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垕扶著嘉靖進裡屋,嘉靖雖已緩和了許多,卻仍不時咳嗽。朱載垕又嘗試問了句:“父皇身體要緊,兒臣還是讓御醫來看看吧。”

“不用了,還不是老樣子。”嘉靖搖搖頭,眉頭緊蹙,忽然問裕王,“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讓你就待在裡面嗎?”

“兒臣擔心父皇的身體。”朱載垕說著,見馮保端著藥進來。藥是放在白玉碗中,碗又放在一個圓形的金盤中,金盤上有繁密的龍紋,四周鑲有各色寶石,盤中有一個凹槽,恰好與碗底大小相吻合。盤外有金色圓蓋,恰好將玉碗叩住。馮保打開蓋子,朱載垕親自端過藥呈了上去。

嘉靖本厭極了這些藥,喝下去也不見好,但見裕王親自遞上,也就象徵性的喝了一半,放在桌上。接著又有內侍端來清水,供他漱口,裕王都一應接過,親自服侍。

口中的藥味沖淡了許多,嘉靖又飲了口茶,卻覺有些暈眩,朱載垕連忙扶著他躺下,正要告退,誰知嘉靖卻拉著他的手腕不讓他走。

“讓他們都退下。”嘉靖吩咐,還不等裕王開口,宮人們便拿上了東西,自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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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趴在床邊,看著爺爺,也不吵鬧。

這孩子倒喜靜,嘉靖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想起剛才似乎並不見他跟著裕王,便問:“鈞兒怎麼不跟著出來?”

朱翊鈞回答:“爺爺說不讓。”

嘉靖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頭:“你倒是聽話,倒是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說完目光轉向裕王,道:“你孝順是好,只是你可知這麼做犯了多大的錯?”

朱載垕忙跪在榻前:“兒臣知錯,不該違背父皇的旨意。”

嘉靖搖了搖頭:“除此之外呢?”

朱載垕一時想不明白,不知如何回答。嘉靖又問:“剛才的事你聽到了,你以為誰對誰錯?”

“兒臣不知。”

嘉靖聞言不悅:“成大事者豈能如此瞻前顧後,叫你說你就說,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朱載垕知道這麼是對付不過去了,索性心一橫,大著膽子說出了想法:“兒臣覺得高先生行為雖有不善,但首輔和胡應嘉等人分明有小題大做之嫌。當然,高先生太過偏激,不該在父皇面前如此失態。”

嘉靖也不說對錯,只是問:“那換做是你,該如何斷?”

朱載垕想了想,回答:“事關朝廷重臣,兒臣也覺得李春芳所言大事化小較為妥當。”

“若是他們日日如此,爭鬥不休,你又該如何?”

朱載垕倒是被問住了,他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也沒想過該如何解決。嘉靖似乎已經猜到了他答不上,還不等他開口又問道:“你可知我為何會用嚴嵩?”

朱載垕不知父皇為何會有此一問,外面都說父皇沉迷道術,日漸昏庸,因此才被嚴嵩所惑,致使嚴嵩**禍國殃民。朱載垕想了想,還是覺得此事不知道的好,於是道:“兒臣愚鈍。”

“外面都說我昏庸無能,都說嚴嵩一無是處,只是擅長巴結討好我,因此才得了首輔的位置。你也覺得如此嗎?”

朱載垕沉默。

“嚴嵩好歹是弘治十八年會試中的二甲進士,這樣的人,難道就真的一無是處嗎?”

朱載垕也被問住了,二甲進士,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嘉靖又道:“嚴嵩在時,高拱就是今日的性子,一點也不避忌。當時他是你的先生,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麼。但是這個高拱,在嚴嵩面前還是如此。要知道那時,朝中百官還沒有人敢得罪嚴嵩,可是高拱卻當眾以韓愈‘大雞昂然來,小雞悚而待’的詩句,譏諷嚴嵩的傲慢和其他人見嚴嵩時的姿態。你猜嚴嵩如何?”

朱載垕搖了搖頭:“兒臣不知。”心中卻暗想先生這性子,總要壞事啊。

“常人都道嚴嵩隻手遮天,半點也違背不得。但是嚴嵩聽了高拱的話,非但沒有生氣還反而一笑。高拱本是徐階和嚴嵩一同舉薦,而嚴嵩也沒有因為這件事記恨高拱,之後仍多次舉薦,你可知為何?”

“因為高先生是可用之才。”朱載垕也一時間難以判斷,先前他一直聽到關於嚴嵩的都是禍國殃民、十惡不赦之類的話,卻不想嚴嵩竟如此大度,讓他不知孰真孰假。”

嘉靖又道:“人說嚴嵩極擅討好,但是他也有不少地方忤逆過我的意思。就比如冊立東宮一事,他也為你請過不少次。當然,他壞事也幹過不少,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朝廷裡裡外外的官員那麼多,誰沒個小小的徇私和貪汙的?誰不喜歡用自己親近的人?難不成要舉薦自己的敵人嗎?有些事情只要不礙大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了,若事事都認真計較,那這皇帝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嚴嵩最大的好處就是顧全大局,偶有忤逆,但也是忠心於我的,能為我所用。而且他也做過好事,幾年前還自己出資在宜春和分宜兩縣修了四座橋,我記得他當時上報的花費大概有三四萬兩銀子。接著還修了什麼,我也記不清了。只是抄家他時我看過那清單,白銀兩百多萬兩,黃金三萬多兩,倒是個不小的數目。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罷了,也算不得多大的功績。”

朱載垕倒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不禁詫異:“可是嚴嵩他通倭犯上,是謀逆之臣啊。”

嘉靖聞言卻是一笑:“這話你也信,所謂成王敗寇,怪也只能怪嚴嵩他太不中用了,最終輸給了別人。”見裕王不明白,嘉靖又道:“我問你,嚴嵩位極人臣,他為何要謀反?他好好的首輔不當,去通倭寇做什麼?”

朱載垕想了想,也只能想出一種可能:“人心不足,嚴嵩說不定是想謀奪父皇的皇位。”

嘉靖一聽又笑了:“我說過,嚴嵩最大的好處就是忠心。外人只道嚴嵩擅寫青詞,甚至還戲稱其為‘青詞宰相’,但外人或許不知,嚴嵩還時常為我試服丹藥,有幾次還差點中毒致命。試問滿朝文武,各個日日口說忠誠,又有誰能做到這點?”

朱載垕更為不解:“可是這是父皇欽定的罪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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