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去調查的都是東廠的人,所以馮保很清楚,這賬冊上寫的是一定不會有錯,李春芳當真是來買過這個訊息。只是這麼一來,事情就有些撲朔迷離了,李春芳這類似於明知故問的舉動又究竟是有什麼意圖?馮保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著李春芳是徐階一邊的人,而自己又答應過乾爹要相助。這件事他既同意,便自然也不能反悔。所以遇到可能和徐階有關的事,他便格外留心。

他思索了片刻,徐階也不是沒有來找過他,也明裡暗裡的想讓他相助,只是他沒有給一個明確答覆而已。

事實上他不給答覆,也算是一種委婉的回絕。好在後來徐階不再找他,想來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馮保自問可不是那種背地裡默默助人的人,他既決定和徐階共謀,那自然是要先找他表明態度,然後再商量後面的是。

所以他決定立刻去徐階府中求見。

他心中始終有一個疑問困擾著自己,那就是徐階究竟是不是和順齋的另一個東家。乾爹說這方印是一人一串,這就意味著只要能在徐階府中找到這東西,那他就當真是和順齋的另一個東家,自己要幫他也不會幫錯了人。

馮保既已決定,便立刻吩咐府中下人備轎,這個時候徐階應該也已從內閣回來,若沒有其他事去別的地方,那便是在府中了。

馮保這一路雖然去的並不張揚,但是等到徐階府邸,卻讓下人就拿著自己的名帖去拜訪。

對徐階他也不打算隱瞞身份,就這麼明著拜訪,反正也與和順齋無關。

他也不出來,讓轎伕把轎子停在徐階府門右的石獸地下,自己就坐在轎子裡等。

果然沒過多久,便聽到外面有動靜,看來是徐府的人來了。

他想來的最多不過是管家,因此還是坐在轎子裡閉目養神,也不急著出去,直到聽到轎子外響起一個人聲:“馮公公竟也親自來了,當真是稀客啊。”

馮保聽到這聲音,彷彿驚覺般猛的睜開眼睛掀開轎簾,眼中有震驚。是徐階,竟然是徐階,他竟親自來了。

馮保當真是嚇了一跳,也不顧周圍是否有其他人的眼線看著,忙出了轎子,朝著徐階一拜。一顆心撲通直跳,即便是這樣吹著冷風的天氣,額頭上卻也有細微的汗珠滲出,很快也被吹冷了。

內閣首輔親迎,除了皇上誰還能有如此待遇?徐階如此,豈不是自己越權?陷自己於不義嗎?他想著,還想跪下再行禮,似乎想要彌補剛才一般。

以他的身份,即便給徐階行了拜禮也不越規矩。

然而還不等他跪下,徐階忙扶住了他,臉上卻有柔和的微笑:“外面冷,馮公公有什麼話還是進去說吧。”

馮保看著他的目光,心想他既身為首輔,難道會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有越權之嫌嗎?

可他依舊如此,是禮賢下士還是收買人心呢?馮保這麼一想,心中反倒沒了那麼多不自在。於是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便跟著他入府了。

門外的確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地方。

剛才在外面不覺得,一進屋便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馮保才看到徐階的書房中擺放著三四個火盆,雖然質地有些發黑了,但還能看出隱約透出的亮色。若落在尋常人眼中,倒是看著又幾分像銅,只是馮保見過的真東西多了,一眼便認出是金的。

用純金做的火盆,看來這首輔的日子倒是要趕上皇上了。

馮保暗想,卻不說出口。

徐階看著他注視著火盆,道:“我年紀老了,自然不如從前了,冬天是最受不得凍的。馮公公若嫌熱了,我便讓人撤去兩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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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馮保搖頭,“不打緊,倒也暖和。”

徐階微笑著不說話,邀他在旁邊的四出頭扶手椅子上坐下,兩個椅子中間還放著一個小几。很快便有下人端上茶水,放在小幾上。

徐階也不急著詢問他的來意,而是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邀他喝茶。馮保也不推遲,端起茶便細細的品了一口,卻不禁皺眉:“這是......”

徐階看到他的神色,也在意料之中,笑而不語。

馮保看著他,神色略有凝重:“敢問元輔,這可是薦新細芽茶?”

徐階點了點頭:“馮公公好靈的舌頭,宮中每年貢茶數額頗多,卻以福建建寧所貢為最上品,通常都是直接進給皇上。我記得洪武年間,有一次全國收上來的貢茶數為:南直隸五百斤,浙江五百五十斤,湖廣二百斤,福建二千三百五十斤。足以見得福建這個地方好,不光茶好,產量竟佔到了所有貢茶的半數之多。”

馮保仔細的聽著,心想徐階究竟想說什麼。他可不認為徐階饒了這麼大的彎子,就是只為了和他說著貢茶的事。

即便他身為首輔,但這採辦的事卻是歸戶部管的。

果然聽徐階又道:“開國之初,福建上貢的總額雖多,但分到建寧頭上,卻也不過一千餘斤,但到嘉靖四十一年,打著朝廷的名義向建寧茶農索要的茶竟已達到兩千餘斤之數。”他忽然望向馮保,見他面有驚訝,本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於是道:“建寧最上品的茶有五號,探春、先春、次春、紫筍、薦新,那這兩千餘斤下來,宮中每年有的茶也該有個百來斤吧。”他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問馮保:“只是馮公公,宮中的茶當真有這個數嗎?”

馮保沉默了一下,雖不回答卻也搖了搖頭。

徐階見了卻並不意外,而是又問:“那敢問馮公公,這真實的數目又是多少?”

馮保又不說話了,他也在猶豫該不該回徐階這話。他從前倒是沒留心過貢茶的數目,若真是徐階說的這個數,那想來其中貪腐不少。

正在馮保猶豫不知如何開口之際,徐階卻忽然嘆了口氣:“即便馮公公不回答,我也知道這其中的問題所在,宮中這個數定是到不了的。實不相瞞,馮公公剛才喝的這茶可不是皇上賞的,而是在宮外花錢重金求得的。”他又一嘆:“朝中貪腐之風盛行,據說每年茶農們供給鎮守太監和地方官吏的茶數就是收入宮中的數倍。而這些人大多做起了貢茶的買賣,尤其是建寧的茶,如今在外一合已買了上百兩的價錢。卻還是有不少富商甚至於大臣們趨之若鶩,供不應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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