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也意識到他話只說了一半,原本這事兒他也不該多問,只是不知為何,此刻卻忽然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馮公公有什麼不方便說嗎?莫不是皇上有什麼指示?要公公去完成?”

原本馮保也不是有意相瞞,只是此事涉及到高拱,還是不要給他說的好,於是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是皇上的指示,原本我也不該瞞著先生,只是東廠有些事……”

“馮公公不必多言,我只是隨口問一句,有些事不方便,即便馮公公不瞞著我我也不敢聽啊。”張居正打斷了他,東廠的事諱莫如深,自己還是不要好奇的好。

“先生不怪罪就好。”馮保頓時也覺得為難,便要告退,然而他剛走幾步,卻忽然被張居正叫住,“馮公公請留步。”

馮保停了下來,回過頭問:“先生還有何事?”

“有一件事我還想請馮公公幫忙。”

“何事?”馮保見他難得出言相求,頓時也意識到這事兒定不小,一時間也有了警惕。

張居正見他神色,察覺到他的緊張,也知是自己剛才的語氣,讓他誤以為有什麼大事,於是忙道:“馮公公別誤會,其實此事雖大,但卻也不必如此緊張。”

馮保知被他察覺了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道:“還請先生明言。”

張居正也不再繞彎子,而是直接道:“其實也是為了長哥的事。”

馮保聽他這麼說,心中大致也有底了,知道他要說什麼,果然聽張居正又接著說道:“先帝在位時遲遲不立東宮,導致國本不定,朝中人心不安。原本皇上以藩王之位承繼大統,理應說是深受其害,一早便立了東宮。何況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一子,所以這東宮的人選也是不言而喻。只是不知為何皇上遲遲不立,我私下裡和幾位閣臣商議過,決定再接連上疏請立東宮。只是這件事若有馮公公的幫忙,想來也會好辦許多。”

馮保雖已有預料,但真的聽他這麼說出口時,還是不禁猶豫。

張居正見他神色,又見他不說話,忍不住試探著問:“馮公公可覺得為難?”

馮保忙搖頭:“那倒不是。”說完又道:“其實也不瞞先生了,我何嘗不想讓長哥快些被立為太子。只是皇上的心思……”他一嘆:“總之請先生相信我,皇上並非不想立太子,也不是有意拖延。只是……我也不知該怎麼和你說,總之請先生相信我,不出兩年皇上定會立東宮,所以還請先生勸著朝臣們,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張居正聞言皺眉,沉默了一下終搖頭:“馮公公如此說,尚且說服不了我,我又如何去說服別人?”

馮保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有些話,的確不好說。可若不說,讓他們這麼鬧下去,恐怕對大局無益,想了想,馮保終於先去將門窗關好,又拉著張居正往裡走了幾步,這才道:“好吧,我就同先生你說實話了,先生你可知道皇上最怕的是什麼?”

張居正搖頭,皇上性子雖不夠剛強,但若說怕什麼,他倒真沒察覺。其實即便是怕也是怕一些平常的東西,只是他知道馮保要說的斷不會平常。

“先生還記得先帝杜康妃的事嗎?就是孝恪皇后。”

張居正聞言皺眉:“馮公公指的是?”

馮保點了點頭,卻很快一嘆,道:“其實你別看皇上平日裡對生母少有提及,即便出宮在裕邸幾年也不怎麼對外提過,但皇上心裡始終有這麼一個結,於孝恪皇后之死耿耿於懷。”說到此他有意壓低了聲音:“其實皇上不愛去皇后那裡,想來也多半是因為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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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不明白了:“我知皇上思念生母,也是身為人子的常有之心,只是這和皇后和立太子又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關了,否則我又如何會說給先生聽。”馮保的聲音比剛才略微大了一些,卻還是有意壓著,保持著防備,“先生不會不知道,孝恪皇后是因為忽然得病,不久後不治而去,只是其間是否與思念親子,為其前途未卜擔憂有關,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料想也大致如此吧,畢竟天下慈母之心何嘗不是如此?如今皇后也久病不愈,先生不覺得如此情狀像極了當年的康妃嗎?”

張居正頓時不說話了,卻也算是預設,沒過多久忍不住問:“這麼說皇后也將不久於人世了嗎?”

馮保卻搖頭:“這可說不準。有的人不常生病,忽然病一場就可能喪命。而有的人一直病著,少見好全,卻還反倒活得長久。所以事無絕對,不過張先生既說到此,我也想問先生一個問題,若皇后真的去了,那先生以為誰可以坐上這後位?”

張居正望了他一眼:“你也別套我的話,這件事上我和你的心思是一樣的,若真有那麼一日,我張居正一定第一個出面說話。”

馮保聞言一笑:“好,有張先生這句話我也放心了。”他也不把話說明,只要自己心裡清楚就好,想來對張居正來說也同樣如此,於是他又接著剛才繼續道:“其實孝恪皇后的死不光影響到皇后,還影響到長哥。先生雖是皇上的師傅,但卻也是外臣,不像我們這些內臣能時刻跟在皇上身邊,有時候從皇上的一個神色一個動作就能看出皇上心中所想。”

張居正自知察言觀色是馮保的強項,不過他卻並不急著開口,而是聽馮保繼續把話說下去:“剛才我不是問先生知道皇上怕什麼嗎?現在我就告訴先生,而這話我也是只對先生一個人說。皇上他,怕死。”

張居正沉默了一下,卻不想是這個答案,最終只是道:“這世上不怕死的人又有多少呢?”

“那不一樣。”馮保搖頭,“皇上比常人還要怕,只是卻藏在心裡,從沒向人透露過分毫。其實換句話來,不光是當今皇上,歷朝歷代的帝王何嘗不是如此,否則先帝為何要移居西苑玄修,只為一心求長生呢?”馮保說到此,見張居正還是沉默,又繼續道:“正因為如此,皇上才不願這麼快立東宮,總覺得是時刻在告訴自己,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所以即便你們認為皇上深受其害,但皇上卻依舊會拖延。不過皇上愛子,想來再怎麼拖也拖不過兩年,最遲隆慶三年,長哥也剛好要讀書的年紀,皇上即便心裡再有心結,也不會因此耽誤了長哥的學業。”

這倒算個理,不過張居正卻還是覺得,這麼說未免有些牽強了。皇上若真的有心結,難道真的隔了個一兩年就能完全好得了嗎?想到此他索性問馮保:“你這麼說倒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你既說這話只告訴我一人,我也不能同別人說,只是不說我又如何能讓他們信服呢?”

馮保聽他這麼一說,也覺當真是一個問題:“看來這事兒還真阻止不了,徐階怎麼說?真的就這麼打算攙和在其中嗎?”

張居正無奈:“恩師一直提倡早立東宮,這本也是他的主意。”

馮保沉默一下,心裡想著徐階的事他也不能不管,看來還要找時間親自去勸勸,就且先讓張先生幫自己勸勸吧,原本他也是徐階的弟子,若是他都勸不過,那自己去勸恐怕更是徒勞了。想到此道:“只要先生能明白我說的道理就好,首輔那裡還請先生盡力一勸。若勸得住還好,若勸不住恐怕......”他搖頭一嘆。

張居正雖皺眉,卻道:“不過我想即便恩師他們上疏請立東宮,皇上真的生氣了,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皇上向來也是性子寬和的,何況恩師本就有大功於朝廷,於情於理皇上都不會如何,最多加以訓斥,讓他們不要再提。不過這麼一來,皇上也能親自給他們一個時間,皇上說的話想來他們也不會有異議,也總好過你我去說的有份量。”

“這倒是。”馮保點了點頭,也不否認,但卻還是道,“不過還是請張先生也勸勸。即便勸不得,只要先生不牽扯其中,我也可以放心一些。先生若覺得還有誰與先生私交過密,也可用我剛才的話一併勸了。”

然而張居正聽了卻搖頭:“不好,你剛才的話我不會透露出去一個字。你放心,無論對誰也不會。”

“先生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若真的信不過先生,我今日也不會來此同先生說這麼多。”

然而張居正卻還是堅持不能透露。

馮保見他如此,心下感激之餘也只能依從了:“既然如此,那便由著先生吧。”見說了這麼多時辰也不早了,問張居正:“先生可還有什麼事要在同我嗎?”

張居正搖頭,也知馮保的意思,道:“倒是耽誤了馮公公的大事了。”

“先生這麼說就太客氣了,先生同我無需計較這些,若真說耽誤,倒還是我耽誤了先生的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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