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定了定神,這才回答:“今日的奏疏這有這一封主子沒給明確的意思。所以奴婢覺得主子還會想再看看,因此就拿過來了。”

“除此之外呢?”朱載垕審視著他,“你就當真沒點別的意思?”

李芳沉默了一下,終於道:“奴婢的確還有層意思,這是首輔的奏疏,即便主子打算暫留不發可也不能留在奴婢這兒啊。若是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奴婢好大的膽子,竟敢扣留首輔的奏疏,這麼大的罪名奴婢可擔當不起。”

“朕看誰敢。”

李芳不說話了。

“怎麼?你覺得朕說了不算?你也覺得朕連那幫言官都對不了,所以要聽命於徐階是不是?”

“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奴婢只是一時懼於主子的天威而已。”

朱載垕看著他,忽然問:“那你覺得這件事朕應該如何決定?是同意了徐階還是不同意?”

李芳並不直接回答:“主子不是一向對王廷讚許有加嗎?也一直想將他受以重用。”

“可是趙貞吉是徐階舉薦的人,他如何用心朕難道還會不明白嗎?”

“可即便如此,那趙貞吉也自是有些本事,否則那麼多人裡首輔為何會單單舉薦他了。”

朱載垕一哼:“再有本事又如何?說到底終究還不是徐階的人。”

李芳聽皇上話中的偏執,不禁道:“首輔都是主子的人,首輔的人還不是皇上的。”

“那都是冠冕堂皇的話,事實怎麼能一樣。就像他徐階的兒子難不成是我的了?”

“君父君父,可不是這個道理嗎?”

朱載垕一時語塞:“朕懶得和你說。”

“主子不和奴婢說事小,可這奏疏的事,主子拖著總不是個辦法,也總該拿個主意啊。”

朱載垕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就有些不高興了:“你急什麼?徐階都不急。”

李芳低估:“奴婢還不知道主子嗎?主子心裡是著急,奴婢只是急主子之急而已。否則即便奴婢不把這奏疏送來,主子到最後還不是要讓奴婢拿過來。”

朱載垕心中煩躁本想分辨,但想了想還是算了,本來這個奴婢說的也是實話。又拿起奏疏,看了看:“你說的對,恐怕朕今日不拿主意明日徐階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李芳聞言試探:“這麼說主子已有打算。”

朱載垕又沉默了一下,有些出神。很快回過神來,立刻吩咐李芳準備硃筆。等到李芳準備好了遞上來,他便接過就提筆要寫,然而李芳卻沒有鬆手。

“你幹什麼?要造反啊?”

“主子這你可親批不得,不然就壞了規矩了。”

朱載垕這才反應過來:“也是,你不說朕還忘了,這種事朕為何要親自動手,否則養你們這幫奴婢做什麼。”說完將硃筆和徐階的奏疏一併遞給李芳。

李芳接過,做好了要寫的姿勢,但見皇上遲遲不開口,不禁追問:“主子,奴婢要寫什麼?”

“就寫……”朱載垕又思索了一下,這才道,“都察院右都御史王廷忠心朝廷,恪盡職守有功,曾上疏陳言六事,言御史選用之六慎。朕命廷從之此法頗為有效,遂從所請。趙貞吉雖因彈劾嚴嵩謫官,其忠直可表,但久不在北京,不悉朝中事務,貿然升任禮部尚書恐難勝任,實有不妥。朕念及其先帝在時之功,特准其重新啟用回京,暫擔禮部右侍郎一職。他日若有為朝廷有功之事,當另行晉升。”

李芳寫到這裡,不禁問:“那禮部尚書呢?”

“你急什麼,朕還沒說完。”朱載垕又道,“六部相互為一體,所繫皆為朝廷命脈,因此禮部不可一日無堂官,卿既感念王廷之功,其又在朝多年。諸般事務皆熟悉,由廷就任禮部尚書,定當眾望所歸,朝中再無異議。”

李芳聽皇上說完忽然不寫了。

“又怎麼了?”

“主子,這首輔奏疏上可是將趙貞吉和王廷升任的事寫在一起,可是主子卻只同意了一個,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朱載垕不屑:“什麼道理不道理的,難道又有什麼祖宗規定一封奏疏上的事朕必須都同意或者都不同意嗎?你且照朕的意思寫就是,朕倒要看看徐階究竟要怎麼應答?”

“奴婢覺得首輔也不笨,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朱載垕望向他:“你說徐階,你何嘗又笨了。你還不是清楚徐階這封奏疏是有私心的,還在朕面前揣著明白裝糊塗。”

“奴婢只是覺得主子和首輔都是主掌朝廷命脈的人,何必要弄成這樣呢?主子既是天子,又何必同首輔這麼對著幹呢?何況這首輔還是主子您的師傅啊。”

“朕哪有?”朱載垕有些心虛卻也有些不服氣,“明明是他徐階先不幫著朕。”

李芳小心勸道:“首輔既是朝廷重臣,又豈有不向著主子的?只是各自的方法不同而已,主子莫要以高閣老來辨忠奸,奴婢也不是說高閣老不對,只是高閣老的脾氣主子不是不知,向來是眼睛裡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主子若真以此為標準,恐怕朝中也沒個人能過得了高閣老的眼了。”

“你也說了,高先生眼裡容不得沙子,那麼讓高先生容不下也自然不是什麼好。”這次還不等李芳開口,朱載垕便道,“好了,你按照朕的吩咐批覆了,然後將這封奏疏連同今日的一併送還到內閣,想來你們司禮監的動作也沒有那麼快。到時候徐階再如何上疏為趙貞吉爭取那是徐階的事,也挨不著你什麼,你也別在這兒多為他說話了。”

李芳本想再說什麼,但最終卻欲言又止。他不是不清楚皇上的脾氣,既然把話都說成這樣了,若自己還堅持要為徐階說話,反倒會讓皇上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誰的指示。相信馮保雖求自己相助,但也不希望節外生枝。反正皇上這奏疏是批覆了,什麼結果也不是自己能說了算了,還是就這樣吧。

李芳本想著先讓人去通知馮保一聲,但仔細一想卻覺得還是緩緩才好,事情辦成這樣還是自己親自去給他說吧。於是還是先按照皇上的吩咐將今日的奏疏送去內閣,原本他想自己親自去的,也好從首輔那裡探聽點風聲,誰知皇上似乎已經聊到了一般,特地告訴他讓陳洪去,反而讓他去翊坤宮將賢妃叫來。

原本和賢妃有關的事皇上都是吩咐陳洪去的,讓他去這還是第一次。

朱載垕見他拖拖拉拉還有些不高興:“怎麼?難道朕使喚不動你了嗎?”

“奴婢不敢,只是翊坤宮平日裡不都是陳公公去的嗎?”

“陳洪今日代替你去內閣,你幫他去叫個人怎麼了?何況你也不算是幫他,是朕的吩咐。”

李芳聞言也沒有什麼可多說的了,皇上話既已如此,他也只能點頭應“是”。心裡想著這麼一來自己是抽不開身了,看來也只有讓人去通知馮保一聲了。也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怎麼這個時候忽然又想到要召見賢妃。不過皇上興致所致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李芳無奈之下也只能依吩咐去了。

馮保人雖在永寧宮陪著長哥,但心裡想的卻是李芳這邊的事兒。等了幾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到傳話的人,卻聽他說皇上已經批覆了首輔的奏疏,卻只是答應讓趙貞吉為禮部右侍郎,反倒出乎意料的讓王廷擔任禮部尚書的職位。

其實王廷如今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任命為禮部尚書也的確是情理之中的事。雖然都察院右都御史和禮部尚書都是正二品的官員,品階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誰都知道,擔任了六部堂官,那就意味著即將入閣拜相,地位自然不是一個都察院右都御史可比的了。

馮保知道了皇上的意思,雖有些吃驚但卻並不覺得奇怪。原本趙貞吉也是諦官外調多時,雖有徐階這個首輔撐腰,但若論資歷和在朝中的人脈,這些年下來恐怕已遠不如王廷。

即便他曾經因彈劾嚴嵩廷杖而落下了一個忠直的名聲,但是人走茶涼。何況這麼多年過去,嚴嵩**早已被清除,又哪裡還會有多少人記得他呢?

所以當知道徐階的打算時馮保也不是沒擔心過這個問題,即便皇上真的因為王廷兒同意了,朝中也未必沒有人會有微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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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既發展到這一步,徐階未必全然沒有預料。何況李芳派來的人也說了,皇上吩咐立刻將奏疏送回內閣,到時徐階也會親眼看見,就無需自己再多傳一道話了。

馮保先遣走了李芳派來傳話的人,畢竟這裡是永寧宮,有司禮監的內侍逗留也不方便。只是即便如此,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猜想徐階看到皇上的批覆後會怎麼做。

馮保越想心中越感慨,原本以為憑藉著王廷就能讓皇上同意,卻不想皇上竟做出這樣的安排,說到底還是輕視了皇上啊。

馮保本不想再干預此事,後面的事只能徐階去自行解決,只是越是如此,他反倒越是忍不住多想,最終還是決定一會兒還是讓人去打探打探訊息,看看徐階究竟有什麼打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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