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走後,韓月娘越想越不安,終於忍不住讓人去請湯先生來。湯顯祖她也不是沒有試著問過,但同樣是問不出什麼來的。只是在她看來,相對郭大人府中的管家而言,湯先生要更好說話一些,所以月娘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要問他。

月娘倒很少主動派人來請自己,所以湯顯祖很快就來了。只是他一到就有些後悔,萬一一會兒月娘又追問郭樸的事,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呢?他本不想在月娘面前說謊,可為了郭樸的事他也已經說了不少了。果然他一見到月娘,月娘便開始追問郭樸的事,只是他依舊如舊回答,告訴她一切無恙,讓她不必擔心。只是若月娘問得深了,他也只能再以不知搪塞。只是這一次,月娘卻並沒打算就這麼讓他給搪塞過去,聽到他說不知情,立刻反問:“你若真的不知今日怎麼會和郭大人府中的管家一併來接我?你若不說我便直接去問郭大人,想來現在郭大人定在府中,否則也不會讓管家送這玉佩來。”

湯顯祖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玉佩,卻是沉默了一下,道:“你不信我就算了,你若去了同樣也問不出什麼。”

“你怎麼知道?”

湯顯祖不答,事實上他原本想說的是,月娘就是去了也未必能見得到郭樸,因為此刻郭樸即便在府中也不會輕易見她。既然連人都見不到,就更不用說問出東西了。

湯顯祖雖不答,但韓月娘聽了他剛才的話也不禁猶豫。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要去的好,至少不急於一時,反正在自己離開之前是總有機會見郭大人一面。於是也不管湯顯祖是否回答,對他道:“郭大人那裡我今日還是不去了,還是改日再去吧。”

湯顯祖松了口氣,心想自己剛才之所以如此說,也是為了打消月娘的念頭。以他對月娘的瞭解,若是他剛才攔著月娘不讓她去,恐怕她會更生疑,反倒真的要去問一問了。他見月娘不說話,知她雖現在不問,但也不保一會兒不問什麼,於是便先出言告退:“我也先回去收拾東西了,你也要好好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

湯顯祖這才想起這事兒自己還沒告訴她,於是道:“剛才竟忘了同你說了,我們再過兩日就走,我也想過了,先離開京城去我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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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快?郭大人知道嗎?”

“我既同你說了,自然是郭大人的安排。”

湯顯祖說得面不改色,韓月娘聽到此也覺得應該不會有假,於是便點了點頭:“你若不說我還當真忘了收拾,不過既是郭大人安排的,我就依從便是。”想了想又道:“既然兩日後要走,那明天我一定要去見郭大人一面,總是要聽他說幾句話和他道過別後才安心。”

湯顯祖聽她這麼說,心知是萬萬不可的,只是卻不能這麼明說。想來管家說過,明日恰好是郭樸離京的日子。這件事皇上本也沒催的,只是為了救月娘,郭樸還是覺得越早離開的好。湯顯祖想到這裡,便道:“恐怕明日不行,你若真的想去,不如後日再去吧,反正你也能在離開前見他一面,無論什麼時候又有何妨?”

韓月娘也覺無所謂,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問:“為何明日不可?莫不是郭大人有什麼要事嗎?”

湯顯祖無奈之下又只能說了個謊解釋:“我只是聽管家說明日他有事,具體是什麼事我也不清楚,多半是內閣或是朝廷有什麼吧。我一個平明百姓他又哪裡會告訴我這麼多,只是與其你明日去多半不能遇到他,倒不如多等一日,你也不用白跑這一趟。”

韓月娘一想也覺有理,點頭:“好吧,我就依你的話。”

湯顯祖點頭,心裡卻想著自己是不能再留在這兒了,否則月娘一會兒想起來又問個什麼,自己還當真不好回答,畢竟以謊圓謊的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於是道:“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要先回去了,東西才收拾了一半,也是害怕你出了什麼事才立刻趕了過來。”

韓月娘一聽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若不是因為她這個時候實在不易在外面四處走動,倒該她親自去湯先生那裡問的。

她本就覺得是自己耽誤了湯先生的時間,所以湯顯祖現在說要走,她也不攔著,還吩咐下人代自己送他一程,但卻被湯顯祖回絕了:“何必這麼麻煩,你留著人手還是快些收拾吧。你放心,郭大人既答應了你,明月樓的事他自會照應著。”雖然他也不知道郭樸離京後該如何照看明月樓,反正郭樸只是讓他帶月娘走,說明月樓的人他會想辦法安頓照顧。所以既然事不關己,湯顯祖也不想再多問,因此也不知為何。不過既是郭樸親口說過的話,他也不怕告訴月娘,反正也只有這樣,月娘才能真的放心和他走。

韓月娘聽他如此說也不堅持,的確自己要收拾起東西來也要花些時間,主要是在安頓好樓中人的事上。即便郭大人說了會安排妥當,可畢竟她與這些人相處久了,彼此間難免會有情誼生出,就這麼走了一時間還有些捨不得。何況她身為這裡的主人,即便是要走也要先同她們交代一聲,否則若真這麼不聲不響的走了,不是要讓他們著急嗎?

韓月娘雖打定主意要說,但也不急於一時,第二日一早便將這明月樓的人全都召集在了一起。原本昨晚她已想好了要說的話,只是一到了這個時候,卻又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了。畢竟想到真要離開,她心裡還是捨不得的。

眾人見她猶豫,也有人忍不住道:“姑娘想說什麼就說吧,何必跟我們有什麼顧慮,我們都是將姑娘當做了自己的家人。”

韓月娘聞言心裡感動,但已到嘴邊的話就更說不出口了,又猶豫了一會兒,終耐不住大家的詢問,道:“說起來這事兒也是我對不住你們,不過你們放心,我即便走了也會為你們安排好。你們想留的可繼續留下,想走的也可以走。總之我此一去,郭大人會替我照顧好你們。”

她話音一落,立刻有人詢問她要去哪兒。

韓月娘欲言又止,心想他們既將自己當做家人,自己也不能不回答,更不能說謊,想了想只道:“我也沒想好,總之為了一些事兒要離開北京,等以後安頓下來我會寫信給你們。”

這時卻又有人問:“姑娘這麼急著要走,可是為了前幾日的事?姑娘忽然被官府帶走,我們都急壞了,姑娘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可千萬別瞞著我們。姑娘對我們都有恩,我們自當回報姑娘。”

韓月娘聞言忙道:“沒事,真的沒事,只是一點點小誤會,弄清楚就好了,你們也別再追究或談論此事,否則恐引來殺身之禍。”

然而這時又有人道:“姑娘別想騙我們,我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前幾日告示可是出來了,姑娘因偷盜罪流放又豈是小事?”

韓月娘皺眉,她只知道自己被流放,卻不知這個訊息也已經公佈了出去。如此一來這件事不是越來越奇怪了嗎?想到此她不禁追問:“你是在哪裡看到的?是順天府公示的嗎?”

“除了順天府還會有誰,不光是我,我們大家都看到了。就貼在街道最顯眼的位置,姑娘不信還可以去問問外面的人,這幾日樓中一直沒生意,連周圍的人見了我們都躲得遠遠的,想來多半也是因為姑娘的突然出事,其他人都怕被連累。”

他說完另一個人忽然接道:“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按理說今日姑娘沉冤被放,原本新的告示也應該出來。可是剛才我去那條街的時候見那貼著的告示還是昨日的,甚至連動也沒被動過。我當時納悶呢,以為是順天府的官爺太忙一時間沒來得及換。”

韓月娘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樣處置公示的事,順天府豈會因太忙而忘了換。何況她也和李敏光接觸過幾次,覺得此人倒還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不像會忽略這些小事。想到李敏光,韓月娘頓時又想起他今日來放自己離開時說的那句話。原先月娘也不明含義,現在想來,她竟漸漸開始有些明白了起來。她心中忽然有一絲不好的預感,莫不是郭大人真的瞞了他什麼。月娘越想越擔心,卻聽他們在議論此事,一時間知曉厲害,忙出言讓他們同樣今後不許再提,官府做事自有官府的道理,不然禍從口出反倒會惹來殺身之禍。

聽她這麼一說,眾人頓時也不敢再提了,都害怕禍從天降。

既然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韓月娘自然也不讓他們就這麼聚在這裡,吩咐幾個人幫著為自己收拾東西,自己想來想去,卻還是覺得要去郭大人府中一趟。只是轉念一想,郭大人既有心瞞著,那恐怕即便自己去了他也未必肯說,說不定連見都不會見自己。

韓月娘想到這裡,頓時又覺得沒了主意,不過很快他又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和順齋,她怎麼就忘了呢?說不定在那裡就可以買到此事的訊息,而且她此刻最想確認的一件事也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想必和順齋也必會知道。

打定了主意,她也不讓人代步了。此事事關重大,即便她現在不宜出門,也不得不親自去走這一趟。

只是和順齋的價錢可不低,她一想自己身上可沒有那麼多現成的銀子,唯一值錢的就是幾件首飾。原本是打算路上當盤纏,但現在她心裡一橫,索性全都拿上,隻身一人去和順齋了。

她出門時雖有人問起,但她卻也沒有明著回答自己要去哪裡,只是說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她說得平常,因此也並未惹人懷疑。

韓月娘雖就這麼出來,但卻還是小心謹慎,特地在外面披了件斗篷,一出明月樓就將帽子給豎了起來,遮住了大半張臉。昨夜下了場大雨,因此今日一早起來也天涼,所以她此刻披著斗篷出去,走在街上倒也不怎麼引人注意,加上她走路時都是低著頭,還有些避過了人多的地方,因此就更沒什麼人會留意了。

和順齋本就在勾欄衚衕,所以她很快就到了。現在門外卻不急著進去,剛想向四周往一眼看有沒有什麼人注意,右手手腕就忽然被人從後面拽住,扯著後退了幾步。

韓月娘也嚇了一跳,等她回過神來一看,卻發現拉著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湯先生。

來和順齋她本就心虛,現在見被湯顯祖發現就更急了,一時間竟有些惱羞成怒,下意識便要掙脫:“你幹什麼?”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來這兒做什麼?”湯顯祖抓得更緊,絲毫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如此一來月娘就更急了:“我愛去哪兒去哪兒,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操心。”

湯顯祖皺眉,卻強行將她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這件事我還管定了。”

“放開!放開!”然而她剛要叫出聲來,卻被湯顯祖捂住了嘴:“你若想讓人滿大街的人都看過來,就儘管再大聲些好了。”說完便鬆開了,果然月娘不叫了。

只是湯顯祖仍不放手,所以很快韓月娘又忍不住問:“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手?”

“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

“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來和順齋做什麼?你究竟是想知道什麼?”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語氣已有些急躁。剛才他本是要去明月樓看看月娘東西收拾得怎麼樣了,更重要的一點事今日郭樸要離京,出不得一點岔子,所以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來陪在月娘身邊,看著月娘就好。誰知他一來卻聽下人說,月娘剛才正好出去了。

湯顯祖聽到這話也嚇了一跳,真害怕月娘今日去找了郭樸,忙追問她去了哪兒。

只是那下人也不知,情急之下湯顯祖只能追問月娘離時的方向,等到下人為他一指,湯顯祖就頓時發現了問題。這條路並不是去郭樸府中的。

他雖一下子放心了許多,但也不禁疑惑,月娘究竟是要去哪裡?

只是想著想著,他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這條路似乎是去和順齋的,月娘莫不是去了那裡?他雖不能肯定,但卻也覺得還是不能冒這個險,因此二話不說就沿著這條路追了過去。

和順齋是什麼地方他自然再清楚不過了,而倘若月娘真的去了那裡,去做什麼也是顯而易見。只是她都要走了又還想知道什麼訊息呢?唯一可能便是她近日想知道的事。

湯顯祖越想越急,也不顧周圍人差異的目光,朝和順齋飛快的跑了過去。一路上雖累得不行,但卻一口氣也不敢歇,生怕就這麼耽誤了時辰。好在他到時正看見月娘站在和順齋門外,看樣子正要進去,湯顯祖想也不想,一個上前就拉住了她,將她拉到了這裡。

不過看剛才月娘的反應,想必是真的被自己猜準了,她是真的打算要去買郭樸的訊息。湯顯祖知她已經起疑,心中也不禁犯嘀咕,能不能拖得過今日,他也不敢確定。不過只要不讓月娘知道真相,事情就還有轉還的餘地。

韓月娘不說話了,她知湯先生有意隱瞞,因此也不想就這麼在他面前承認自己的懷疑。

她這一沉默,湯顯祖也跟著冷靜了下來。心想為今之計也只有先拖住她,不惜一切代價也必須要拖過了今日,想到此他語氣也頓時變得柔和起來,道:“月娘,走,我們回去。”

韓月娘回過神來,忙掙開他,奈何手腕依舊被他緊緊的抓著,動彈不得:“你放手。”

“月娘,你聽我說,這裡真的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然而韓月娘卻道:“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弄清郭大人的事。你們都瞞著我,我也只能用這個辦法了,否則我是定不會就這麼走的。”她一急之下就什麼也說了。

湯顯祖聽了,心裡也有些不安起來。剛才種種都是她猜測,如今月娘親口承認了懷疑,更讓他覺得危險,這件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瞞過。只是月娘還在奮力掙脫,雖然她力氣不大,但這麼一來未免不引起街上其他人的側目。湯顯祖知就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無奈之下只能道:“月娘,先跟我回去,回去我再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真?”韓月娘話一出口,也覺得有些懷疑,於是忙搖頭道,“不行,除非你就在這裡告訴我,我就不去和順齋了。”

湯顯祖苦笑:“這裡人多眼雜,有些事怎好在這裡說。”

韓月娘想了想,讓步:“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若回答上了我就跟你回去,然後再聽你慢慢說。”

湯顯祖皺眉:“什麼問題不能回去再一併問嗎?”

誰知韓月娘卻堅持道:“你若不肯就不要攔著我,讓我進和順齋便是。”

湯顯祖無奈,也只有先穩住她了,且聽聽她的問題如何,自己說不定能想法子繞個彎回答,於是道:“好,說好了一個問題就一個問題,我只要回答了你就跟我回去,不許食言。”

“好。”韓月娘點頭,也沒有多想,接著便問出了那個問題,“郭大人是不是被因為我的事被皇上處罰?”

湯顯祖早該料到她會問這一類的問題,不過好在這個問題也好回答。郭樸是自請離官的,也算不得被處置,何況皇上還幾番未留,只是郭樸執意如此而已。想到此他搖了搖頭,只簡單的回答了兩個字:“沒有。”

“當真?”韓月娘顯然有些不信。

湯顯祖道:“你如不信我可以發誓,皇上當真沒有半點要處置郭大人的意思,若我說的是假話......”

“好了。”他話只到這裡便被月娘打斷。只見月娘低頭皺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他就不禁又道,“好了,這一個問題我也回答你了,你若還想知道什麼,我們先回明月樓再說,我們走吧。”

韓月娘一時間愣了神,心裡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若不是如此那又會是什麼呢?難道真的只會自己想多了?只是既然這話是自己先說的,他也只能先老老實實的跟著湯顯祖回去。

路上,湯顯祖見她神色有些恍惚,不禁道:“月娘,有些事是男人的事,被就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又何必這麼執著呢?既然有人為你安排好了,你何不就這麼順應,終歸這安排也是妥當的。”

韓月娘皺眉,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你怎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勸勸你,何必執著在一人身上呢?你若跳出來便能發現,其實在你周圍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

韓月娘沉默了片刻,想著想著,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脫口而出:“不對,你剛才在騙我。”

郭樸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在安靜的四周中,見見有些出神。

直到管家進來,對他說:“老爺,東西都收拾好了,該啟程了。”他這才回過神來,不知怎麼的,心裡竟有一絲不捨,卻又一時間分辨不清。不知是捨不得這屋子,還是捨不得在這屋子裡曾經出現的人。

只是終究要走,又何必多思念徒增傷懷呢?

想到此郭樸起身,輕輕嘆了口氣:“走吧。”

“是。”管家跟在他身後,等到他離開後,才將空蕩蕩的屋子全都上了鎖。

郭樸雖不回頭,但從緊閉的鎖聲上便可聽出管家這個動作,等出了門,管家鎖好了大門,他才忍不住問:“這宅子也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已經賣給了城中的一個大戶。他們一聽說是老爺的宅子,價錢上也不敢壓著,給得可不低呢。”

郭樸聞言微微一笑,他知道管家這麼說也是為了寬自己的心,只是卻不禁道:“他們只是不知實情而已,若是知道了我已經徹底失勢,恐怕就不一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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