情,是假的也是真的,真的也是真的,證據什麼的有沒有都不重要,關鍵是看李如楨的態度,他願意保,自然就保,他不願意保,那麼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有些話龍致遠也沒有說透。這金縣的地理位置對於海貿是事關重要,而金州衛作為朝廷在金縣最為強大的武裝力量,龍致遠絕對不可能允許他落入外人之手,所以他將選擇權給了李如楨,如果李如楨想要保宋年,那麼對不起,這件事情他就要直接捅給巡撫曾山,想來這位急著攬權、鞏固自己職位的巡撫大人必然對這種借力打力,插手遼東軍方的事情很感興趣,而對龍致遠來說,宋年是倒黴在李如楨的手上,還是倒黴在曾山的手上,沒有太大的區別,無非就是案件定奪之後,對金州衛勢力的分贓結果不同罷了。

揮了揮手,一副不願意再說這種醃臢事的摸樣,說真的,龍致遠也不願意鄭國泰在裡面參合的太深,要知道他畢竟代表著的是外來勢力,和自己還不是完全一條心的存在,這也是恰逢其事,沒有辦法遮掩,要不然他是不願意讓鄭國泰知道這件事情的。

想到這裡,他岔開話題,笑著說道:“等過幾個月,有了空閒的時間,我還真想坐著他去一趟朝鮮、日本,看看這兩國的異地風土人情,順便考察考察市場,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還是要實地看看,才能明白底細,到時候小弟不知道想不想一起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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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大喜,鄭國泰原本就是很喜歡航海、遊歷的人,只是到了遼東雖然比家裡面自由,但依然是不自由,鄭貴妃弄了個家中老人看的死死的,就是怕他不消停,這次出來,鄭國泰也是尋了個事由,把人打發的遠遠的,這才自由自在的跑了出來,眼下聽著龍致遠的說法,怎麼能不興高采烈,立刻連聲不迭的說:“大兄,大兄,你可不能說了不算啊,到時候一定要帶上我才行,要不然的話我可不依,說真的,我早就想揚帆遠航,去倭寇那裡看一看。”

這個時候的鄭國泰就如同一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樣,完全將之前成熟穩重的心態丟到爪哇國去了,龍致遠見了心中帶著幾分趣味,果然還是那個鄭國泰麼,赤子之心未消,他點了點頭說道:“那是自然,等為兄手上的事情都處理乾淨了,肯定和小弟你去一趟。”

正說著,突然聽到堂外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傳了過來,展大鵬在堂外高聲喊道:“公子,有急事稟報。”

“進來~!”聽到展大鵬的話語,龍致遠眉頭一皺,將筷子放了下來。

恭敬的行了個禮之後,展大鵬說道:“大人,城門外面來了千餘人馬,高喊開門,說是奉了金州衛指揮的命令,捉拿逃兵。”

冷冷的笑了笑,龍致遠回頭同鄭國泰說道:“真沒想到,這金州衛的宋年還有幾分本事,尤煦才剛剛來了沒幾分鐘,這幫傢伙就察覺了出來,果然是了不得啊,我還真是小覷了他,這幫邊將就沒有個省油的燈,開不開城門自然而然由朝廷的法度,豈是一個金州衛城指揮使所能決斷?

這樣,你叫上金縣縣丞去應付他,就說夜黑風高,真假難辨,萬一要是放匪徒入城,那可就是百死莫贖,一切都要等天明之後再說。”

略微遲疑了會兒,展大鵬沒有急著下去,而是直接回話道:“公子,這金州縣丞同宋年是穿一條褲子的,聽說他們還是兒女親家,要他去的話,弄不好就要開城門將人放進來的。”

呵呵一樂,龍致遠看了一眼展大鵬,說道:“去吧,一切我都明白,你把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到縣衙來,這城裡面只要守住縣衙就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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