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在宮中等了一宿,卻不見孟衝來回自己話,當初把傳信兒的事託付給孟衝,也是被黃錦臨時叫去了乾清宮。昨日府中來人,帶來了高拱的話,這麼說來孟衝的話是帶到了,只是他怎麼不來見自己?陳洪又急又氣,昨日明明再三強調讓他一回宮便立刻來見自己,誰知這廝又拋到了耳後。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沒辦法,他不來也只有自己去找了。

陳洪護耳也不帶,只批了件披風便出去了。

本不打算帶人的,但想現在情況不明,若真有事還有人幫襯著,於是便帶了兩個隨侍的內使。

走到半路,陳洪忽然看見遠處有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影正匆忙朝乾清宮方向而去。皇上重病他不是不知,昨日黃錦讓他過去時已經親眼所見,皇上眼眶深陷,泛灰,看來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昨日黃錦還特地吩咐,這幾日看緊自己手底下的宮人,不許一個來打擾皇上。只是這個時候,又怎麼會有朝廷命官在這裡。

陳洪並不急著叫住,而是抄小路繞道他前面,這才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進宮彈劾高拱的大臣。官職姓名他雖不記得,但這模樣卻是沒忘的。只是他又來做什麼?難道是皇上召見?可不是說他昨日惹惱了皇上嗎?

陳洪百思不得其解,胡應嘉卻埋頭前行,很快從他身邊而過。就在這一瞬間,陳洪看到他右手抱在懷裡,壓在胸膛上的東西。奏疏,沒錯,就是奏疏。

“站住。”陳洪慌忙轉身,脫口而出。

胡應嘉心中本就如一團亂麻,聽到這忽然的一聲也嚇得不輕,連忙回頭,身體緊張的繃著。然而他看清叫自己的人,不過是個內侍,不禁惱怒,氣急敗壞:“好大的膽子!”

陳洪語氣頓轉恭敬,先衝他一拜,再道:“小人一時情急,還請大人海涵。”身後兩個內侍也跟著一拜行禮。

胡應嘉冷哼一聲,但見這內侍面生,不禁猜疑:“你是誰?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大人不記得小人是應該的,小人認得大人便是。小人司禮監隨堂陳洪,見過胡大人。”

胡應嘉一聽司禮監,頓時警覺起來,握著奏疏的手更緊了。他和司禮監的人可沒什麼往來,莫不是黃錦?還是皇上?且先看看他要幹什麼,胡應嘉問:“莫不是黃錦讓你來的?何事?”

陳洪卻並不急著回答,他要先弄清一個問題。既然胡應嘉以為是黃錦,那自己索性就將計就計,於是道:“不錯,不過在回答大人問題之前,可否請大人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胡應嘉點頭:“請講。”

“大人手裡拿的可是奏疏?不知大人要彈劾誰?”

胡應嘉眉頭一蹙,心想首輔再三交代,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所以在沒見到皇上之前,自己是不要說的好,於是道:“誰說的,這種事情關係朝政,豈是你一個小小內侍能問的。”說完便要走,誰知陳洪幾步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小人也是奉旨辦事,還望大人體諒。皇上聖體違和,經不得打擾。若是與昨日之事有關,我勸大人更要回去了,那日皇上的話大人也聽到,何必自掘墳墓呢?”

“你懂什麼?讓開!”胡應嘉又要從旁走,卻又被陳洪再攔住,“大人若執意如此,那便請等皇上大病痊癒後再來吧。”

胡應嘉更怒:“好大的膽子,我是得皇上召見,你也敢攔我嗎?”

陳洪心裡咯噔一下,皇上召見,自己的確是攔不得的。只是這胡應嘉為何不早說,自己事既做了一半,也難再回頭了,只能面不改色:“小人也是按吩咐辦事,還請大人體諒。昨個兒黃爺有話擱這兒了。這幾日誰也不能去打擾皇上,否則一併處置。”他想反正這本就是黃錦的話,自己只是造做而已,一切罪責推給他便是。

“好,你叫他黃錦來,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把我給處置了。”胡應嘉怒氣不減。

陳洪見他神色,心中便已確定此事與高拱有關,剛柔並進,於是一笑道:“那哪兒能啊,不過小人這麼做也是為大人著想,皇上如今實在是不便見人,大人若真急著,小人這兒倒有兩個法子。”

“什麼法子?”

“這一嘛,大人可以把這奏疏先給小人,小人也好尋個時辰,替大人送上去。”陳洪暗想,自己說尋個時辰,可沒說是什麼時辰。隨便拖個一兩個月,若胡應嘉追問,自己就推到皇上身上,反正皇上這病也不知會到什麼時候,每日那麼多奏疏,這胡應嘉總不敢向皇上催吧。

“第二呢?”

“這二嘛,小人可以帶大人去慈慶宮,大人有什麼可以先告訴裕王,然後再由裕王向皇上陳情。”高拱和裕王的關係宮中無人不知,胡應嘉這麼一去,裕王會幫誰也是可想而知。

胡應嘉不答,兩個辦法對他未必都是上策,還是依照原來的安排好,於是道:“多謝公公美意,此事事關重大,我還是要親自向皇上說明。皇上既已同意召見,想必聖體也並無什麼大礙。”說完又要走。

“等等,胡大人可不能就這麼走了。”陳洪一個眼色旁邊兩個內侍立刻過來,三人一同將胡應嘉團團圍住。

陳洪道:“好說歹說也說盡了,胡大人若不肯給我個面子,黃爺那裡我也無法交差啊。今日小人放大人走,來日黃爺可未必能放小人啊。”

“那是你的事。”胡應嘉試圖推開眼前的人,誰知被三人圍了個水洩不通,挪不了半步。

“你......你們......”胡應嘉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一時間氣急敗壞,“你們若再不讓開,一會兒我見皇上也一併將你們彈劾。”

陳洪聞言反笑:“小人何德何能啊,怎敢勞煩胡大人。大人還是請回吧,今個兒這皇上您是見不著了。”陳洪是打定了主意,先攔著再說,一會兒自己再出宮一趟,找高大人商量。自己既替他擋災,就斷不會有受罰的事。即便真有什麼,他也得出面替自己擋著。

胡應嘉見自己無法以一敵三,更氣急敗壞,大聲道:“這還有沒有王法!”

這一聲在雪地裡聽來極大,但陳洪卻並不擔心,這兒還沒過中極殿,離皇上的乾清宮還遠著呢。但看胡應嘉的架勢並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他若真同自己這麼耗下去,有皇上的召見在,自己也堅持不了多久。想來想去,讓一人拉住胡應嘉,將另一人拉到一旁,在他耳邊小聲道:“你快出宮,去找高拱高大人,告訴他胡應嘉又進宮了,我正在這兒攔著,也不知能堅持多久,讓他快另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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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內侍剛要走,又被陳洪一把拽著衣領拽了回來,“用跑的,途中要是敢偷懶,回來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是是是。”那人不敢怠慢,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陳洪這才又重新回到胡應嘉面前,胡應嘉正掰著那內侍的手,陳洪說了聲“鬆開”,幫著胡應嘉整平了被扯皺的袖子,胡應嘉卻一把推開了他:“我大明開國以來還從沒遇到過如此荒唐的事,簡直還有沒有尊卑王法!你們等著,待會兒我回了皇上,定要了你們的腦袋。”

陳洪依舊笑著:“大人息怒,都是小人們不好,小人們也是太關心大人,所以才行為不當。”

“我呸。”胡應嘉一把推開他要走。

陳洪雖不攔卻跟在他後面:“大人,小人可真是為您著想,皇上此刻還沒醒著,小人不敢隱。”

胡應嘉不理他。

陳洪又道:“為向大人賠罪,可否請大人先到小人房中等候,待小人打探好消息,大人可再去面聖。以防有所差錯。”

胡應嘉聽這話,忽然停下了腳步,一回身,見陳洪低著頭站在自己身後。胡應嘉想這陳洪倒不是誰的人,興許真是因為有黃錦的命令在先,今日才敢攔自己。此刻他還當真想有個人幫自己打聽訊息,這個陳洪就正合適。想到這裡,胡應嘉的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道:“帶路吧。”

陳洪一聽頓喜,心知這胡應嘉是上套了。只要能拖住他,等高大人來,這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陳洪正想著,方要為他引路,卻聽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何人膽敢在宮中喧譁?”

陳洪尋聲望去,心中頓時涼了半截。這個時候,他怎麼來了?完了,這事兒恐怕要壞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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