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颳起滿地的枯葉在空中飛舞,乾枯的樹枝被寒風吹的簌簌作響,宛如幽怨的泣聲。

婉蕾坐在黃花梨木雕刻的椅子上,晶瑩剔透的手指有一下無一下的敲打著桌面,沉靜淡定的眸子不時的瞄向坐在下方的兩個人,靜默不語。

“王妃,不知喚奴才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帳房王先生微微欠身,率先開口,神情卻帶著幾分倨傲。

“王先生”皖蕾微微一笑,拾起一本賬冊放到案牘之上,和聲問道“這些賬冊可是你親手所記。”

聽聞至此,王先生下顎微微揚起,眉宇間帶著一份自傲。

“自然,王府中的每一筆開銷都是奴才所記,絕無半點疏漏。”

皖蕾聞言,秀眉微挑,和煦的笑容中摻雜了點點鋒利。

“絕無半點疏漏?王先生莫要將話說的如此之滿,所謂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一點紕漏,這麼大個王府,若是記錯一兩筆也是有情可原。”

說完,她纖弱的身體微微向後靠去,整個人頓時陷入陽光的陰影之中,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神情。

王先生身體一怔,眼底一閃而逝的驚慌卻沒有逃過皖蕾的秀眸。

但是,下一瞬間,他卻挺直後背,揚聲道。

“恕奴才說句不中聽的話,奴才在王府十多年,從未出現任何一點紕漏,所以也不存在什麼情有可原。”

見他把話說的如此之滿,皖蕾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身子緩緩前傾,秀麗的容顏沐浴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之中,映的她的容顏幾近透明。

“王先生就如此篤定?”

“當然!”

“那王先生能否為本妃解釋一下,為何最近這五年,每月總會差上二百兩銀子?”

好歹她大學的時候也學過一年的會計,如此簡單的賬面怎麼會難倒她?

她只是不明白,為何如此簡單的記賬方式會讓他如此自傲。

竟然敢在她的面前如此鎮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什麼?”王先生鎮靜的眼睛明顯變得有些慌張,雖然竭力掩飾,但是握著椅子把手顫抖的雙手還是洩露了他此時的緊張“奴才不知道王妃說的是什麼。”

“不知道?”皖蕾冷哼出聲,圓潤如蔥白的手指掀開桌面上的賬冊,寒聲道“王先生以為這等拙劣伎倆就能瞞過他人?王爺只是懶得過問而已,不過現在既然王爺將王府交由我打理,我就不能視而不見。”

冷冽的冰華凝聚在她的秀眸,緊繃的一張嬌靨透著絲絲寒氣,就在此時此刻,這個嬌弱的女子竟然迸射出讓人凜然的氣魄。

撲通一聲,王先生跪在地上,雙肩微微抖動,但卻不肯說出隻言片語。

皖蕾冷冷的凝視著他,從他的眼神中她讀到的是悔恨,愧疚還有一絲絕然。

按照紫筠姐姐的說法,這個王先生絕對不是一個吃裡扒外,不乾不淨之人,只是為何他要每月從王府中偷偷拿出二百兩?

“不想說嗎?根據本妃的瞭解,偷盜白銀二百兩,可是要殺頭的,還會累及他人。”

皖蕾眸光一轉,嘴角抹過淺淺笑容,眼神卻愈加的冰冷,這是她從淳于非那裡學來的,因為每次只要他已露出這樣的神情,她就會覺得後背發涼。

在她冷冽目光的注視下,沉靜的氣氛終於被打破,只是開口的不是王先生,卻是一臉淡然的鬱筱羽。

“王妃不用追問王先生,那二百兩白銀是奴婢所用,與他人無關。”

“接著說。”

皖蕾臉色未變,語調變得有些慵懶。

“說什麼?”

鬱總管平靜的雙眸終於掀起一絲波瀾,不解的望向她。

“你每日都在忙碌,出府的時間,一年屈指可數,再瞧你的打扮,樸素平常,竟連女孩兒家常戴的簪子和耳環都平凡無奇,而且,你無父無母,沒有親人,這些銀子你能用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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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蕾冷嗤一聲,他們以為她是傻瓜嗎?

“這……”

璀璨冷冽的眸子定定的凝視著兩人,她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真相,否則,她又何必如此費心。

半晌後,皖蕾似是失去耐心,一拍桌子道。

“既然都不願意說,那就送去官府,男的流放,女的充軍!”

“不要!”王先生脫口制止,臉現慌亂“這事情與筱羽無關,是我拿的,都是我拿的,銀子都被送到石子陽衚衕的一個宅子裡,不過現在恐怕也所剩無幾。”

石子陽衚衕?那是做什麼的?

瞧這倆人一副恨不得為對方去死的神情,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絡?

婉蕾原本打算繼續追問,但是門外的喧鬧聲卻讓她不得不停頓下來,蹙眉喝道。

“門外何事如此喧譁?”

側立在旁的紫筠起身前去探望,不消片刻,她一臉凝重的走了進來,沉聲道。

“王妃,是竹夫人的親人前來尋人。”

竹夫人?

婉蕾有些驚疑,明日就是她安排竹夫人下葬的日子,今日就有人前來鬧事,看來,有心人士還真是不少。

“今日的事改天再說,我們先去迎迎這竹夫人的親人。”

她的心中掠過一絲愧疚,畢竟這人是死在她的口下,於情於理,她都要給人家一個解釋。

紫筠似是知曉她的心意,忍不住在她耳邊提到。

“竹夫人的爹孃都是勢利之人,絕不會為了女兒的死大鬧王府,小心這其中有蹊蹺。”

“不管如何,人家死了女兒,我們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略微整理一下前襟,婉蕾披上紅色鑲有狐狸毛邊的披風,徑直朝門外走去。

原本靜謐的王府一下變得喧鬧起來,好事兒的下人甚至放下手中的活計,跑出來看熱鬧。

見此情景,婉蕾眸底閃過一絲鋒利,寒聲道。

“若是想看,就跟在本妃的身後,不要偷偷摸摸,失了王府的臉面。”

膽小的聽此連忙閃身退了回去,倒是有幾個膽大的跟了上來,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頗有幾分壯觀。

正廳的庭院內,看門的家丁正在與幾個人周旋著,嘴中罵罵咧咧的說著不敬的言辭。

“這是做什麼!”婉蕾見此,深吸一口氣,大聲喝道“來者是客,堂堂王府何時起竟然連客人都不讓進門?”

家丁聽聞,立即閃出一條路,紛亂的局面頓時變得平靜下來。

“你們就是竹夫人的親人?”

鳳眸微眯,秀麗的容顏透著一股子威嚴,讓人心生凜然。

“你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略微年長的男子走上前,目光遲疑問道。

他不是聽說,這個王府裡管事兒的是個管家嗎?

可是眼前這個女子,雖然相貌平凡,但是言談舉止間卻透著讓人不敢小覷的貴氣,他可別一不小心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人。

“我是睿王的側王妃,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說。”

婉蕾微抬下顎,流轉的鳳眸帶著睥睨的霸氣。

側王妃?

男子目露膽怯,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一般,雙手叉腰,挺直後背喝道。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今天是來要女兒的……”

“竹夫人前日猝死在王府,現在正停放在後堂,明日下葬,若是你們想見,我現在就可著人帶你們前往。”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婉蕾就這樣的看著他們,不知為何,在他們的眼中,她看不到一絲的悲傷。

“我苦命的女兒……”

跟在後面的老婦聞言,頓時跪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的哭起來,只是溝壑縱橫的臉上卻難得見到一滴淚水。

見她這麼一哭,其他幾個人也順勢坐在地上,有哭的,有鬧的,一時間王府彷彿變成了菜市場一般,聞風趕來的其他夫人,各個掩面偷笑,一臉看戲的摸樣。

“老人家……”

婉蕾有些無奈,雖然她很同情他們的處境,但是這裡畢竟是王府,這樣鬧下去成何體統。

只是,換來的卻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哭聲。

“夠了!”婉蕾臉色一沉,不禁高聲喝道“這裡終究是睿王府,縱使各位失去親人也不能不顧規矩。”

一聲令下,哭聲戛然而止。

年老男子妝模作樣的抹抹臉龐,粗著脖子說道。

“我家竹兒怎會無緣無故猝死?定是你們虐待毆打所致,我要報官!”

一句話,讓婉蕾心底升起一絲警覺。

他們連看都未看屍體,就說是毆打致死,擺明是有人通風報信。

疑惑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女子,但見各個一臉的幸災樂禍,每一個人看著都脫不了干係。

“如果想要報官,本妃也不阻攔,只是竹夫人犯錯在先,本妃只是懲處她一番,卻不想她身子孱弱,竟然……”

“哦……原來是你!”年老男子眼底閃過一絲光芒,一回首,對著身後的人喊道“就是她殺了竹兒,走,我們送她見官。”

就在幾個人衝上來的一剎那,一直未曾開口的鬱筱羽卻突然出聲,語調陰冷喝道。

“放肆,這裡是睿王府,哪個人敢動我家王妃一下試試,襲擊皇族,可是要誅九族的。”

僅僅一句話,原本囂張的幾個人頓時沒了氣焰,站在原地,一臉惶恐的望向年老男子。

“王妃怎麼了,王妃就可以隨便奪人性命嗎?”

年老男子不服氣的回嘴,但是腳下卻沒再敢有絲毫動作,一雙老眼卻不時的望向門外,似在等待著什麼人。

“王妃掌管王府,竹夫人冒犯在先,衝撞在後,王妃只是執行家法,卻無害人之心,怪只怪她身子太弱,經不起板子。”

鬱筱羽冷冷的語調宛如寒風一般,吹過每個人的心底,留下冰冷的痕跡。

“你……”

年老男子有些詞窮,一臉焦急的望著門外,恨得直跺腳。

見事情鬧到至此,婉蕾再次開口。

“竹夫人的事情我們也很抱歉,但是事已至此,還請眾位節哀順變,我會按照王府夫人的規格為她下葬,至於她的二老,王府也會供養他們。”

這是她能做的唯一一點補償,畢竟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在杖下,她的心底終究是過不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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